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立后(上)
書迷正在閱讀:獨家婚途:總裁大人不靠譜、幸福家庭(母子哨向 1v2)、武夫當立、墜明、成為暴君的戰利品后、千億總裁的甜心寶貝、女裝成了小王爺的白月光、嗜你如糖、飛舞激揚、唱跳頂流被迫當資源咖后[穿書]
果然,如周述所愿,許安平終于批準了他前往越州的請求。畢竟周遇等周家一大堆人還在京都,公主也在。這些年,周述已是朝堂上的影子,幾乎把所有的鋒芒都磨盡了。仿佛最低叁下四的一條狗,從不多數一句違逆的話,還挺會看眼色。 許安平也就大筆一揮讓他去了。 周述走時,相思想要送他一程,但考慮到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只能作罷。 周述離開后,日子似乎變得空洞許多。相思將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讀書上。她翻閱著史書,崔景玄的筆鋒比御醫的銀針更利,那些墨字竟化作細密的銀針,一針一針刺進肺腑里——易子而食的婦人指甲縫里嵌著黃土,餓殍枕藉的官道上飄著人牙子的旗幡,御膳房倒出的餿水里還浮著胭脂米熬的碧粳粥。 每當她翻過一卷書,似乎就能更深刻地理解這片土地上的痛與哀。她的思緒越來越沉,心中那份悵然無處寄托。 父皇在世時,雖然也有過些許風波,但最終總能平息,甚至還能下罪己詔安撫民心。 但如今,許安平的目光早已不再關心國家與百姓的疾苦,他的心早已被歡然占據。 她聽聞,許安平竟為歡然建了一座名為“摘星臺”的豪華建筑,臺上堆滿了各式奇珍異寶。歡然無意間提到,自己少時聽說血玉髓美麗耀眼,自己未曾有幸得見,許安平便命令設立采玉監,強迫十萬囚徒在毒瘴之地開采,甚至不惜讓江水浮尸,纖夫的脊背磨出白骨。 那場景可怕至極,地方百姓更是飽受其苦,許多無辜的生命為此消逝。 相思閉上書卷,輕嘆了一聲,心中的苦澀無法言說。她低頭提筆,字跡逐漸凝聚成一行行辛酸惆悵的文字:“ 《臨江仙·史牒驚心》 玉漏金猊春夜永,披衣細覽蕓編。人間凍餒有誰憐?朱門橫繡轂,蓬戶斷炊煙。 千載興亡成舊事,空垂珠淚潸然。瘴云濕鬢越州寒,忍聽新雁過,嶺月照孤眠?!?/br> 寫完,又描繪了一幅小象,將畫與詩一同交給盛寧,指示他送往周述處。 相思再次見到歡然是在一次闔宮飲宴之上。她本不打算前去,記得周述曾叮囑過她,不必參與這些場合,但許安平那天不知為何突然神情興奮,執意要求所有皇室成員到場。無奈之下,相思只得讓連珠、盛寧跟隨自己一同入宮。 宮中的氣氛有些沉重,太后因病臥床,仍被許安平硬拉著入場,場面頗為不尋常。 許安平特意換了件簇新的玄色團龍袍,袖口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倒像是把未出鞘的匕首抵在眾人咽喉。 眾人坐在大殿內,才恍若覺悟,原來這場盛宴不過是為了給歡然慶生。 那少年,依舊是那副文弱如紙的模樣,眉清目秀,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散。他的確是主角,卻依然不曾擺脫“侍從”之命,時不時跑到許安平旁邊,斟酒捶背。 周圍的皇室宗親面面相覷,卻又無人敢多言,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生怕這位情緒波動不定的帝王會突然生氣,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相思覺得這大殿中的空氣像是渾濁的濃霧,難以呼吸,便悄聲對許安平說想去換衣服。許安平懶懶地擺了擺手,算是應允了她。她便借機離開,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涼亭小坐。 涼亭外,太液池的水面微微蕩漾,波光粼粼,清澈如鏡。 相思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思念,思念著不知何時歸來的周述,心中既有期待,又帶著難以言表的惆悵。連珠走過來,為她拉緊了大氅。相思輕輕與她交談幾句,便見到歡然緩步走來,手中提著一尊精致的酒壺。 曾經相思對歡然不過是懷有一份淡淡的厭煩,厭煩他窩囊,也厭煩他天天跟在皇兄身后,奇奇怪怪得扭捏樣子。而此刻,那種厭煩已悄然轉化為憎惡。若不是他的勾引迷惑,皇兄也不會如此荒唐。 她皺了皺眉,心情復雜,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如今朝廷風氣不正的罪魁禍首。 “奴見過公主?!睔g然倒是主動迎上前來,行了個請安禮,語氣溫柔,依舊像個女孩子一樣的溫軟語調。 相思默默端詳著歡然,鎏金博山爐升起的沉香霧里,像是從青瓷仕女圖上拓下來的影子。歡然的確精致,兩道眉是工筆描的遠山黛,把那張玉雪面孔襯得更似女兒家,杏核眼蓄著煙水朦朧的眸子,眼尾天然洇著薄紅。 她緩緩開口,透著譏誚:“我沒想到皇兄如此偏愛你。這些年,居然一直將你留在身邊。就連貴妃都比不上?!?