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不是幻術? 斐守歲又去看三人。 一個高高個子的窮小孩在中間站著,左邊是盤發穿花襖花褲的女人,右邊又笑著個剛從地里耕種回來的丈夫。 好生眼熟。 還未等斐守歲施法掐訣,他妖身的瞳看到路中央,驀地跑出一個小娃娃。 小娃娃著一身洗到發白的衣裳,光腳光腚跑向三人。哪怕穿得再落魄,小娃娃的頭發都被打理得很干凈。娃娃家中定有一個能干的婦人,不然衣裳領口何來粉花的補丁。 跑著跑著,身后的陸觀道又哭了。 哀嚎一聲:“陸姨……” 陸…… 早該想到的。 斐守歲垂眸,收了紙扇,他默默掐訣替陸觀道將燈籠的光放大。 紙燈籠升在空中。 白光下,燈籠像是一個從水中撈起的圓月,試圖暖了世人。 看到了,溫馨的一家三口。 也看到了,跌跌撞撞的小娃娃,是義無反顧跑向陸姨懷里的陸觀道。 第125章 去尋 好的心計比幻術管用。 斐守歲深知此理,遂不敢放松懸著的心. 看著小小陸觀道跑啊跑,一下子沖進了陸姨的懷抱里?;ㄒ\有些蒼老的手用勁抱起小孩,在有幾根白發都能數清的光下,身側的陸觀道身子一動,又僵硬在原地。 紅繩懸空中,垂在陸觀道的黑衣上。 斐守歲低聲言:“不是想他們了?要去就去吧?!?/br> 陸觀道搖搖頭不回話,只是一個勁地咬唇流眼淚,癡癡看著一家四口,那曾經的他也站在那兒,說笑。 定是幻術。 斐守歲背手,隨時準備著破幻而走,他也用余光注意著快要坍塌的陸觀道。 一副可憐到要碎開的表情,一副萬難了歲月的側臉,到底還是太稚嫩了,承受不了生命的打擊。 是神嗎? 還是荼蘼。 斐守歲為著謎題而皺起眉。 前面的一家人抬腳要走,陸觀道又動了下身子。 紅繩被風吹起來,與兩人的長發一起濃在了黑夜。 “啊……”陸觀道張開口,欲喊不喊,欲哭不哭。 卻聽到小陸觀道抱著陸姨,笑指天上繁星:“姨呀,為什么一到了晚上,天就開了這么多白花?” “白花?” 只留給陸觀道一個背影的陸姨,聲音慈祥又溫柔,“傻孩子,叫哥哥說給你聽?!?/br> 走在中央的高個小孩,喚一聲:“觀道,我告訴你,那個是星星,可不是樹上開著的白花?!?/br> “星星?不是花兒嗎?” “哪有樹長這么高,長到天上去!” 咽了咽眼淚,陸觀道往前走去一小步,仍舊癡癡然,呆呆然,一言不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見到自己在陸姨懷里。 興奮地說: “可是我夢里有呢!我夢里有一棵大樹,好高好高,比我們家的房子還高哩!和天差不多!” 高個子小孩快走幾步,走在三人面前,倒行:“你騙人,夢里的事情可不能算數!” 兩個大人捂嘴偷笑。 “就是真的!那棵大樹也會開花,開白色的小小的花,一簇一簇累在一起,和天上的花兒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 丈夫忍不住笑聲,“傻觀道,天上的星星是會發光的,花兒可不會?!?/br> “唔……” 越走越遠了,快要走到方才的土坑旁,快要與被燒盡的過去擦肩而過。 陸觀道跟著風與他們,又走一步。 可斐守歲還站在原地,他看著人兒癡迷不可喚醒,深深吸一口風中的冷:“你去吧?!?/br> 陸觀道渾身顫了下。 那根三股而成的紅繩拉緊了距離。 “繩子……”陸觀道。 聲音被他自己打斷,目見小陸觀道抱著陸姨,在肩頭撒嬌:“唔!我不信!就是花兒,就是花兒!姨,你說是不是呀?” “是?!?/br> 陸姨的聲音再次灌入風里,如祭司在雪地呼喚找不到家鄉遙遠的魂靈,“是花,還有香味呢?!?/br> 高個子不滿地邊后退邊跳:“??!娘親你又向著觀道!” 小陸觀道朝他吐吐舌頭。 “姨說了,就是花兒,我的夢里是花,天上一閃一閃的也是花兒?!?/br> “那我問你!” 高個子笑著,不滿立馬如風消散,“你夢里長的是什么樹,能有天那樣的高!” “什么樹……”小陸觀道與人兒的聲音重合。 斐守歲另一手拉住了手腕上的紅繩,備著掙脫。 “是有長長條子的樹,花兒是白的……”小陸觀道與陸觀道一樣,看向了路的盡頭。 他們走過被燒毀的稻草人與秸稈,走過了陸觀道為他們挖好的墳墓,只是往前走,走向一個看不到彼岸的過去。 “不,” 小陸觀道搖了頭,“條子不長,但是開著花,我就在樹上坐著,下面是一片綠綠的田?!?/br> “那田有多大?” “田?” 小陸觀道思索著問題。 在風與夜晚的故事里,一家四口近乎要藏在里頭,與大地母親相擁。 久久沒有聽到小陸觀道的回答,而陸觀道站在田埂上,紅繩扯著他的脖頸,扯紅了他的肌膚,扯痛了斐守歲懸在風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