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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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將軍, 你這是在干什么???”阿照一邊埋怨, 一邊接過衣服,按著郗途坐到書案旁, “那衣服有什么要緊的,非得現在去擰?您不知道自己受傷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軍醫快些過來:“黃伯,麻煩你快給將軍看看,可千萬別落下什么病根?!?/br> 看到阿照和黃池的瞬間,郗途眼中的疲態便一掃而盡。 他深知主帥的狀態對于軍心士氣的重要性,所以從不允許自己表露出任何消極表現。 軍醫黃池見慣了這般逞能的傷患,一句都不想多說,只沉默著打開藥箱,冷冷吐出一句“轉過來”。 郗途側過身體,讓傷處對著黃池,嘴上卻分毫不讓,一句句反駁著阿照方才的話:“我心里有數,這傷口不在要害處,不打緊的。還有那衣服,我看全都已經越洗越薄了,必是因為你們犯懶,總要攢一堆衣服才洗的緣故。女郎從前說過,汗液長期浸著衣服,會損傷布料里的什么纖維——” 軍醫拿出鑷子,開始夾取傷處殘留的細小布料。 軍中都是粗人,以至于黃池只講效率,從不注意什么輕重。 鑷子深入傷口的瞬間,郗途猝然痛得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比挨刀的那會還要更痛些。 他握緊拳頭,咬牙說道:“我看就是之前沒及時洗衣服,將士們的衣衫才會壞得這么快?!?/br> “行行行,我這就去洗,行了吧?!卑⒄掌擦似沧?,略帶埋怨地說道,“女郎從前跟東府大郎君說著玩的話,您倒是當真了。再說了,您真要聽女郎的話,怎么不知道讓她少cao點心?回頭受傷的消息傳到京口,還不是惹得女郎擔心?” 郗途咧嘴笑道:“那你可是說錯了,她才不會擔心呢,只會覺得我身先士卒,堪為表率,得好好給我記上一功才對。且看著吧,說不定這旬校場的學習材料里,就有我受傷的事呢?!?/br> “您就貧吧?!卑⒄掌菜谎?,“等下次女郎來信,看她會不會罵你學藝不精,以至于身為主帥,竟會在三吳這種戰場上受傷?” “三吳怎么了?”黃池開始消毒,郗途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咱們今天對戰的可不是尋常叛軍,而是與孫志勾結的會稽山匪。這些人在此地稱王稱霸十多年,可比那些拿著農具的叛軍厲害得多。哎呀黃伯你輕點,你這是治傷呢,還是給我上刑呢?那土匪拿刀砍過來的時候,都沒現在這么疼?!?/br> “現在知道疼了?打仗的時候怎么不知道注意?活該!”黃池嘴上雖然毫不留情,動作卻還是輕了幾分,“這些土匪占山為王,不知道殺過多少人,刀口也不干凈,我已經吩咐所有軍醫,今日治傷之時,務必注意消毒,以防傷口感染?!?/br> “沒錯沒錯!”郗途還未說話,阿照便忙不迭地點頭,“黃伯,你多放些酒精,一定要好好消毒,千萬不要感染了!” 黃池“哼”了一聲,瞥了阿照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心中有數,不用你教。酒精可都是用糧食造的,女郎為了這些酒精,不知要費多少心思。多放點?你說得倒輕巧?!?/br> 阿照作勢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嬉笑著說道:“是是是,酒精是金貴的好東西,您治好了將軍,我們也好接著打仗,一鼓作氣地將這些叛軍和匪徒消滅干凈。如此一來,等明年三吳的糧食收上來,軍中就再也不缺酒精了?!?/br> “快去忙你的吧,我心里有數?!秉S池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繼續清理傷口。 一個校尉進帳,回稟此戰的傷亡情況。 郗途單手拉來旁邊的紙筆,一邊聽著,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氣得黃池不得不停下消毒的動作,胡子瞪眼地罵他不愛惜身體。 郗途笑著回了兩句,繼續向那校尉吩咐打掃戰場、舉辦葬禮等種種收尾之事,責令軍中務必妥善處理尸體,以免酷暑之下發生疫病。 那校尉領命而去,黃池終于將傷口徹底清理干凈,準備上藥包扎。 不想他剛打開藥瓶,便有護衛大聲稟告,害得他險些將小半瓶藥粉都倒在郗途身上。 那護衛說,有人拿著女郎的拜帖,自吳興前來求見,說是一位姓宋的郎君。 “宋和?他怎么來了?”郗途納悶地問道。 去年夏天,郗歸提出以灌鋼為貨物,與桓氏交換蜀地的建昌馬。 那時謝瑾擔心其余世家針對徐州,所以便讓豫州主理此事,同時找郗歸要了個與桓氏相熟的中人。 