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觀道哭著,嘴里還結巴著念念有詞:“你、你怎么不要我了,一早起來,人都不見了……找不到你,陸姨……我找不到你們了……一把火,燒光了啊,什么都不剩下……” “……” 斐守歲拿出自個備用的帕子,遞給陸觀道。 陸觀道沒拿,只是傷心透了,讓豆般淚珠在他的臉上劃出兩道清晰豎線。小臉干巴巴的,又被淚水滋了鹽,難看得緊。 “嗚!哇——” 斐守歲耐心著想給陸觀道擦去灰土,伸手一滯,這嚎啕大哭的孩子一把沖進他的懷里,以至于斐守歲差點后仰,摔倒。 懷里的人兒還在哭,淚水黏在斐守歲胸口的繡花上。 斐守歲知道了,當初成衣鋪老板推薦他買另外一身,幸好因為太貴沒買,不然早晚這個下場。 老妖怪嘆一氣,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br> “問了茶攤,他說、說你往這邊走了?!?/br> 斐守歲心里啐一口,懷里仍抱著小孩。 小孩的壽衣沒有好好穿,綢緞拖在地上,臟了好大一片。想來茶攤伙計是看見陸觀道這身壽衣,才將他供出來的。 嘆一句,冥冥之中。 可惜斐守歲為妖,不能冒然算命,不然他一定要去好好算上一卦,看看這月為什么攤上這么個人物。 陸觀道還在哭,但動靜消了不少。路過買完菜的農家,以為是斐守歲拋下的私生子,被尋上來了,都不停地指指點點。 “你……” 真是我的劫難啊。 小孩子一頭扎在斐守歲身上,起不來了。 斐守歲便抱起他,哄著他說:“我沒帶過孩子,你跟著我只有吃苦的份。要不這樣,我帶你進城,立馬給你尋戶好人家,讓他們收你為義子。怎么樣?” 陸觀道吸了吸鼻涕,使勁搖頭。 “不要?!?/br> 斐守歲一把拉起箱籠,抖落剩下的梧桐葉,他耐心道:“那你總得告訴我,為何非要和我過苦日子?!?/br> 孩子在懷里窸窸窣窣,走上一會,才說:“你和別人不一樣?!?/br> 斐守歲笑不出來,他確實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是人,他是死人窟里的老樹成精。 “看上去很干凈?!?/br> “干凈嗎?!?/br> 一葉梧桐穩當地落在小孩頭上。小孩紅腫著眼睛,不敢撒手去趕走枯黃。 “別人都是臟的?!?/br> “怎么個臟法?!?/br> 斐守歲覺著現在的自己,還未洗凈怨念的他,并不干凈。 陸觀道想了會,說:“里面是臟的,他們洗不干凈,用多少水都洗不掉?!?/br> 斐守歲聽到這句謎語,引導著陸觀道。 “那你自己呢?!?/br> “我?”陸觀道終于抬起頭,他滿臉淚痕,眼下只有疑惑,他不知道怎么說,漸漸地開始思考斐守歲問他的短短五個字。最終孩子得出結論。 “我就是我啊?!?/br> “……倒也是?!?/br> 斐守歲帶著陸觀道一路走到城門口,說是鎮子,但百年前這兒曾擊退過叛軍,所以城墻高大,也頗有秩序。 人開始變多,斐守歲因帶著陸觀道,又因陸觀道穿著壽衣,受到了不少的注目。 戴著帷帽的婦人說:“這孩子……怎么穿著壽衣?” “可不嗎,我和他們一路來的,看著都晦氣?!?/br> “會不會是盜墓賊?” 守城將士檢查斐守歲的文牒時,難免多問上幾句:“這小孩怎么穿這身?!?/br> 言下之意,他疑惑書生樣子的斐守歲是盜墓的。 斐守歲不得以面對這么多人的閑言,他將陸觀道的小手拉出,那瘦小的手腕,讓守城將士放不下警惕。 “官爺,您看這么瘦,頭這么臟,是乞丐。壽衣就那城外棺材鋪里,一口黑牙的老師傅給的?!?/br> 守城將士后退些,陸觀道一頭亂發似乎證實了斐守歲的話。 “行行行,走吧,走吧!” “多謝官爺?!?/br> 斐守歲恭維完,離開了人群,他討厭人多的地方,嘰嘰喳喳,總是吵鬧。 但陸觀道實在是太醒目了。當務之急不是去住店,而是要給這個麻煩換件正常的衣衫,還有他自己也需要。 轉頭到成衣鋪,差點被老板娘趕出來。要不是斐守歲巧舌如簧,加上拿出的二十兩銀子,不然他和陸觀道就真的要落上盜墓賊和小乞丐的別稱了。 斐守歲的衣裳很簡單,因他長得高又不胖,身量算得上不錯,腰細腿長。隨便一件成衣就可以對付。 陸觀道則需要在原來基礎上裁剪。 小孩子沒受過這樣的待遇,被三四個漂亮jiejie拉著量尺寸,他很不習慣想趁機跑掉又被拉回來。 “嗚,jiejie綁著我作甚?!标懹^道下巴點了點軟尺。 做衣裳的姑娘笑說:“量了尺寸才能給你做新衣裳?!?/br> 陸觀道不解:“那件衣裳不好嗎?” “別惦記那件了?!?/br> 斐守歲已換好一身淺綠,腰間掛著畫筆與折扇,他心情好了不少,故來看看陸觀道。 小孩抿唇不說話,他好似舍不得般望著不遠處無人靠近的深藍壽衣。 “多可惜啊?!?/br> “jiejie們做出來的可比那件好看?!惫媚镎f著,拿出一匹布,對著斐守歲說,“公子你看這個顏色如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