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節
“善!” 劉禪停下腳步,說道:“令人知會大將軍,讓其與朕乘車至江邊,以尋大司馬蹤跡。諸君留守宮庭,若有軍國急報,當尾隨朕之后?!薄爸Z!” 劉禪說走就走,讓張紹備車,留廖立、諸葛喬、周不疑等在宮中。 待劉禪走后,廖立自認自己位高,獨自尋了位置坐下。周、葛、關三人關系親密,同坐一起議事。 關興看了眼不遠處的廖立,厭惡說道:“廖立自以為尊,而蔑待我等。今因陸車騎之事,而后又誹大司馬。自恃才高,難怪不得眾卿禮遇?!?/br> 周不疑似乎有什么點子,笑道:“廖立自恃才高,何不如向其詢問其破敵方略。如大司馬破敵制勝,與其所言有違,今后廖立必無顏敢見我等!” “好!” 諸葛喬眼睛一亮,說道:“如能令其自取大辱,廖立日后安敢再胡亂言語?!?/br> 三人達成目標,故意以謙卑姿態去見廖立。 “廖公,我等有不解之事,不知公能否為我等解之!”諸葛喬放低態度,恭敬說道。 廖立見三人態度恭敬,略有得意,說道:“但說無妨,某知無不言?!?/br> 諸葛喬故意問道:“以今江淮形勢,不知廖公有何高見?” 廖立不假思索,說道:“眾將彈劾陸伯言用兵無度,可見其臨戰怯弱,畏敵如鼠。今若欲改江淮之形勢,他另派大將替之?!?/br> “廖公以為大司馬選陸車騎為將有誤?或是說當選他人為將?”周不疑下套道。 廖立捋著胡須,思索說道:“今陸車騎之事,足可見大司馬識人之能。如秘書王粲雖文采過人,但多空洞無物;武漢尹司馬芝雖能平治士民,但厭商而重農?!?/br> “再觀向朗平庸之徒,而因奉馬良為圣,得以幸進。而仆射馬良身無大才,聽命從事,毫無意見。今更世之時,與馬、王、司馬三人為伴,則興漢難矣!” 廖立見三人神情恭敬,態度謙卑。越說越起勁,不僅點評陸遜才能不行,還批判王粲、司馬芝之流,甚至還批評諸葛亮所任用的馬良、向朗二人才能不夠,隱晦批判諸葛亮用人的水平。 諸葛喬聽著越發生氣,但卻忍了下來。 “廖公所見出眾,當為國之大才!”關興贊揚道。 “不敢!” 廖立神情自傲,上身后靠在憑幾上,說道:“昔陛下以我治郡,郡民安康,盜匪絕盡?!?/br> 關興實在不想和廖立多交流,尋了個理由,與葛、周二人退下。 離開殿宇,諸葛喬甩了下袖子,憤懣說道:“廖立匹夫,雖有才能,卻無德行。二公不用其治政,非是嫉賢妒能,而是因目無尊上?!?/br> 他們與廖立偶爾聊天,廖立時常表現出才華難展之嘆。劉禪初上繼位,脾氣尚好,對廖立的抱怨,直接屏蔽。言之有物時,劉禪才聽信廖立的話。 “廖立妄自尊大,應當告與陛下、大司馬?!敝懿灰蓱Z恿道。 周不疑年少聰慧,因舅父劉先之故,很早就進入宮廷。初服侍劉備,而后侍奉劉禪。對這些政治權謀,早有通曉。 在周不疑的慫恿下,關、葛二人隨他在后,決定向劉禪、霍峻舉報廖立。 且不言三人搞事,今下霍峻正持魚竿而垂釣。 江水緩緩而東流,霍峻坐于江畔,獨自垂釣,甚是愜意! 劉禪在詢問眾人后,與岳父張飛乘車駕至江邊,來尋垂釣的霍峻。 阻止了別人的驚擾,劉禪帶著張飛而至江邊,見垂釣江魚的霍峻,笑道:“仲父好雅興!” 霍峻尋聲望去,見到劉禪、張飛二人,當即棄竿起身,說道:“峻不知陛下至此,有失有迎,當請陛下見諒?!?