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這就是現實的問題,那些人在自然情況下歸順劉琦。但在非自然的情況下,如曹cao大軍南下,他們容易陷入猶豫當中。若不拉攏,即被對方拉攏過去。 “曹cao自稱九十萬大軍,兵分二路,臨江北,入江漢。書信與眾人,以恐其心。諸公亦是恐慌,不去分辨其兵馬虛實多寡,皆紛紛規勸使君歸降,豈是為下之道?” 說著,霍峻從衷甲懷中取出書信,以示眾人,說道:“自黃巾之亂以來,諸侯紛爭,群雄割據,中原凋敝,十不存一,曹cao安有九十萬之眾?以峻觀之,曹cao兵馬連那二十萬都不曾有?!?/br> “官渡之時,袁紹以十一萬之眾,稱二十萬大軍,曹cao僅兵四、五萬,勝之。及戰后,曹cao坑殺七、八萬降卒,入河北得袁氏兵馬,蓋得四、五萬之軍,合約不過十萬而已?!?/br> “即遠征塞外,降服烏桓,得兵不過萬騎,今下江漢,唯約十一萬而已。蔡瑁、蒯越獻荊北而降,士卒不過三、四萬。此三、四萬士卒乃荊楚之兵,心歸揚州,曹cao安敢用之?” “故曹cao帳下兵馬最多不過十五萬,兵源雜糅,難以御之,人心各異,不足為懼?!?/br> 霍峻已經站起來,在堂內踱步,說道:“又觀江淮十萬兵馬,仍是詐稱,其不過乃泰山諸寇之兵。遣一偏將出鎮濡須口,及那昌豨帳下之兵,足可御之?!?/br> “而觀我軍,江左兵馬可有六七萬之眾,荊南兵馬三、四萬,交州兵馬又有近萬人。使君安撫荊交郡縣,合江左兵馬,可有十萬之眾。以十萬之眾,安不及十一萬之眾?” 說著,霍峻扶劍怒視張昭、陸績等江左士人,說道:“不知兵者,怎敢議兵。輕勸使君歸降,險誤國事,你等知罪否?” 對于文人士子而言,他們不知兵馬,也少知軍事地理。張昭那種能知道長江之險已是不容易,別指望他們說出什么東西。因而對付他們最好的武器,即用人數對比,去告訴他們別虛。 伴隨著霍峻的責問,眾士人紛紛低著頭,噤若蟬寒。 顧不上眾人,霍峻拱手說道:“請使君入側堂,峻密呈破曹之略!” “好!” 有諸葛亮的鋪墊,又有了霍峻雙方簡略的實力對比分析,劉琦安下了心,說道:“仲邈隨孤入堂!” 劉琦走后,文聘、馮習等武將起步而上,圍簇著霍峻說話。 文聘跨劍而立,拱手說道:“曹cao橫行天下,群寇皆除,兵臨江漢,威震海內。今下唯吳楚不納,望北府施以韜略,破賊于江漢,以復先君之大業?!?/br> 霍峻回禮而答,說道:“請諸位放心,先君開業已有二世,怎能讓曹cao所奪。曹cao至我楚地,不識楚地地理,必被我軍所敗。今戰事將起,諸位可速回營備戰,以待揚州號令?!?/br> “諾!” 說完,霍峻趨步入側堂,路中與諸葛亮眼色互通示意,讓諸葛亮做好準備。 側堂內,劉琦已命人擺設好茶水,以待霍峻。 劉琦端坐榻上,神情溫和問道:“仲邈有何破曹之策?” 霍峻跪坐在劉琦對案,說道:“今兩兵未戰,難言詳細破曹之法。然兩國未戰,卻有廟算軍略呈上?!?/br> 劉琦奉茶于霍峻,抬手說道:“請言!” “諾!” 霍峻將茶盞放在案上,說道:“荊楚,先君之所有,使君為正統。得益于先君之舊德,人心多向使君。而曹cao暴虐,素無德政,得之而難附,此使君之勝曹cao也;曹cao帳下兵馬雖眾,然多鞍馬之士,舍用舟舸,以迎我軍之長,與吳、楚爭衡,乃我軍二勝曹cao?!?/br> “江漢之地,我楚將所居之鄉,曹cao舉兵入之,不識山水地理,此我軍三勝曹cao;及入冬寒,江陵輜重被焚,曹cao遠離中土,馬無藁草,兵無糧輜,兵糧千里轉運,此我軍四勝曹cao?!?/br> “且吳楚水鄉,疫病多生,北人不識水土,屈居泥澤,必有瘟疫,此我軍五勝曹cao;曹cao從征袁紹起,無歲不征,無年不戰,將校已疲,軍士心懈,我軍以逸待勞,驅水為兵,此我軍六勝曹cao?!?/br> 霍峻挺直腰背,侃侃而談,盡顯從容之色。 “使君繼先君之余恩,豫州奉天子之詔命,二公合一,發吳楚之兵,驅舟為馬,當蕩平曹賊,為漢室除害。有此六勝,曹cao進軍乃是赴江送死爾!” “望使君勿疑!” 別看二劉下江東不久,根基不牢,容易被曹cao動搖。