郗歸當時薦了宋和過去,考慮的是他與郗氏、桓氏都相熟,為人也聰穎圓滑,可以在豫州和荊江之間起到一個潤滑的作用,助推市馬之事盡快落地。 宋和當日領命之后,立刻便興致勃勃地去了豫州。 他本以為這會是個大展身手的好時機,能讓他憑借著市得建昌良馬的功勞,提升自己的政治資本。 可誰都沒有想到,桓元竟會趁著荊、江二州大饑的機會,對著殷、楊二部發難,在上游一帶掀起戰事。 宋和本不在意上游是戰是和,只想快快完成任務,可桓元卻以這場小范圍的內戰為借口,長期拖著豫州市馬之議,以至于此事既未完全談崩,又始終沒有進展,直到前段時間桓元與郗歸會面之后,才算是真正畫上了句號。 前些日子,宋和隨著那一千匹建昌馬,一道在江州登船,回了京口。 見面之后,郗歸問他今后有何打算,是想繼續待在北府軍中,還是在徐州郡縣歷練一二。 宋和向來心思縝密,他本身底層,起點比旁人要低上許多,所以更不允許自己打無準備之仗。 因此,在進入府衙之前,他早已細細打聽了徐州和北府軍這一年以來的變化,發現了一系列極其令他震驚的事實:三長制已經覆蓋徐州轄下所有郡縣,減稅等新政也順利施行,州府頒布了非常明確的制度,規定了各類違反政策制度的情形與處罰措施,同時還使三長加強宣教化,引導民眾將這些制度奉為圭臬。有什二的田稅在前,百姓們得到了實打實的利益,并不抵觸新規,一切都井然有序地推進著。 至于北府軍中,宋和從前熟悉的那些面孔,大多不是在江北戰場,便是在三吳平叛,抑或是,早已戰死沙場,馬革裹尸。 就連僅剩的那些熟人,與從前相比,也是脫胎換骨,面貌一新。 宋和甚至覺得,自己若是再與他們多談幾句,恐怕會因為對郗氏不夠“效忠”,而被一狀告到郗歸面前。 他實在很難想象,短短一年的時間,郗歸是如何將這些眼高于頂、惟實力論的粗人凝聚起來,讓他們如此真切地效忠于她的。 他想到了郗歸從前跟他講過的種種理論,不由有些疑惑,僅僅靠著那所謂的軍史教育、紀律規矩,還有榮譽表彰、撫恤保障等制度,便能獲得一支如此忠心耿耿的軍隊嗎? 這一年來,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北府軍在江北連戰連捷的喜報,可他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北府舊部后人驍勇善戰,是因為灌鋼所制的兵器鋒利無比。 直到此刻,在看到這些將士煥然一新的面貌后,他才忍不住懷疑,難道北府軍在江北的戰績,靠的竟然真的是郗歸從前屢屢強調的那些東西? 宋和不能理解,但卻深深地明白,以北府軍如今的忠心,他是不可能在其中做出什么成績的。 北府軍已經不需要他了,而對他本人而言,仕途也遠比戰場有吸引力得多。 寺廟中的生活是那樣的清苦,宋和之所以能于日復一日的繁重瑣事之外,堅持挑燈夜戰,苦讀經書,靠的便是對功名利祿的深切渴盼。 他從來都只想做一個高官,而并非將軍。 既然徐州與北府軍都已沒有自己發揮的空間,宋和思量一番后,便將目光移向了三吳。 那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其中結出的累累稻米,養活了江左上上下下不計其數的生民百姓。 幾十年來,盡管京口的戰略地位固然重要有目共睹,可徐州卻還是不得不倚仗三吳的糧米。 但憑這一點,便足以令人窺見這片土地的價值。 更重要的是,孫志的叛亂摧毀了那片土地原本的秩序,如今的三吳,是一片肥美但荒涼的沃土,一塊值得精心雕琢的璞玉,一個廣闊無比的天地,帶著一種野蠻而原始的勃勃生機,蘊含著無限的潛能,正是大有可為的時候。 那溫述在建康居官多年,都只能做個寂寂無名的侍郎,可一到了吳郡,便憑著分田入籍的功勞,在當地獲取了極高的名望。 臺城對此很是不滿,可宋和心里卻很清楚,分田入籍是一件足以令人青史留名的大功勞,溫述有了這樣的首倡之功,便再也不必擔心往后的前途和家族的未來。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時至今日,宋和對于郗歸的期望,早已不僅僅是憑借著她與謝瑾的舊情而躋身朝堂那么簡單。 他下定決心,一定要作為郗歸最早的部下之一,見證她日漸崛起、最終推翻司馬氏皇權的全部過程。 他要在功成受賞的那一日,揚眉吐氣地站在百官前列,讓那群傲慢無禮的世家,只能看得到自己的背影。 他再也不要回到年少時那種受人欺辱、翻身無望的境地,再也不要經歷如郗岑死后那般、重新重重跌回底層的那種痛苦。 為此,他必須做出一份只屬于自己的、無可替代的功勞。 第124章 慶陽 宋和想:“既然溫述和顧信已經在吳郡先行開始了分田入籍的工作, 而會稽又有郗途親自坐鎮,那么,我便避其鋒芒,去吳興做出一番成績?!?/br> 他下定決心, 要比溫述等人做得更好, 要在吳興立下板上釘釘的功勞。 他要借此名震江左, 青史留名,要讓所有人都不能因為他出身卑微, 便一把抹去他的功績。 