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去了!” 斐守歲捏著銅錢,笑看:“不餓嗎?” 小孩沉默片刻,撇著頭去看包子鋪。包子鋪前的男子出口就罵:“沒錢吃什么包子,別影響我做生意!” 聲音從街的對頭一巴掌扇到陸觀道臉上。 陸觀道嚇得躲到斐守歲身后,連聲:“不餓、不餓!一點都不餓……” 斐守歲樂得看見這么個可憐樣子,他蹲下又將錢塞給陸觀道。 “餓就去買,這點錢我出得起,你跟了我就不要委屈自己?!?/br> 陸觀道不懂拒絕,接過錢,又張望包子鋪的情況。 被摔在地上的乞丐居然抱著中年男子的腿,一張看不清嘴巴的臉吐出一長串字。 “哎喲,大爺給口熱乎的吧,小的再不吃著東西就要死啦!您就大發慈悲賞口飯吃,就吃口客人吃剩的,絕對不給您添堵,可憐可憐小的,小的給您磕頭了!小的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說完,三個響頭落在地上,鏗鏘有聲。 陸觀道愣在原地,進退兩難。 隨即看到,中年男子抄起笤帚就往乞丐身上打:“你這腌臜貨,這一頭的虱子我看了就惡心!要不是今日我生辰,早就押你去見官老爺了。還不識相點滾?!?/br> 乞丐磕完響頭蜷縮在地上很久,人群一點點圍攏過去。忽然乞丐不再賠笑,他在圍得水泄不通的圓圈里站起身。 這一站好像換了個人。 乞丐朝著中年男子痞笑道:“大爺不給就不給,別嫌出這種話啊?!?/br> 說完他拍去身上的灰,拄著木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喧鬧。 街對面的陸觀道呆呆地目送乞丐,他緩緩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頭發,很粗糙,很亂。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沒有什么眼淚水,就是嗓子莫名其妙地啞了,喉間濕潤,鼻子酸澀。 斐守歲見狀立馬將他的手牽過:“包子有什么好吃的,我們去吃烤雞好不好?” 陸觀道沒有回話,斐守歲便捏了捏他的手心。小孩的手心本該柔軟,可在斐守歲手里的,僅剩傷疤。 好像是終于緩過神般,陸觀道開了口:“嗯,吃烤雞,沒吃過烤雞……” 斐守歲知曉玩笑開過了頭,慚愧之意慢慢從陸觀道的手掌傳入他的心里。想是做妖怪高高在上看人久了,竟然失去了感同身受。但他拉不下臉,連旁敲側擊都不愿意,他始終不會和孩子站在一個視野。 老妖怪垂眸。 “等會兒買些點心,再去客棧好嗎?” 陸觀道猛地吸鼻子,仰頭時恢復了原來模樣,笑呵呵地說:“好啊?!?/br> “……” 這一笑,斐守歲的良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走出去幾步,陸觀道一直不愿說話,只是愣神看向街道兩邊。斐守歲為討小孩開心,還給他買了糖人。 糖人吃去大半,小孩只覺得舌頭是甜的,另外有說不出的酸味。 于是陸觀道問那一手食盒,一手烤雞的斐守歲。 “為什么我心里頭噎噎的,你心里頭噎嗎?” “我不噎,是你受委屈了?!?/br> 斐守歲說得很慢,慢到陸觀道以為斐守歲不愿搭理他。 陸觀道看著僅剩一對腳板的麒麟模樣糖人,他忽然說:“不曉得委屈的意思,就是有點吃不下東西?!?/br> 斐守歲還沒回話,一個熟悉的語調闖入兩人的耳朵里。 語氣是懇求帶點羞愧,似乎是不好意思又恬不知恥,聲音靠陸觀道近些,幽幽的,做賊心虛般。 “那小公子不吃,可以賞給我嗎?” 陸觀道被聲響唬一跳,糖人從他手上啪唧掉在地上。 小孩子瞪大了眼,他看到方才包子鋪門口磕了三個響頭的乞丐,正賊兮兮地撿起地上的糖人。 乞丐咧嘴憨笑著抹去糖人上的灰塵。 斐守歲皺眉拉著陸觀道的手要走。 乞丐卻說:“公子有事來鎮子里打聽,不如問問我們做花子的。說不準這消息比那些婦道人家的快?!?/br> 斐守歲停下腳,他看一眼周圍的人。 街道上并沒有什么異常,只有陸觀道不解地看著他。斐守歲拍了拍小孩肩膀。小孩歪頭不語。 “回去再買一只?!闭f著那只燒雞已丟在了乞丐手上。 陸觀道盯著燒雞,問:“真的可以再買一只?” “嗯,真的?!?/br> …… 客棧。 陸觀道洗了離家后的第一次澡,已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斐守歲便趴在窗口望來往路人,燒雞被孩子拆入肚中,只等乞丐的那只是否有回應。雖然斐守歲不缺錢,但付出沒有回報的事情,他也不愿做。 客棧在好尋的地方,且這間屋子鄰面紅楓成排。紅楓林又靠近小河,河邊有隱蔽走道,很適合暗通款曲。 等不了多久,一個拄著拐,動作卻不減慢的人影從紅楓林里突兀。乞丐抬眼就看到了斐守歲,他的手里還掐著一只雞腿。 斐守歲嘆一息,也不知靠不靠譜。雖然如此,但確實如乞丐所說,有時候他們的消息會更加快,斐守歲需要唐家的故事,只能忍著潔疾與之會面。 將房門闔上,老妖怪下了樓。 紅楓被風兒吹起落在屋檐上,毫不自知地吹到二樓的窗子旁。 斐守歲在一片紅色風景里抱胸而立,他淡淡表情,又倚墻襯著身姿,像是一抹白顏料點在赤紅畫卷上,用強烈沖擊的美感形容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