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陳淵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反而問:“聽張雀說,隴西郡守也姓曾,他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痹崮锘卮鹬?,眼眸流轉,從走進來之后,她就感到若有若無的壓力籠罩在身上,很是不自在,就好像在父親面前時一樣。 在她身后,盧露小步快走,大氣都不敢喘,隨即捕捉到了尚未完全散去的一點熱息,越發驚疑不定。 陳淵將目光從兩女身上收回,道:“原來是郡守千金,你來金城,不去拜訪世家大族,為何要來找我?” 曾柔娘頂著壓力,道:“聽了將軍的戰績,來請教兵家之法的?!?/br> 領路之人這時匆匆趕來,一來就道:“將軍有所不知,曾將軍乃巾幗英雄,上陣殺敵,名聲在外,此番是聽聞了將軍的事跡,特意過來拜訪?!?/br> “原來是巾幗英雄,失敬?!甭撓氲较惹暗膭⒁皇?,陳淵嘆了口氣,“我是得了一時機遇,其實比不上你們這些一刀一槍殺出來的?!?/br> “將軍謙虛了……” “不是謙虛,是真心話?!标悳Y正色道:“我看得出來,曾將軍你的心思在戰陣上,但陳某志不在此,你來問我兵家事,是真的找錯人了?!?/br> 邊上,張雀不由側目,暗道咱家將軍固然厲害,卻是個聊天鬼才。 果然,曾柔娘聞言一怔。 什么意思? 你志不在此,隨手為之就名震西北了,那我算什么? 曾柔娘心里也有傲氣,加上承受重壓,剛才在賬外更是心情大起大落,此刻就有幾分失態,說道:“我會在金城留住一段時間,日后有的時間請教,今日就先不打擾將軍休息了?!?/br> 說完,領著盧露轉身就走。那領路人一見,苦笑一聲,趕緊追了上去。 看著兩女離去的背影,張雀笑道:“將軍,你這下可是惹惱了這娘們,她在西北名聲很大,追求者眾多,主動來拜訪你,卻吃了閉門羹,傳出去,麻煩不小?!?/br> 陳淵卻搖搖頭,道:“你以為她這個時候過來,真要請教兵法?錯了,是來勾心斗角的,我但凡和她多說幾句,才是麻煩不斷。我懶得與女人周旋,那只會拖慢我的修行速度?!?/br> 張雀欲言又止,表情古怪。 曾柔娘和盧露漠然前行。 走了一會,曾柔娘問道:“怎么這么沉默?換成其他時候,你早就喋喋不休的說那人無禮傲慢了?!?/br> “柔娘,聽我說,那個振武將軍非常危險!”盧露吐了口氣,心有余悸,“能不招惹他,還是不要招惹了?!?/br> 曾柔娘眉頭一皺。 盧露苦笑道:“他那氣勢,比我師父還要威嚴,怕是真有傳聞中的修為!而且……而且……總覺得他像是藏著什么兇器,站在他旁邊,我心驚rou跳的,好像他一個念頭,就能取我性命?!?/br> “一個念頭就能取你性命?你怎么說也是氣血五重,他就算是先天,怕也做不到吧?況且,兵家之事,不全在修為上?!?/br> 曾柔娘說到這,將話題一變:“算了,不說這個,先去見見陳塘。不管振武將軍是真是假,他在金城兵中威望這么高,最難受的肯定是陳塘,從陳塘口中,或許能得到有用情報!” 盧露心道不妙,知道曾柔娘的好勝心被激起來了,怕是一心想著要壓過那個道袍少年。 眼珠子一轉,她道:“那位將軍固然無理蠻橫,但其實也有一點好?!?/br> 曾柔娘一怔,就問:“哪里好?” 盧露就道:“從來那些大老爺們見到你,都會奇怪你一個女子,怎能統領兵馬,等你將他們教訓一頓、展露了本領,他們才知道厲害。但這位假將軍可是半點都不奇怪呢,豈不是強過他人?” 