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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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營帳帶著汗水的氣息,混雜著鮮血的味道,旁邊還放著一套換下來的盔甲,和一柄泛著寒光的長/槍。 而郗途正帶著一道道斑駁的傷疤,坐在一封封軍報之后,審視地朝他看來。 有那么一瞬間,宋和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桓陽第二次北伐時的軍帳,看到了那個磨刀霍霍想要收復二京的郗岑。 但郗途終究不是郗岑。 他冷靜,克制,沉穩,像一汪靜水,一塊山石,可郗岑卻永遠卓犖不羈,永遠意氣風發,宛如一團永生永世也不會熄滅的火焰,直到臨死之前,也依舊是高傲的,直將那已然微弱的光芒燃燒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帳中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黃池見此情狀,麻利地收拾藥箱,退出了中軍營帳。 郗途則因宋和的片刻失神而感到詫異。 在他的印象里,宋和一直是個滴水不露的縝密之人,從不允許自己在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面前失態。 不過,他縱使詫異,卻并不打算關心宋和,而是輕咳了聲,公事公辦地問起了正事:“吳興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會來會稽?” 宋和聽了這話,收斂神色,拱手答道:“將軍,這些時日以來,吳興分田之事一直都還算順利,只是今日卻遇到了一樁棘手之事,在下思來想去,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是以與高將軍商議之后,前來請將軍的示下?!?/br> 郗途皺了皺眉:“政務上的事,自有女郎的條陳可以遵照。即便是遇到了什么問題,也該去請示女郎。你來此找我,又能有何作用?” 宋和聽出了郗途言語之中的不耐煩,知曉他已有逐客之意,索性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地說道:“將軍,在下今日才知道,那慶陽公主產女之后,竟一直待在吳興休養?!?/br> “慶陽?” 對郗途而言,這是一個有些久遠的名字。 一年多前,正是這個女人,以一種高傲而不容拒絕的姿態,強行破壞郗歸與王貽之的婚姻,害得郗歸大歸在家,名聲掃地。 盡管在今天看來,這場婚姻的破滅,是高平郗氏再次興盛的重要契機。 可在當時,這場和離卻代表著作為清貴世家的瑯琊王氏,對逆臣郗岑所在家族的割席絕義。 那是一種明明白白的宣告——高平郗氏,不配再為世家,不配再享榮耀。 對于心心念念振興家族的郗途而言,沒有什么比這更加痛苦。 直到今天,他仍舊不愿回憶那段過去。 然而,宋和的到來令他不得不對這個消息引起重視。 宋和清楚地看到了郗途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內心更添了幾分篤定。 在郗途沉沉的目光中,他不疾不徐地說道:“前些日子叛軍作亂時,慶陽公主帶著部曲,躲到了朱家的莊園里,一直未曾出現??山袢諈s不知聽到了什么風聲,竟去了在下的辦事衙門?!?/br> “怎么?她找你麻煩了?”郗途抬眼看向宋和,心中很是煩躁。 在三吳平叛的這些日子里,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時跟著父親征戰的那段日子。 那時的他只需要磨練武藝,學習兵法,上陣殺敵,從來不必管各種人事紛擾,爾虞我詐。 郗和去世后,他回到建康,不得不與同僚交游,成日里在朝堂間的你來我往中消磨時光。 郗途融入得很好,好到幾乎要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將軍。 直到重新穿上盔甲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都不喜歡那種云里霧里的說話方式,那種不明不白的話語機鋒。 可宋和此時提起慶陽公主的方式,卻令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段無比憋悶、不得不隨時隨地迎接各種試探的日子。 “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收?!?/br> 戰場上的灑脫使郗途厭倦了那些人事,更何況,對于慶陽公主這個半道攔截、毀了郗歸婚姻與郗氏名聲的女人,他實在厭惡。 理智告訴郗途,如若沒有慶陽公主的破壞,郗歸也許并不會前往京口,高平郗氏也便沒有今日這般重現輝煌的一日。 可人非草木,總是難免會受到情感的左右。 如今的郗途,早已將郗歸視作了高平郗氏的希望,對她珍視無比,因此,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對這個曾經蠻橫無禮地傷害過郗歸的人產生好印象。 他心里厭煩極了——阿回說得一點沒錯,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司馬氏皇族,怎么一天天地、凈知道給人添麻煩? 可宋和接下來的話卻大出他意料之外:“回將軍的話,慶陽公主說,要將她在吳興的莊園送給女郎,名下田地也任由咱們分配,就連府中的部曲,也要一一登記上冊,一個都不隱瞞?!?/br> 第125章 說客 郗途聽了這話, 冷哼一聲,仿佛全然忘卻了他平日里恪守的君子氣度那般,直接出言嘲諷:“北府軍都在吳興打了十幾場勝仗了,她便是不愿意, 又能奈我何?難道她不同意, 我們就不在吳興分田了嗎?” 對于郗途的嘲諷, 宋和完全理解,慶陽公主此舉, 不過是兵臨城下之時, 無可奈何的投降之舉罷了——識時務, 但奈何不了大局。 不過,與郗途不同的是,宋和對于慶陽公主, 并沒有什么多余的喜怒之情, 也不像郗途那般關心則亂, 所以能夠更加清醒地分析這件事背后隱含的利益。 他抬起眼來,與郗途對視:“公主畢竟是皇族, 有她率先出面, 三吳世族的態度會軟化很多, 來自臺城的壓力也會變小?!?/br> 郗途打量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照她說的做便是了,來找我干什么?” 宋和還未來得及接話,便聽他話鋒一轉, 冷聲斥道:“女郎自打接手北府軍以來, 所作所為,無不一心為公。你如此著急地趕來找我, 不會是怕慶陽公主因此得了好名聲,會令女郎不悅吧?” 對于郗途的質疑,宋和并未反駁:“在下確實有此顧慮。分田之事利在千秋,必然會列入史籍。我們若真接受了慶陽公主的投誠,那她便難免會因此得利,哪怕今后改朝換代,也仍是對郗氏有功的功臣。女郎若不想與司馬氏和瑯琊王氏再有牽連,便該徹底斬斷與二者的聯系,以免后患無窮?!?/br> 郗途聽了這話,當即冷笑一聲,峻厲地看向宋和:“不要用你自己那套淺薄的算計去揣測女郎,女郎心中自有大義,豈會為了這點從前的恩怨而影響大局?你若怕因此被女郎記恨,便讓高權去與慶陽公主打交道?!?/br> 這番話不可謂不嚴厲,宛如一個無形的耳光,脆生生地打在了宋和臉上。 宋和當然聽出了郗途話中的輕蔑之意,他為之感到憤怒、尷尬,但卻并不后悔。 江左上下,除了郗岑之外,其他所有生來便含著金湯匙的貴公子,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走到今天這步,費了多少力氣,花了多少心思。 可他付出了這么多,卻還是在郗岑落敗之后,一朝跌落泥塵。 宋和今年三十二歲,早已不再年輕,沒有再一次試錯的機會。 為此,他決不能被主公厭惡。 宋和知道,這一次,他必須成功。 所以即便他明知自己會受到郗途的冷眼,卻還是要走這一遭,弄明白郗歸的態度。 畢竟,從前他雖待在郗岑身邊,卻并不了解郗歸這個被妥善護在郗岑羽翼之下的女郎;更何況,郗岑過世后的一年多里,郗歸變得太多,他根本無從了解。 郗途說完那番不留情面的話后,以為高傲如宋和,定然會甩袖離開。 可沒想到,直到他飲了一口案上的冷茶,又放下茶盞,宋和竟仍舊待在原地,半點沒有告辭的意思。 郗途心中冷嗤一聲,開口問道:“怎么?你還有什么顧慮?” 宋和看了郗途一眼,忽然也很好奇他到接下來這句話后的反應。 一陣風吹過,傳來簌簌的聲響,宋和輕扯出一個微笑:“將軍,慶陽公主如今便在在下的官衙之內,她說,要讓女郎做主,幫她與王貽之和離,然后再與在下成親?!?/br> “荒謬!”郗途聽了這話,當下便氣得站起身來,不顧背上的傷口,抬起手臂指向宋和,憤怒地說道,“好你個宋和!說什么要勸女郎與瑯琊王氏斷個干凈?我看是你想讓慶陽公主和離,好與你成親,讓你借著她的名聲在吳興主理分田之事吧?宋和呀宋和,你為了功名,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宋和被這樣指著鼻子罵,心中不可能不感到難堪。 