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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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同樣可以成為奮斗者、征伐者、掌權者。 這一封捷報的意義,絲毫不亞于太昌三年五月,北府軍渡江作戰,首戰告捷的那一日。 盡管項縣并非多么大的城池,正如當日首戰,敵軍傷亡不過數百,然而,其背后代表的劃時代的意義,遠勝于一時的功績。 千載之下,仍舊會有讀史者看到:“太昌七年六月廿二,北府軍女將,拔項縣?!?/br> 深宮之中,皇后王池聽聞這個消息后,久久沒有言語。 直到殿外傳來了隆隆的雷聲,她才喃喃說了句:“花開了?!?/br> 侍女姚黃微笑著附和:“是呀,您看這牡丹開得多好?!?/br> 王池看了眼那縱然美麗、卻受陷于精致瓷盆的名品牡丹,輕嘆著說道:“這算什么花呢?” “花也好,草也罷,生來就該在野外,在山里,在陽光燦爛下,在風吹雨打里,那才是它們應該生長的地方,是它們肆意綻放的地方?!?/br> “不像這宮里的花,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br> “真羨慕那些女軍啊,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如投胎?!?/br> “娘娘!”姚黃痛心地喊道。 王池緩緩搖頭:“你放心,我不會尋短見的。為么多年過去了,我總算不必再討好別人,怎么會輕易送死呢?” “我只是覺得難過,這宮墻深深,實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br> 王池閉了閉眼,但卻并未流淚。 她想:“我如今活得——連張少芳都不如了——” 第191章 高平 王池雖然嘆息, 卻并未自怨自艾。 她知道自己已然過上了比這世間絕大多數女子都更加優渥的生活,不該再多做抱怨。 更知道自己此刻的職責是做一個合宜的皇后,好好地充當一個維系安穩的吉祥物。 是的,皇后。 大行皇帝薨逝之后, 不僅江左未立新君, 王池還特意發詔, 替長子辭了太子之位。 因此,她始終沒有成為江左新的太后, 朝野內外, 仍以“皇后”二字稱之。 這皇后雖不干涉政務, 可卻有提出建議的權利,在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上,不會有人輕易去駁斥她。 不過王池對此向來慎重, 并不熱衷于使用這項權利。 僅有的幾次, 也不過是用來請辭太子之位、推動郗歸成為司空罷了。 然而, 當女軍們在項縣的捷報傳來,王池一反常態, 當即給內閣遞了文書, 提議用通告諸州郡的方式來表彰女軍, 以勉天下女兒。 這提議當然遭到了反對,對于許多人而言,讓女人上陣殺敵本就是天方夜譚,更遑論廣而告之、大加表彰——這不是胡鬧嗎? 對于女人,他們習慣了使用德容言工那套話術。 這話術太過好用, 常常能使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取得勝利, 以至于當然希望能夠繼續用這約束來控制她們。 可是,這一次, 甚至都不用郗歸開口,情勢便逆轉急下。 多少年來,女性被框在這一道道條條框框里,就連謝蘊那般的才女,也只能懷著天生的稟賦,無可奈何地嫁給一個自大的蠢貨,在“賢妻良母”的角色中消耗余生。 她們是自愿如此的嗎? 不是的。 謝蘊曾想方設法地說服家人放棄這場聯姻,可卻始終沒有成功。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長久的忍耐之后,憑借著家人的一點愧疚,讓自己和孩子得以隨著王定之的外任,離開那方狹窄暗淡而令人窒息的天地。 可就是這一次的掙扎和努力,卻將她帶上了死路。 這并非僅僅是她自己造就的悲劇,因為在她做出促成王定之外任的選擇時,根本沒有看到有別的路可走。 這就是她們的“自愿”,這就是她們的“選擇”。 她們并非天生就甘愿受人擺布,不過是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知曉自己能做的,只有那一點點螳臂當車、飛蛾撲火的“可笑”努力罷了。 她們就是懷著這樣的認知,日復一日地變得麻木,變得冷漠,變得仿佛已然認命。 然而,若有朝一日,她們親眼看到,女人還有另外一種活法呢? 如果說京口的女工太過遙遠,司馬恒的成功又只是個例,可是,就在近在咫尺的建康城內,郗歸畢竟是實實在在地成為了江左的侍中,臺城畢竟是真真切切地出現了不止一位女官,城中畢竟多了不少活力四射的女人,而淮北戰場上,更是傳來了由女人一手締造的捷報! 她們壓抑了那么久,終于發現自己本不必如此。 一個人的不甘或許太過脆弱,以至于當事人不敢離經叛道地去反抗,生怕一步走錯,就會萬劫不復。 