不說還好,說了,曾柔娘的臉色陰沉幾分,冷笑道:“他那是徹底看低了我,都懶得在這上面多思量吧?!?/br> 盧露一愣,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不過,她們拜訪陳塘的愿望,到底還是落空了,到了金城兵營里,才知道原來的駐守將軍陳塘重病纏身,臥倒病榻,已經再起不能了。 現在,是他的族弟陳綿,代為統領。 “這么慘啊?!北R露聽著陳塘的下場,不免嘀咕。 “曾家侄女,你來的正好!” 而那位新任代統領得了消息,立刻親自迎了過來! “叔叔我啊,正需要你的協助!” 到了正堂主廳,分了主次坐下,陳綿就唉聲嘆氣的抱怨。 “我的命令,他們能拖就拖,拖不了就敷衍著做,反不如那個豎……那位陳將軍的一句話!實是欺人太甚!唉!” 陳綿說著說著,仿佛氣上了頭,一巴掌拍在桌上,滿臉悲憤。 盧露立在一旁,心里鄙夷:“自己為將沒有威信,還能埋怨旁人?” 見曾柔娘不為所動,陳綿又話鋒一轉:“叔叔我啊,受些委屈也就罷了,這事畢竟是族兄所致,他一時不察,丟臉不說,還失了軍心??蛇@畢竟是咱們西北的兵馬,不能真讓一個東邊來的世家子給收了去,不然日后旁人提起西北年輕將領,恐怕就只有他陳世……” “陳叔,激將法還是收起來吧?!痹崮飮@了口氣,“我剛從振武將軍那來,他不像個會爭權奪利的人?!?/br> “原來你見過他了?!标惥d訕訕一笑,正想著如何下臺。 曾柔娘卻主動道:“但振武將軍還未將自己當做西北聯軍的一份子,真讓他掌了軍中大權,或許會有隱患。我會在這金城留一段時間,待過些時候,自然能看出,陳叔與振武將軍誰更適合這座城池?!?/br> 陳綿一愣,點頭說好:“有了侄女你和隴城的支持,叔叔我的局面定會不同?!?/br> 接下來,二人又說了些場面話,曾柔娘便起身告辭。 等回到金城住處,盧露忍不住道:“那陳綿滿肚子心機,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被當槍使?!?/br> “此番過來,還要了解金城虛實,陳綿有小算盤,正好為我所用?!痹崮镎f著,話鋒一轉,“你說假將軍的武道修為很高?這樣的人不可能沒有來歷,你不如修書一封,將情況給師門通報一下,看黃粱道的諸位宗師,能否辨認出他的來歷?!?/br> “也好?!北R露點點頭,跟著又提醒道:“不過,因籌備西岳大典,師尊等人都在忙碌,各門各派的宗師和弟子也都在過來,他們怕是無法分神太多,不見得會有回信?!?/br> “無妨,盡力就行?!?/br> 盧露這才放心,當天晚上就寫了書信,拿出特養的信鴿,飛書宗門。 第26章 見鬼了 一連三日,曾柔娘等人住在金城之內,沒有太大動靜。 第四日。 陳綿突然讓人來請曾柔娘,說是有要事相商。 “等了幾天,還是陳綿先沉不住氣?!痹崮飳ΡR露說著,又問:“振武將軍呢?有什么動靜?” 就有人稟報:“未曾見他離開過兵營,定西余部被他經營的鐵桶一般,也不知是怎么收買的人心,打探不出具體消息,只是聽說,常去往營后空地?!?/br> 曾柔娘蹙眉沉思,不復多言,領著人就去找陳綿,可等她到了地方,陳綿又是奉茶,又是閑談,顧左右而言其他,似乎在試探曾柔娘的態度。 過了好一會,曾柔娘索性道:“陳叔有什么謀劃,可以與我說,我與父親都是站在西北諸城這邊的,只要是有利西北的,皆可言之?!?/br> 陳綿聞言大喜,他是知道此女性子的,于是再無疑慮,就道:“叔叔我得了個情報,是關于一處荒人據點的?!?/br> “嗯?”曾柔娘仔細詢問起來。 “這也是我深謀遠慮,想著荒人吃了點虧,必然不會甘心,于是動用探子、斥候去探查,讓我發現了荒人的一處據點,里面囤積著大量糧食、兵甲!” “竟有此事?”曾柔娘一下子站起來,“在什么位置?” “侄女隨我來,我在輿圖上給你標出來?!?/br> 很快,陳綿就在議事廳的輿圖上,把具體的位置標出。 是離著金城五十多里的一片叫做溪林的密林,占地不小,林中有諸多小丘,還有三條河水貫穿南北。 “這溪林地處兩家交界,因沒有大山大川,所以也無神祇執掌,里面妖類不多,猛獸橫行,林外也無馳道連接,不屬金城統轄,所以平日只有獵戶進出?!标惥d一邊指著,一邊道:“荒人應該就是看重了這一點,才會把據點隱藏在里面,粗略估算,里面的糧草兵甲夠三萬兵馬三個月用度!” 曾柔娘走近觀察,越看越是心驚。 “溪林中的幾條河水,乃是大河上游,荒人利用水路運送,進退之間,沿水的幾個大城都在這個據點的威懾范圍內!” 想著想著,她抬頭道:“陳叔,這個情報太重要了!無論如何,都是大功!” 陳綿笑道:“侄女,你也看出這里面的要命之處了,叔叔我啊,想領一支兵馬奇襲此處,能搶就搶,不能搶,一把火燒了!總之,得趁著荒人沒反應過來,先除了這個隱患!” “兵者乃是大事,不可妄動,”曾柔娘搖了搖頭,“再派探子去查,務必要尋經驗豐富、身手矯健的,搞清楚虛實詳細。我將此事通報父親,一旦確認,就不是金城一家的事,該是聯軍一同出兵,搗毀此處!” “好!我這就去安排!” 陳綿匆匆離去,而曾柔娘看著輿圖,推演盤算,思量著諸多局面。 另一邊。 “這些活尸死氣濃郁、腐血相似,有被血煉成型的跡象!其中有血線中軸貫穿全身,交織成陣,明顯是某種祭煉功法的痕跡……” 陳淵正研究著幾個活死人——擊退荒人后,他就令人將剩余的活死人以金鐵鎮壓,埋在土里,需要時就挖出一具探究,幾日下來,收獲頗豐。 此刻,他左邊放著一具微微顫抖的活死人,右邊則放著從山神洞府中得到的鐵球。 鐵球內,那塊活尸rou也在震顫,和活死人遙遙呼應,產生了共鳴。 這證明了陳淵的猜測。 “兩者出自一人手筆!所以,煉化活尸的人,同樣也是拜訪過鹿首山之人,是那位荒人供奉,骸道人!” 收起鐵球,鎮住活尸,他沉思起來。 “用血煉之法催生活尸,意味著成熟的、成體系的祭尸之法!但這些活尸體內皆有未竟之意,說明血煉還不圓滿,是功法有缺陷,還是血煉還未完成?我需要更多情報!” 他伸出左手一按,將活死人體內的死氣精華吸攝出來,存入了左臂的神道間隙,這里面已儲存了許多死氣精華,每個補充rou身,都能將他恢復成氣血圓滿的巔峰狀態。 正在這時。 “將軍!” 張雀的聲音傳來。接著,他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怎么了?” “那陳綿忽然下令,讓我等定西兵卒組成斥候,前往一地探查,說是發現了荒人的隱秘據點!”張雀請示道:“但凡荒人據點,無不兇險異常,需要好手,尋常的西北兵卒,根本就指望不上!”他話里帶著一點自傲,“將軍,你看該如何安排?要不然,屬下領人過去?” “荒人的隱秘據點?” 陳淵心頭一動,腦子里轉過了種種信息—— 血祭、活死人、骸道人、荒人、荒人據點…… 他抓住了一個脈絡。 “很好,正當時,正好一探究竟,說起來,我在金城是耽擱太多時日了?!薄笆裁??陳世集親自去搜集情報?!” 兵營大廳中,得了消息的陳綿眼睛一瞪,滿臉驚訝。 坐在下首的曾柔娘神色一變,露出意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