/br> 歡然低頭作揖,眉眼間露出幾分謙卑,說話時眼尾微微上挑,比池中睡蓮更含露帶怯:“能得陛下偏愛,實是奴的幸運?!?/br> 相思冷笑了一聲,眼中多了一分冷意:“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安分守己,切勿恃寵而驕,勸諫帝王,勿擾朝政,不要讓他與你一起胡鬧?!?/br> 少時的黏糯乖順也在不知不覺間有了上位者的姿態,滿是審視與不悅。 歡然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地望著相思,眼中似乎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清澈光澤。相思頓時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仿佛自己曾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也在某個御花園的角落,看見周述時,是不是也曾這樣毫無城府、赤誠坦蕩地看著他? 歡然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沉思:“公主怎知奴沒有勸諫?” 夜風吹起少年身上寬大的錦袍,依稀間還能瞧見他手臂上新傷舊疤交錯,恍惚間讓相思回憶起許安平如何對他又打又罵的樣子。 他們之間的關系盤根錯雜,相思始終無法清晰明了。 歡然話語溫柔,像是細水長流的清風:“陛下圣心獨斷,又豈是奴一個卑微之人可以左右得?”他說完,又輕輕一笑,聲音如同絲綢般柔軟,帶著幾分滿足依戀:“再說,奴只希望看到陛下開心。外面的那些事奴不懂,奴只愿意永遠陪著陛下?!?/br> 五天后,許安平昭告天下: 朕即天命,萬物從敕。御前侍中歡然,雖閹豎之身,然枕席殷勤,伏侍稱意。今立為宸極皇后,攝六宮事,佩雙鳳金印,同享太廟。 朕既決,無需廷議。九卿有妄議者腰斬,史官敢非議者族誅。 其原有職銜如舊,另賜九錫,加萬石。 欽此。 建武二年,冬末血日 許安平的行為,顯然是激起天下民憤。 自古以來,男皇后之事從未見過,何況許安平的舉動竟是如此公開與張揚,簡直是在挑戰天規。這一消息像把沾了蜜的匕首,先是甜津津地劃開禮法金帛,待人們驚覺時,早已在宗廟社稷的肌理間剜出血淋淋的豁口。 太后因此病情再度加重,口口聲聲念叨著要親手將這個逆子斬于劍下,多少次差點氣得背過氣去。她痛心疾首,怒不可遏,但許安平依舊泰然自若,毫不為所動,反而開始籌備立后大典,宛如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相思也是焦急萬分,心如刀割。 許安平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撼動了國本,他不僅辜負了先帝的遺訓,更是辜負了所有對大齊忠心耿耿的百姓。 她來回踱步,心中焦慮不已,連珠見狀,輕聲勸道:“公主,您若再這樣焦躁,對腹中的孩子可不好。再者,駙馬也快回來了。您要叁思而行啊?!?/br> 相思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手指輕輕地觸碰那柔軟的曲線。那種微妙的感觸,既是生命的跳動,也是情感的延續。她懷中的這個孩子,承載著自己和周述之間深厚的感情,也承載著她作為大齊公主的責任與使命。 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她不能坐視不理。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翻涌的心情,終于沉聲說道:“盛寧、蘇禾,即刻送我入宮?!?/br> “公主,”盛寧急忙勸阻道,“駙馬爺早前曾說過,若沒有皇帝和太后的召見,您實在不必前往宮中?!?/br> “備轎?!毕嗨嫉穆曇粝袷菑谋拥讚瞥鰜淼?,驚得廊下掛著的鸚鵡都噤了聲,面色也瞬間變得無比肅然,那張一直溫婉柔和的面容,第一次展現出作為大齊公主應有的威儀與責任,“我身為大齊的公主,豈能眼睜睜看著帝王如此胡作非為?此事關系國運與社稷,關乎先帝遺志,豈容我坐視不管。你們不必再勸,我自有分寸,爾等不得違令?!?/br> 盛寧與蘇禾見她態度堅定,無奈只得遵命,陪她一起前往宮中。 宮中氣氛沉默壓抑,內侍匆匆走來,焦急地低聲說道:“皇帝正在批閱奏章,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公主可千萬不要為難奴才們?!?/br> 相思直挺挺地跪在養心殿前的金磚地上,大氅鋪展開來,倒似潑了一地濃墨。鎏金匾額上“中正仁和”四個字在細微的日光中泛著冷光。 “臣妹求見圣上?!?/br> 時間仿佛被拉得無比漫長,許久,緊閉的朱漆門扉突然瀉出一線暖光,混著龍涎香的暖意蛇一般纏上她凍僵的指尖,屋內傳來許安平懶洋洋的聲音:“進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