坦白講,慶陽公主有此提議,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對于他這樣出身卑微、且毫無助力的人而言,難道還有什么比婚姻更快的晉升之階嗎? 沒有的。 宋和從前不是沒想過娶一位貴女,哪怕是建康城中沒落的三流世家都不是不行。 畢竟,在這個門閥當道的時代,他實在太缺一個被上層人物認同的機會了。 婚姻是最好的入場券——前提是,他能夠真的締結一段這樣的婚姻。 然而,時下流行“娶婦低娶、嫁女高嫁”的觀念,世家之中,倘若有人為了錢財、權位,而將女兒嫁給新晉貴族,都難免會為人恥笑,更何況是宋和這樣依附于郗岑的落魄學子呢? 而那些新晉貴族,個頂個地鉚足了勁,想要與大世家聯姻,同樣不會選擇宋和。 那段時日里,人人都知道,宋和是郗岑的門生,有郗岑的賞識在,他必定前途無量。 可就因為他出身低微,便被很多人視作僮仆一般的存在。 就算他因郗岑而得了官位,也依舊被人瞧不起。 就這樣,即便是在郗岑權勢如日中天的時候,也沒有人發自內心地想要與宋和結親。 更何況是郗岑敗死之后呢? 對于世家的種種偏見,宋和不是不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始終憋著一口氣,年過而立也未曾娶妻,為的便是在功成名就之后,娶上一位真正的名門淑女。 宋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大丈夫何患無妻? 他不擔心沒有妻子,只擔心沒有一位淑女能作為自己階級躍升的跳板、功成名就的裝點。 可是,就在今天,一個絕佳的機會竟自己送到了他的眼前。 想到這里,宋和壓下心中的不平之意,直視郗途的雙眼,沉著地開口說道:“將軍,女郎志向遠大,所圖不小,可你我卻都很清楚,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是那樣地頑固,他們會死死地聚集在司馬氏的周圍,借著司馬氏皇族的名義,來與女郎為難?!?/br> “司馬氏縱使再無能,再昏庸,也依舊占著個天子的名分。這名分是如此地冠冕堂皇,以至于任何想要與女郎為敵的人,都可以扯出皇室的大旗,站在征伐的制高點上?!?/br> 郗途在臺城為官多年,看慣了權臣們借著皇室的名義互相攻訐的事跡,所以很快便明白了宋和的意思:“你想讓我開口,去幫你勸說女郎?” 他冷冷地問道:“宋和,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幫你?” 郗途語氣生硬,可宋和卻并不怵他:“憑您是女郎的兄長,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會真正為女郎打算的人?!?/br> 坦白說,此前宋和一直以為,郗途之所以執意帶兵東征,是為了在北府軍和三吳地區培植屬于自己的勢力。 可當他到達吳興之后,卻發覺情形并非如此。 郗途在三吳的所作所為,無不遵照郗歸先前的吩咐,就算有需要臨時做主的緊急情況,也必會及時補報郗歸。 與此同時,他雖令部下在會稽推進分田、插秧、入籍等事,卻從不插手其余二郡的政務,甚至很有些“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的避嫌意味,言談之間每每提及“女郎如何如何”,絲毫不為自己居功,反倒不遺余力地為郗歸造勢。 對此,宋和疑惑極了。 他發自內心地嫌棄郗途的愚蠢,覺得自己倘若處于他的位置,必然不會止步于此,而是會作為高平郗氏這一代唯一僅存的嗣子,想方設法地將北府軍搶奪過來,成為徐州真正的主人,甚至于,未來新朝的主人。 可郗途卻仿佛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 “這是一個懦弱的世家子弟?!彼魏瓦@樣想道,“戰場上的勇猛并不能掩蓋其內心的孱弱,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成就大業?!?/br> 宋和看不起郗途的這種心態,但卻覺得可以藉此說服郗途,讓他幫自己在郗歸面前說話。 軍帳之中,郗途目光如炬,打量著宋和的每一寸表情。 宋和則自覺理直氣壯,并不畏懼郗途的審視。 他篤定地說道:“女郎天資卓越,世所罕見,可卻是個女子。單這一點,就會令她受到不少非議,難以順順利利握柄cao權。建康城中的世家,如若聯合起來,利用女郎的性別與司馬氏的身份,合力進行討伐,恐怕會造成不小的影響。在下作為女郎的下屬,自當為女郎分憂解難,為她減少障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