他說得認真，席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江潭等人笑完，只道，“記住了嗎？”

    “哦?！毕饫L了聲音，“師父不是雪，不能吃?！?/br>
    “嗯?！苯毒彤斔涀×?。

    席墨借力站起來，撲了撲灰，邊將江潭望了半晌，卻是垂了眸去，一聲嘆息。

    明明抱著就地殞命的忐忑，最后卻只滾得一身黑泥。

    然而過于露骨的告白他又絕說不出口，只暗恨江潭不能看清自己昭然若揭的心思。

    轉看江潭在旁立著斷不出聲，又不禁發出一聲疑問。

    “師父又長個兒了？”

    “大概吧?！?/br>
    “……師父長這么快，我要追不上啦?！毕蚯皫撞?，貼到人眼皮子底下，“怎么如今和從前一樣，位置都沒有變的?！?/br>
    他比劃著，把腦袋湊得近了些。

    “以前就剛好卡在師父下巴尖，現在居然還是……好沒出息啊我?！?/br>
    江潭凝然片刻，“不好嗎？”

    “不好?！焙⒆託夤墓牡?，“我要長得比師父高，高出一大截才好?！?/br>
    江潭想了想，又想了想，神色稍冷了些，只淡淡“嗯”了一聲。

    席墨打量了他的眼色，轉而笑道，“師父想我一直矮一頭的話，也好啊。待我修得駐顏之術，趁著還沒有您高的時候，定下來就可以啦?！?/br>
    江潭思忖幾許，“你樂意便好?！?/br>
    “師父怎么又這樣說了?！毕诡^喪氣，“師父明明生氣了，卻不告訴我原因?！?/br>
    “我并未生氣?！苯兜?，“席墨，你長大了，會比我高，也會有離開的一天。那以后你便不會再回來，所以不必事事以我為準，為我掛懷?！?/br>
    席墨心都碎了。

    “師父原來仍是在怪我?！彼f，“那我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江潭一頓，覺得席墨壓根沒聽懂自己的意思。

    這孩子攥著他的袖管，幾是傾倒在他身上，眼中又醞著淚意了。

    看著已經是個窈窕少年郎，還是說哭就哭，絲毫不帶猶豫的。

    席墨之前便是哭著走的，如今見面不久，幾次三番意欲落淚，使得江潭非常困惑。

    自己那雪狐，從前不是這樣的。

    雖輾轉于懷時也是留戀不已，說走就走時也是直截了當。卻不會這么樣的哭哭啼啼。

    “你要走?！苯兜?，“因我也是要走的?！?/br>
    第56章 兩心知不知

    席墨怔了，半晌才道，“師父要走？”

    他實是想不通這樣一個人還愿意出去走動。

    “……我當初入派時，即與掌門說好，此客卿一任，便是將千碧崖所有真君遺筆刻錄下來。一共一千面山崖，待到抄完我就走了?！?/br>
    席墨唇瓣碰了幾碰，終是頹然道，“師父不要我了?！?/br>
    “若你想同我一道……”江潭猶豫了一下，“也是可以的?！?/br>
    席墨稍感心安，手指卻攥得更緊，“師父要去哪里？”

    江潭思索須臾，輕聲道，“先去南邊看看吧?！?/br>
    “師父去過雍州么？”

    “……去過?！?/br>
    “那不如同我一道吧?！毕托α?，“先到揚州走一走，再去終南山轉一轉，最后回弱水歇一歇?！?/br>
    他想，先帶江潭去找娘親，然后拜見曹先生，最后再回故鄉看一眼。

    若是最后能與三人定居于一處就更妙啦。

    ……雖然現在能握在手邊的，只有江潭一個了。

    江潭轉了身去，只道，“視情況而定吧?！?/br>
    他衣帶就被席墨抓在手里，“師父這么喜歡我做的飯，不同我一起，可就再也吃不上了?！?/br>
    江潭點點頭，“無事，我不挑口?！?/br>
    席墨徹底啞火，半晌才道，“師父怎么這樣說。別處的飯，哪有自家徒弟做得香?！?/br>
    江潭繼續前行，“席墨，我認你，不是為了要你做菜的?！?/br>
    后頭便傳來一聲輕笑，“可是除了做菜，我對師父還有半點用處嗎？”

    這一句，聽著是異常凄切了。

    江潭萬想不到這孩子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稍一側首，就見席墨滿目倉然，“而師父這般待我，還有半分情意嗎？”

    “您明知我在主峰，一聲問候也不，一句掛念也無，這就徹底斷了音訊?！毕嫔暇従徠鹆诵σ?，一滴淚珠懸在緋紅的眼角將墜未墜，“我還等著您的劍譜呢。從經濟，到見諸，再到風涯島，卻再也等不來了?！?/br>
    “是了，”少年直盯盯看著他，眼波若黧金流火，炙熱又哀傷，“打那之后您就再也不理我，又可知我這回鼓了多大勇氣才敢回來？”

    風一吹，滾落腮邊的那顆珠淚已要結冰了。

    “師父，您不打算要我，就直說好了?！蹦呛⒆诱f著就放開他的衣帶，將手背在身后，淚水愈澈，笑容愈艷，“就算委屈死了，我也受得住?！?/br>
    江潭佇在當地，有點呆了。他眉心微蹙似在回憶什么，任對面小徒弟兀自凄然半晌，終是想了起來，這便慎然道，“眼淚是財富……是珍珠，哭多了會變窮?！?/br>
    席墨一怔，差點破功，頓了一頓，方才破涕而笑，“師父你……可真會安慰人?！?/br>
    他抽了抽鼻子，放軟了聲音，“徒兒現在開心啦?！?/br>
    “席墨?！苯侗愕?，“我既已收你為徒，便無理由不要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