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手腕松垮,紅繩欲脫不脫。 斐守歲淡然了眉:“今夜不去,是會后悔的?!?/br> 看著陸觀道的手卡著紅繩,那耳垂子漸漸紅得沒邊。 他說:“田很大?!?/br> “嗯?” “田很寬,很大,” 陸觀道被紅繩所困,聲音奇怪,但開了口,替遠走不再回頭的自己說,“樹很高、很綠……我……好想再做一次那樣的夢,我夢不到他們,我夢不到他了……” 淚水灌了嗓,又咸又澀。 “我再也夢不到他了,他們也走了……” 手指勾住紅繩,斐守歲這般說:“脖子上的繩難解?!?/br> 哭聲稍歇。 “但我手腕上的,可以?!?/br> “啊……” 陸觀道幽幽地回過頭,那一臉的鼻涕淚水,好不可憐,“我去尋他們……” 斐守歲笑了。 風撩開黑發:“是啊,你去尋他們,有我在幻術傷不到你,去吧,莫要辜負了良心?!?/br> 突然,走遠的四人又傳來聲音。 聲音注入了焦黑的田野,光束似的散開:“田和天連在一起!” “連在一起?” “就像上次我們去海邊,那樣的!” “哇!” 是小陸觀道:“我記得我夢到他,總是在晚上,靜悄悄的,有一只只會飛會亮的小蟲!” “那是照夜清,昨夜我和爹爹還在田里看到了?!?/br> “照夜清……” 似是小孩的沉思,隨后又說,“哎呀哎呀,我不記得了,反正樹很高,長到了天上,穿透了天呢!” “瞎說!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丈夫的笑,還有婦人的陪。 陸觀道卻吞下風中的冷,一點一點回到斐守歲身邊。 斐守歲有些驚訝。 “你……”為何不走? 紅繩慢慢松,斐守歲的手也順著垂下。 目見陸觀道垂頭喪氣,好不潦倒。 他說:“有人和我說過?!?/br> “什么?” 耳邊四人的嬉笑聲還源源不斷,可人兒卻不再細聽。 “他們說!” 深吸一口氣,緩了哭腔,“說我是撿來的,不是自家的人,總有一天是要……是要……” 抬頭,哭得歪七扭八的臉更近了,眉毛很濃,墨綠的眼睛發腫。 “是不是我,我帶去了……去了這場大火……” “……不是?!?/br> 斐守歲揉了揉手腕上的紅印。 那只濕漉漉的大狗,不信般,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遇到我后,受傷了?!?/br> 站在高處的斐守歲俯瞰陸觀道。 陸觀道仰首看他,目光里找不出一絲雜念。 怎會有這樣的眼神,凡是哭過的眼睛定渾濁不堪,可陸觀道還能清澈,更是干凈了,成了一汪清泉。 “是受傷了,” 斐守歲頓了下,撇開眼,“但不為的你,行走江湖,在所難免?!?/br> “若不遇到我呢?” 陸觀道走著,黑靴踏上黑土,他拉住紅繩,快要拉住了手,“不遇到,是不是會更好些?就像……” 就像遠遠走開的陸家人。 陸觀道不知自己在說什么,委屈被他壓下,哭被他吃了,但他長了嘴巴,就是想說想問,想把這一輩子的話都說完。委屈不委屈的,要是有人知道就好了。 聽得那人無情無義,忘卻也無妨,只要他記住,也就夠了。 “不會?!?/br> 斐守歲的話一刀斬斷了陸觀道的胡思亂想,再伸出一只手,拉住半個身子傾斜的人兒。 兩只手牽住了,就好似再難以放開,手背是什么樣的,手心又是什么,陸觀道一下子記在心里,癡看伸手的神。 “為何?” 風不動而心動。 “不是我帶來的災嗎?” 斐守歲眉眼帶笑:“不?!?/br> 人兒一下躍起,站在了斐守歲身旁,他又比他高了。 “敢問可是你放的火?” 陸觀道立馬搖頭否認:“不是!” “那敢問是你關上了門,不讓陸姨陸叔他們逃走?” “不……”陸觀道灰了眸子,“是陸姨她……” 風中祭司的呼喊聲不減。 “是陸姨推開了我,叫我走?!?/br> 陸觀道黑色帶綠的眼睛能倒影出那夜之大火。 火舌撩撥了夜晚的寧靜,此起彼伏的不是山巒鼾聲,是一個個被火吞噬的魂靈。 他的眼眶框住了火,用淚水撲滅曾經。 一滴清淚從火中流出,鹽漬了皮rou。 “是陸姨……” “陸姨可曾怪過你?”斐守歲還牽著陸觀道,他好似在引導深陷泥淖的小孩,走出那個怪圈。 該是長大的,怎會抽不了芽,開不了花。 “她怪過我……” 手背擦去淚花,“她說我總喜歡跟著她,什么活都要搶,卻總是做不好……” 仿佛能看到小陸觀道黏在婦人身邊,討要一個憐愛。 陸觀道微微低頭:“心還是痛?!?/br> 手掌蓋住了衣料。 “但不像以前那樣了?!?/br> 斐守歲收了紙扇:“那你與我說說?!?/br> 轉頭就走,與一家四口漸行漸遠。 “說說為何痛,為誰而痛吧?!?/br> 紅繩是隱匿在隔閡里的手,它一下子碎了屏障,誰也不知時,愈抓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