但反觀荊楚,得益于劉表,劉琦在荊楚的根基深厚多了。 劉琦信心大振,問道:“于水上可破曹cao,但上岸如何能破?”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豫州尤善陸戰,帳下兵馬精良,他與曹cao交手多次。故而陸戰之時,可賴峻與豫州帳下之兵馬?!?/br> “及江北、荊南如何安排,仲邈可有方略?”劉琦問道。 “使君行至豫章,遣使入荊南,以招撫諸位荊交郡守,讓其請兵出糧?!被艟f道:“至于江北,如讓諸葛軍師及糜子方,率初附吳人將校,將老弱六千人至濡須口即可。又有昌豨帳下數千兵馬,合約萬余人,可保江北安穩?!?/br> 說著,霍峻拱手請命,說道:“峻請江東兵卒四萬至夏口,合江夏二萬之眾,勝兵六萬出戰曹cao,為使君破曹!” 劉琦果斷答應,大笑說道:“既仲邈廟算在握,有勝曹cao之望,琦豈能不準!” “謝使君厚愛!” 劉琦扶起霍峻,斟酌說道:“仲邈既有兵略,當能知曉此戰之后形勢。先君已逝,琦恐豫州有生謀取荊楚之心。仲邈以為如何?” 第219章 重議舊約 屋內,香爐之中檀香裊裊而起,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霍峻把握著茶盞,問道:“此前使君欲繼承荊州后,讓江東與劉豫州,今怎有此問?” 劉琦皺眉良久,如實說道:“承明言,豫州虎狼也。得隴望蜀,猶未可知。即與曹cao大戰,需借豫州之力。然得勝之后,恐豫州出力甚多,而先君又亡,琦少有威望,琦憂叔父不愿屈居于我之下?!?/br> 此語一出,霍峻心中微嘆了口氣,這又涉及到二劉之間的合作模式了。 二劉的合作世間少有,及入江東時,劉琦為主,劉備為輔,二人同歸劉表命令。 及下豫章,劉備展現出他的軍事實力,贏得眾人的尊重。繼而治江東之時,形成二劉看似平等的地位,劉琦敬劉備為叔父,劉備尊劉琦為刺史。 實際上二劉的地位并不平等,劉琦憑借揚州刺史及劉表之子的身份,在江左的地位一直在劉備身上。然劉備勝在威望超人,從而又影響了劉琦在江左的統治。 二劉在江東能維持這樣平衡的關系,除了雙方關系友好外,還與遠在荊州的劉表有關。劉表作為下江東的實際出資人,二劉皆聽命于他。 但如今劉表去世,壓在劉備頭上的石頭少了一塊,二人關系將不好說了。 劉琦將他心中的計劃,傾訴出來說道:“琦本欲借豫州奪嗣,繼先君之位。后以荊州之勢而壓豫州,以長者尊奉豫州,待叔父徐徐老矣,荊揚之??上?,我方不負父親之遺志,又不與叔父刀兵相見?!?/br> 霍峻又是沉默下來,別看劉琦能力沒那么強,又沒什么雄心野望,但也不是傻瓜,怎能不知他與劉備之間的那種奇特的關系。畢竟劉表喚劉琦入襄陽,也曾多次詢問過他與劉備將何以自處。 從下江東開始,劉琦作為領導者,愿意將兵權讓出來,卻不代表劉琦愿意讓劉備獨立出去。而如何掌控劉備這頭猛虎,一直是劉表、劉琦父子心頭上難消解的疙瘩。 劉表希望引劉備入襄陽,與蔡、蒯二人撕咬,以便讓劉琦掌握局勢。而劉琦希望繼承劉表之位,用荊楚之力,及他留在江左的郡守去限制劉備。 當初二劉分議荊、揚州牧時,避開了實際掌握江東的敏感話題,其中深淺談多必崩。 頓了頓,劉琦面露憂色,問道:“今荊州淪落大半,欲破曹cao,非君與豫州不可。及戰后,以叔父之野望,必謀郡縣以壯自身筋骨,此當何解也?” 曹cao南下兵臨江水,對于二劉而言都是危機。危機,即危中有機,有能力渡過去的人當能從危中取機。渡不過去的人,則會死在危機當中。 比如劉備,他得遇曹cao南下之際,在夏口竭力抗曹,賺取名望,若能擊敗曹cao,則劉備威勢大漲。此戰便如下江東一樣,又是二劉利益分配,角色變化的重要一環。 霍峻斟酌良久,說道:“敢問使君,豫州能制否?” 劉琦搖了搖頭,說道:“我與叔父相識數年,叔父實乃豪杰,心胸開闊,非琦所能及也。若憑昔之荊楚,待叔父老邁或可制。今曹cao南下,則又不是不同?!?/br> “那使君以為豫州品性如何?”霍峻又問道。 劉琦點頭說道:“豫州仁義過人,言必成,信必達,可信也!” “既然如此,公子何不從此前之言,予江左與豫州,公子領荊楚。