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牙聽罷,看了眼陸觀道。 孩子睡相不好,又很瘦,手腕細得好像用力就能拗斷。 “你……唉,說的也對?!?/br> 斐守歲默然,心嘆:世上可憐人很多,不可能每個都能被拯救,他已仁至義盡。 第4章 新衣 清晨。 鴉鳴從早到晚,隨著霧氣落在茅草屋外。 斐守歲動作很輕,他背起箱籠,卻沒有回頭看一眼陸觀道。滿屋紙偶與小孩仍沉浸在夢鄉里,做著有家的美夢。 斐守歲不關心,也不想去假設。 僅一夜的緣分,不必多做傷感的動作。 在人世間游走的老妖怪,看透了生老病死的他,內心很少再能點起火光,于是干脆就讓心一直漆黑下去,無人踏勘。 斐守歲告別黑牙老者,走出棺材鋪。 朝陽透過樹叢,一圈一圈點在地上。沿路的行人很少,就算有也不過出來砍柴的樵夫,或去市集賣菜的農民。 很少見到婦道人家。 從棺材鋪往南去,斐守歲的目的地在偏于西南的一座城鎮。具小妖說,那里一戶薛姓人家,家中有女死而復生。 斐守歲的畫筆有點化冤魂的能力,而他正需要去點冤魂,以洗身上腌臜。他誕生之地是一片火海后的死人窟,那里葬了一冢又一冢的冤死之人,因此他生時就自帶了怨念,永生永世。為活命他必須洗魂,洗自己的猶如削骨,洗死人沒有感知的冤魂能順帶走他體內的怨念,雖效果甚微,但總歸不痛。 更何況能讓死者早日超生,于是他便從成型起就練習如何點魂。 這般一洗就洗去百年時光。 路過茶攤,攤上人少,再走幾步路就又是羊腸小道,獨行一人。斐守歲花了點錢,買了潤口的酒,包上一疊干糧。還沒走出去多久,他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從身后傳來,很著急。 這是何物? 朗朗乾坤,那些修為不到位的小妖不可能出來作祟。 斐守歲雖腳步不停,但心中猜測,莫不是陸觀道。倒不太可能,小孩子走得再怎么快也趕不上他。 那會是何人? 斐守歲佯裝整理衣衫,向后看去,是昨夜在棺材鋪敲門,被黑牙老者辱罵的唐家小弟——唐年。 唐年臉色黝黑,走得卻很快。頭發散亂無章,既已加冠卻不束發,身板并不結實,穿著件干農活用的粗布衣裳。 且這人并沒有注意到斐守歲,直徑而過,像是背后有什么東西追趕著他。 斐守歲抱胸而立,看著唐年走遠,他知道這兒已經離鎮子很遠了,唐年為何在此,很是奇怪。 但他此行不在這個落俗故事身上,也就不愿多加了解。喝一口壺中的好酒,也該忘卻鎮子里的事情。 誰料斐守歲沒走上幾步,便看到唐年原路返回。唐年臉上的慌張比剛才還要多,遠遠地看只是快走,靠近后才發覺他都要跑起來了。 邊快走還邊說著什么,聽不清是念經還是咒語。 小道上,斐守歲故不讓步于唐年,擦肩時聽到一詞惶恐的“救救我”。 斐守歲一驚,轉頭要拉住唐年。那快瘋魔的人仿佛知道要被斐守歲牽扯,立馬收了手。 隨后撒丫子跑起來,跑的時候大聲呼喊:“??!我的好嫂嫂??!我要給你做羅裙珠釵,我要給你畫山水草木!” 斐守歲一臉茫然,這又是哪一出。他感覺自己誤入一盤棋局,被下棋者推了把,必須動手似的。 荒唐之后,寫上四個大字: 請君入甕。 晴空下,唐年跑遠了,他的聲音還繞在斐守歲耳邊,配合上“好嫂嫂”的字眼,頗有兩岸猿聲啼不住的喜感。 腰間酒壺喝去一半,算不上好酒,但不再來一壺總有些遺憾,還有些不解渴。斐守歲原路返回,他順道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有人把西瓜都遞到他面前了,不嘗一口,就會顯得他小氣。 至于經過茶攤,再續上一杯清茶。 已近正午。 金烏慢慢地挪到中央,深秋的陽光正好,暖洋洋不算太冷。紅楓落了一地,梧桐葉在空中結伴,偶爾駐足于箱籠上。 斐守歲背著一箱秋意,心中盤算唐年方才的舉動,他沒及時注意身后跟上了個物件。 察覺之時,已經逃不掉了。 斐守歲加快腳步,身后之人也小跑起來,破爛布鞋啪嗒啪嗒地響個不停,時不時傳出急促的喘息。 沒有呼喊,也沒有什么更加一步的靠近。 斐守歲犯難,這算是老天爺對他“始亂終棄”的懲罰嗎。不用看就知曉是誰在跟著他了。 眼下終究是要進城,斐守歲一咬牙停下腳步,箱籠里的梧桐葉因動作而颯颯飄落在地。 斐守歲看著急匆匆趕過來的小孩,剛要質問,陸觀道就在他面前摔了個底朝天。 小孩子因張嘴呼吸,此時一整個身子倒在地上,吃了不少黃土。 斐守歲未曾猶豫,他放下箱籠,立馬扶起陸觀道。 這回才看到陸觀道不光滿頭是汗,整張臉都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鼻涕。 陸觀道看到斐守歲臉上的嫌棄,一下子沒繃住放聲大哭。 哭出一個驚天動地,連烏鴉都嫌吵飛遠了。 小孩子的委屈很難安撫,斐守歲有幸遇見過這樣的情況,那會他選擇逃之夭夭??涩F在情況不比從前,他是沒法袖手旁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