宋和打小便知道,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公平, 為此,他必須足夠努力,才能夠摸到那些世家子弟輕而易舉便能獲得的東西。 但與此同時, 他也堅定地相信, 自己并非無法超越那些僅僅憑借著出身便高高凌駕于他之上的人。 他堅信, 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能夠一步步縮減與世家子弟之間的差距。 因此, 他必須去吳興, 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于是, 當郗歸聽完關于市馬之事的種種稟報,詢問宋和接下來有何打算時,他只短暫地沉默了一小會兒,便斬釘截鐵地說出了想去吳興的請求。 對于宋和的這一決定,郗歸有些意外, 但并不感到太過詫異。 關于宋和的野心與抱負, 她向來心知肚明。 只是沒有想到,他竟這樣敏銳, 在離開建康和京口一年之后,仍舊能夠慧眼如注地看出三吳的機會,并且愿意放棄徐州的安穩前途,去三吳搏上一搏。 此時的三吳正是用人之際,吳郡的事務已然小有規模,郗歸原本的打算是,將溫述從吳郡調至吳興,繼續在當地開展入籍分田的工作。 不過,宋和既然有這樣的意愿,也并非沒有相應的能力,那倒不如索性派他去吳興,也好讓溫述能與顧信繼續待在吳郡,好好鞏固先前的成果。 就這樣,宋和才剛回京口,連行囊都未打開,便又領命去了吳興。 郗途向來自認為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是以對于宋和這般富于心機的人很是不喜。 好在平叛的主戰場并非吳興,郗途帶著軍隊,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殲滅戰,徹底消滅吳興郡中的叛軍主力后,便稟了郗歸,讓高權前往吳興略陣,自己則繼續回會稽,在這片孫志叛軍最為猖狂的土地之上,接著開展平叛和剿匪的工作。 宋和原系郗岑門生,對于郗氏兄弟間的不和,他向來心知肚明,是以識趣地不往郗途跟前湊,只著手處理吳興的政務工作,凡與軍務有關的,則統統由高權處置,從不插手半分,也便與郗途沒有什么往來。 可今日,他竟然罕見地拿著郗歸的名帖,親自到了郗途的大營之中。 對此,郗途實在不能不感到奇怪——吳興不會是出事了吧?不應該啊,若是出事,自有軍中斥候傳信,又怎會是宋和過來? 他先讓黃池抓緊上藥,又命侍衛傳令出去,速請宋和進來,接著問先前通報的那人:“那宋姓郎君神色如何?看著可慌張?” 護衛搖了搖頭:“卑職瞧著,宋郎君很是沉著,并無急色?!?/br> “這就怪了——” 郗途還要再問,耳畔卻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于是陡然間收了聲音,身體也坐直了幾分。 黃池正要抱怨郗途不配合他上藥,卻見營帳被從外面掀開,護衛帶著一名長身玉立的讀書人走了進來。 宋和天生一副好相貌,佛寺的生活為他提供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也磨練出了他的君子氣度,以至于此時一走進營帳,便以這樣一種君子如玉的氣質,將黃池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宋和同樣看到了這位胡須斑白的老者,以及他手中的繃帶和傷藥。 “將軍,您受傷了?”宋和雖然這樣問道,但卻并無明顯的關切焦急之色——既然大家都對彼此的關系心知肚明,那便不必平白偽裝,假作關心,反倒惹人輕看了。 不過,他的目光還是移到了郗途臉上,似乎是在分辨他的氣色好壞,思量著這傷情會不會對自己接下來的計劃產生影響。 “無妨,不過小傷罷了?!?/br> 郗途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右臂,好教黃池的繃帶繞過肋側,穩當地固定在他的背部。 宋和順著郗途的動作看去,入目所及的,是他被曬得微黑的皮膚,他臂間胸前有力的肌rou,以及他身上色澤暗沉的累累傷痕。 這是郗岑死后的一年多以來,宋和第一次看到郗途。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郗途竟與郗岑生得如此相像——是啊,既然郗歸與郗岑是那樣地相像,那與郗歸一母同胞的郗途,又會與他們有多少差別呢? 從前郗途長久地在建康做官,謹守著屬于儒家子弟的那一套條條框框,清醒,克制,守禮,既不與那些放縱的世家子弟同流,也不愿與離經叛道的郗岑為伍。 正是這氣質的作用,使他與郗岑、郗歸之間,隔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宛如兩家人似的,分立于溝壑的兩側。 可如今的郗途,卻踞坐于營帳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