從下契約,深議兩家之盟,共御曹cao?!被艟f道。 劉琦張了張嘴,想說卻又不知怎么說好。 遲疑半響,劉琦問道:“那琦與豫州當以誰為尊,又聽從誰家之語?” 霍峻解釋說道:“豫州仁信過人,可以信之。公子舍利于豫州,豫州則恩念公子??蓮奈羧罩?,名為一家,實有不同。曹下則御曹,曹走則自治。公子尊豫州為長,豫州敬公子以賢?!?/br> 說著,霍峻挺腰直背,拱手說道:“曹cao身在中原,公子與豫州相爭,二虎必有一傷,當會被曹cao所趁,此理豫州怎會不知。若豫州欲進圖公子,峻與荊楚諸將愿為公子御之,可請公子安心?!?/br> 劉琦捋著胡須,皺眉說道:“仲邈此語并非不可,然我亦有顧慮,且讓某深思一二?!?/br> 劉琦心里還是有顧慮,隱約覺得自己吃虧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劉備那邊的意見如何。 抬眼觀望,霍峻躬身說道:“諸葛孔明,劉豫州之使。今日奉命而來,必有傳達豫州之意。公子與豫州之事,可問詢孔明,或能解公子心中之疑?!?/br> 劉琦松開眉目,說道:“那且讓侍從喚孔明入堂。仲邈可要留在屋內旁聽一二?!?/br> 霍峻識趣起身,拱手說道:“此事公子與孔明交談,峻從公子之意即可。然今下御曹之戰,事關重要,兩家兵馬缺一不可,望公子知之?!?/br> “好!” 劉琦點頭應道:“孤當知也!” 霍峻扶劍趨步而出,與入堂的諸葛亮碰面行禮,言道:“今下之事,除在軍議,亦在人心之上?!?/br> “謝北府叮囑?!敝T葛亮回禮答道。 及出堂,霍峻吐了口濁氣,對于二劉之間的事,他可不太深入摻合。他的身份太尷尬了,讓劉琦與諸葛亮去解決最好。 “仲邈!” 大堂內文武官吏多有退下,王粲坐在席上,見到霍峻出來,起身招呼。 “仲宣!” 王粲走至霍峻身側,嘆氣說道:“近日得文始(士孫萌)書信,又聞襄樊已失之消息,被那曹cao兵馬所嚇,故無言語獻上。今聽仲邈之言語,粲亦是慚愧??!” 霍峻身子高,拍了拍王粲的肩膀,笑道:“曹cao兵馬二十余萬,飲馬江水,常人怎能不畏。仲宣不與張昭、陸績等人同勸使君降曹,亦是難得!” “二十余萬,不是十五萬之眾嗎?”王粲驚訝問道。 霍峻大笑幾聲,說道:“眾者皆畏曹cao兵馬,怎能言兵馬之眾,使君又非英主,多言曹cao兵眾,多傷其心,怎敢發兵御曹?!?/br> 王粲瞥著眼看向霍峻,冷笑說道:“那亦無十一萬之兵,可是如此?” 霍峻微微頷首,說道:“峻請盡出江左兵馬,合豫州之兵,勝兵六萬,迎戰曹cao。畢竟荊交之人敢率軍襄助者少,我料雖有使君恩撫,多是中立之輩,十一萬戰十五萬之語,皆為安撫人心而已?!?/br> 交州兵馬在蒼梧,距離太遠,難以調動。荊南四郡之中,除了少數靠近江東的郡縣有膽子提供幫助外,其他的郡縣估摸不敢明面支持,甚至有些膽怯之人會投降曹cao。 王粲感慨說道:“仲邈實乃真丈夫,敢以六萬之眾,應戰二十萬之眾。今江左安危,荊楚之業,盡賴仲邈爾!” 霍峻看向王粲,玩笑問道:“仲宣可是不愿歸降了?” “仲邈韜略達人,既敢言戰,粲又何需畏之?!蓖豸拥徽f道:“我還欲為仲邈寫賦,以贊君之偉業?!?/br> “好!” 霍峻扶劍而笑,說道:“得峻歸勝之日,恭候君之杰作!” 就在霍峻與王粲閑聊之時,諸葛亮也與劉琦在那聊著二家之事。 諸葛亮持扇行禮,說道:“豫州愿與使君共處,并無他念之求。今得使君出兵,行依舊約,從奉公子。豫州言,荊州,先君之舊業,不克不復,使君之所有?!?/br> 劉琦沉吟少許,問道:“若此戰荊楚未全復,奈之如何?” 諸葛亮神情不變,拱手說道:“豫州言,荊楚七郡,江東七郡。少一郡,使君便領江東一郡。少二郡,則使君領二郡。豫州今之所愿,唯賴破曹,為君復土,不負車騎之語?!?/br> “及戰后之時,使君治吳楚,豫州領諸郡。曹軍南下,則共同御曹??烧埞影残?!” 劉琦的神情放松下來,說道:“叔父之心,孤已知之。琦與仲邈將率大軍趕赴江夏,破曹安民,復先君之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