可是,如果周圍的女性都想要反抗呢? 那些為官做宰、出身優渥的男人,之所以能夠在內宅之中獲得頤指氣使的權力,鄙薄她們不識大體、不曉是非,不過是因為作為世家之間聯姻載體的內幃女子,在論及朝堂之事時,往往沒有倚仗罷了。 《谷風》中的棄婦,獨自走在歸家的路上,咽下比苦菜還要苦的眼淚,哽咽地說了句:“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既是祝賀新婚,又為何要說“如兄如弟”? 郭景純注《爾雅》,云古者謂婚姻為兄弟。 緣何如此? 因為婚姻結的是兩姓之好,是為官做宰、拋頭露面的男人的兩姓之好。 只要姻親雙方的男人立場一致或是相似,那么,女人就不能在這一場付出華年、付出精力、付出心血的婚姻中獲得任何真正的只屬于自己的底氣。 可是如今,有人愿意為她們聲援。 那些勇敢地走出內宅的先行者,給了她們勇氣,給了她們光芒。 于是她們也能夠斬釘截鐵地說“不”,能夠直接反駁其夫君、兒子有關表彰女軍一事的任何負面意見。 當一個女性當權者出現,只要她真正愿意為所有女性做些什么,就一定能夠做到——哪怕不能一蹴而就,也能水滴石穿。 這世上之事,從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到東風。 有北府軍作底氣,有女軍的煌煌戰績擺在眼前,又有來自自家的各種反對之聲,再加上郗歸那雙仿佛已經洞悉一切的眼睛,很快,內閣就通過了王皇后關于大范圍表彰女軍的提議。 沒有什么比這更能激發萬千女性的斗志。 多少年來,女人總被放到一個低于男人的位置之上。 他們從不正面承認自己的侵奪,只冠冕堂皇地說,女人生來就比不上男人。 可女軍的將士們告訴大家,就算在那最為原始的、令男人都為之自豪的力量領域,女人,也是可以打敗男人的。 無論是攻城略池,還是治國安邦,從來都不該是僅僅只屬于某一個自私性別的權力。 太昌七年八月,女軍攻克位于項縣之東的陳郡,徹底粉碎了諸如“項縣之勝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機”“女軍只能打小仗,不能取大勝”之類的無稽之談。 九月,女軍圍潁川郡,朱庠、何沖圍襄城郡。 十一月,李虎、高權克梁郡,圍陳留郡。 太昌八年正月初十,郗途收復高平郡。 拿下高平的消息傳來時,建康正下著大雪。 郗聲年事已高,前月又染了風寒,此時正是兇險的時候。 使者達達的馬蹄聲,陷在了建康的積雪里,以至于守在門外的護衛,竟未早早察覺有人到來。 直到一片雪白中出現兩個黑色的人影,他們才連忙過去察看。 只見馬上之人一躍而下,拿起馬背上好生包裹的信囊,一把扯下了擋風的護具,露出來兩張皸裂到紅撲撲的年輕面容。 “羅苗,樂禾,你們怎么回來了?!” 守門的護衛大吃一驚,無他,只為大軍出征半年多來,其余三路無不捷報連連,只有郗途這一路,不過每旬按例送回主帥的報告罷了。 留在建康和京口的將士,無不為東路軍的戰況感到焦心,就連郗聲的病,也未嘗沒有因心急而吹風受寒的緣故。 只是郗歸向來沉得住氣,說慕容氏搶先占了山東,這一路本就不好打,讓大家不必著急。 可誰又能真的不急? 好在,今日,東路終于派人回來了。 那樂禾人如其名,咧著一張嘴笑道:“郗將軍已于正月初十,率軍拿下了高平,派我等回來報信。還請老兄通傳一聲,我二人要求見女郎?!?/br> 對于郗氏和北府軍而言,高平始終是一個特殊的地方。 永嘉亂后,郗照率家人、部曲、鄉勇,一路自高平金鄉南遷。 他本是為了與大家一道尋個安身之處,最后卻實在看不下去胡人對漢人的種種殘害,不忍在這亂世之中獨善其身,所以執意留在了江北抗胡。 這一抗就是數年,打到最后,高平郗氏,竟只剩下了郗照一人,而當初同行的部曲鄉勇,也早已傷亡過半。 可這仍舊不會改變這個事實——這支抗胡力量,其先始,是脫胎于高平郡的。 即便是后來在江北加入郗照隊伍的流民,也依舊對高平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這感情口口相傳,在北府軍成立后,融合著郗司空當年江北抗胡的種種故事,逐漸在北府軍所有將士心中,將高平郡塑造成了一個很難替代的符號。 過去的數十年中,江左數次北伐,有大有小,有成有敗,可卻無不以長安、洛陽為目標,還從未有人到過高平。 以至于當這消息傳來之時,人們甚至振奮欣喜得有些無措。 郗聲原本心風寒而格外不適的身體,在聽了這個消息后,竟也似有好轉。 他掙扎著坐了起來,連連說道:“阿回,我要去高平……我要回高平……” 說到最后,竟是老淚縱橫。 郗歸自然明白高平對于郗聲的意義。 作為郗照在江左生下的第一個孩子,郗聲自小便知道自家是來自北方高平。 那時的僑姓世家,還不知道司馬氏將在江左遷延這樣長的歲月,只以為很快就能回到北方。 郗聲也不例外。 如王引、郗照這般的能臣,也許早就窺見了司馬氏難以北伐的事實,所以致力于維持一個荊揚相持的局面,保證江左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