/br> “仲父免禮,朕若有打擾,還望勿怪!” 劉禪快步迎上,用手扶住霍峻,說道:“今鐘離形勢危急,車騎將軍發兵毀橋,兵馬多折損。而后諸將因此而彈劾車騎將軍,欲令朝廷更替大將,不知仲父為何不予批復?!?/br> “呵呵!” 霍峻微笑了幾聲,問道:“不知陛下以為陸車騎才能何如?” 劉禪沉吟少許,說道:“陸車騎或有軍略,但今按兵不動數月,坐視曹丕圍攻鐘離,今下朝中眾臣多言其畏敵如鼠,難擔據敵之重任?!?/br> 霍峻踱步江畔,望著江中的來往的舟舸,笑道:“凡人僅知陸伯言為儒生,手不釋卷,外謙面柔。然卻不知其胸有溝壑,意堅如鐵,曉知兵勢,陛下不可輕之?!?/br> 說著,霍峻取出奏疏遞給劉禪,說道:“今之所以不理江淮諸將奏疏,而是伯言已將用兵詳細盡數密上呈與我,加之諸將奏疏無料理之必要,故臣方棄而不理?!?/br> “哦?” 劉禪手持奏疏,驚訝問道:“仲父何以言無料理之必要?” 霍峻眺望江水而笑,說道:“今時機已至,我將兵赴江淮,故無料理之必要!” 第594章 春水將生 “哦?” 劉禪再次驚訝,問道:“今江淮形勢未分,何以言可擊曹賊?” 說著,劉禪又舉起奏疏,說道:“仲父領兵至江淮尚需半月,怎不畏因諸將彈劾陸車騎,而致將帥上下失和之險?” “陛下過慮!” 霍峻笑了笑,解釋說道:“江淮諸將雖彈劾陸車騎,但據臣所知,諸將遵奉軍令,并未有違令之事。而陸車騎雖不滿諸將彈劾自己,但卻以為諸將可以用之,故無需為之憂慮!” 吵歸吵,鬧歸鬧,但無出格之事,一切按照正常手續來就行。 就像歷史上張遼不僅與于禁、李典關系不好,還與護軍武周多有矛盾。但不影響張遼與他們的合作,甚至有出色的戰績。 或是周瑜與程普、黃蓋等宿將的關系同樣不好,周瑜不僅帶他們打勝仗,而且還折服程、黃二將。 軍中從來不是排資論輩的地方,而是講戰功的地方! 將??梢圆蛔鹬刂鲗?,但必須遵守軍令。主將面對屬下的不認可,最好的回應是軍功,而非激化矛盾。 今江淮諸將不滿陸遜,非是采用抗拒軍令的方式,而是上疏朝廷,乞求更替主將。而陸遜雖不滿諸將彈劾自己,但他也能理解眾將的心情。雙方雖有矛盾,但卻選擇向上溝通,故而矛盾尚能控制。 霍峻認可陸遜,不代表他不認可江淮諸將。今豈能在雙方無過錯的情況下,為了一方而去責備另外一方。 甚至霍峻可以這么說,他們之所以存在矛盾,在于雙方思考維度不同,所掌握的信息有差異。因機密問題,陸遜無法向所有將校解釋。而這一切等到戰事結束,雙方之間的矛盾則就消散。 劉禪看著陸遜所上的密疏,驚奇說道:“原來陸車騎為佯敗~” 繼而,劉禪話鋒微轉,不忍說道:“但將軍鄧賢戰沒,死傷四千軍士是否有太過之嫌?” 霍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用手指著魚竿,問道:“陛下可知垂釣否?” “略有耳聞!” 霍峻指著竹筒里的餌料,說道:“垂釣有三,一竿,二餌,三人。今欲釣大魚,豈能用小餌,當用大餌矣!” 劉禪若有所思,說道:“如陸車騎密奏言,曹丕似有撤軍之念,今欲破其兵,唯有下重餌,以消曹丕撤軍之念?!?/br> “然也!” 霍峻說道:“曹丕統精兵南下,欲先破鐘離,而后取淮南。不料被文向以堅城據之,兵馬受阻數月,將士傷亡慘重,師老而兵疲。故陸車騎之所為,當如餌料,以消曹丕撤軍之念?!?/br> “今之所以不向諸將明言,除恐傷將士之心外,亦恐泄露軍機。軍機之貴,在于使人不測,故不可泄露與他人!” “但曹丕斬獲得勝之后,仍要撤軍,豈不讓將士白白傷亡!”劉禪猶豫地說道。 “慈不掌兵!” 霍峻望著滾滾東逝的江水,惆悵說道:“天下亂世,欲安之,唯先殺之。今欲取勝,則不可有婦人之心!” 用兵最忌諱的就是過于慈悲,戰場上將士死傷是常態,形勢是瞬息萬變的,若因自己仁慈而影響決定,做事情不夠果敢,輕者錯失良機,重則兵敗身亡。 但用兵又不能不講仁慈,唯有視卒如嬰兒,方能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故如何把握仁慈這一尺度,對任何一個統帥而言都需要去深思。 就如那句話一樣,亂世中最值錢的是人,最不值錢的也是人! 劉禪沉默良久,再問道:“仲父在江邊垂釣,何以知可擊賊?” 霍峻將魚竿收起,笑道:“我至江邊非為垂釣,而是觀江水漲勢。秋冬之時,江水下降,河面結冰;冬春之交,冰河漸消,江水上漲。今日以來,長江水位上漲,料觀淮水安能不漲?” “春水方生之際,正是用兵之時!” 既欲大破魏軍,自然要揚長避短,突出南漢善水的優勢,規避缺乏騎兵的劣勢,以及利用淮水東西流向的特殊性作戰。 聞言,劉禪神情大喜,說道:“仲父居千里之外,運籌帷幄,觀水能有破敵之策,果有神鬼莫測之能!” “今不知仲父欲何時出兵?” 霍峻讓侍從背負漁具,笑道:“我已讓黃公衡整兵,二三日之后,則可發兵赴江淮!” “好!” 劉禪笑著謂張飛,說道:“仲父赴邊,朕與張公可靜候捷報!” 張飛手搭在腰帶上,咧著嘴笑道:“眾人言伯言怯弱無能,俺與其久知,自是不信,更別說余者言仲邈無破賊之能。今見仲邈,果與俺所思相同,仲邈有超世之能,非是凡夫所能料?!?/br> “翼德謬贊!” 三人言語談笑間,周、葛、關三人緊隨其后,求見劉禪、霍峻。 “陛下、大司馬,諸侍言有要事求見!”侍從答道。 劉禪看了眼三人,見霍峻無異議,問道:“請三君上前!”“諾!” 關興領著周不疑、諸葛喬二人上前,拱手說道:“臣興拜見陛下、大司馬,見過驃騎大將軍!” “今下有何要事,讓你等三人一齊求見!”劉禪問道。 關興與周不疑對視了一眼,說道:“陛下,我等三人欲向陛下彈劾侍中廖立!” “嗯?” 劉禪露出狐疑之色,問道:“是何緣由?” 關興面露憤慨,說道:“陛下離殿后,我謙遜問政,侍中廖立卻妄自尊大,臧否群士,非議大司馬、葛相用人有失。如言陸車騎膽怯無能,不足以統軍;司馬尹守厭商而重農,有壞國政之嫌?!?/br> “而后又言秘書王君有名無實,向郎、馬良二君是為從人之吏,素能合道,卻不能匡世。除了議諸君外,廖立自恃為長,仰頭高視,折辱諸僚,故興與元直、伯松二君聯名彈劾侍中廖立?!?/br> 聽著上面的這些話,劉禪臉色陰沉了下來,問道:“安國之言,可有假乎?” “未敢言假!”周不疑、諸葛喬應和道。 劉禪看向霍峻,問道:“仲父有何高見?” 霍峻盡量保持情緒,說道:“侍中廖立為內臣,與陛下相處多時,臣愿聽陛下之見!” 廖立說著這些話,非議眾人能力尚能忍受,但其中涉及批判霍峻、諸葛亮的用人水平,甚至隱晦批評駕崩的劉備,則就是讓霍峻不太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