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季凡靈覺得在他眼里自己應該像團泥巴,走哪臟哪,于是也沒反對,進了浴室。 她都開始洗了,才發現浴室里的洗浴用品背面一個漢字都沒有,看不懂哪個是做什么的。 季凡靈不方便問,于是充分發揮自己的英文水平,挨個翻譯了一通,點了瓶看上去像是洗發露的用了。 她本來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洗完澡出來,本來想將就著穿,卻發現傅應呈給她拿了套睡衣。 ……應該是怕她睡臟自己的床。 睡衣是柔軟的深灰色,新的,洗過但是沒穿過。 在她身上跟唱大戲似的,拖了長長一截。 季凡靈自己把袖口和褲腿往上別了幾道,一手拎著褲腰出來,拖鞋也太大,走起路來踢踢踏踏。 傅應呈正從廚房出來,單手端著煮了面的鍋上桌。 雖然是速煮的夜宵,但是加了冰箱里的肥牛卷和蝦仁,海鮮湯底,面上臥著一個金燦燦的溏心蛋。 季凡靈看了面一眼,面無表情地轉過視線。 肚子很沒出息地叫了兩聲。 傅應呈見她出來,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又挪開視線:“煮多了,吃不吃?” “是么,晚上不吃掉也坨了,那我幫你吃點吧?!?/br> 季凡靈湊過去看了眼,“……光面就可以,配菜就不要了,我不餓?!?/br> 傅應呈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本來也沒打算給你?!?/br> 季凡靈:“……” 呵。 本來還想謝謝他,突然,又不想謝了。 季凡靈坐下吃面,傅應呈在她旁邊落座,拿起筷子,一口沒吃,就接了個電話。 男人聽了幾句,站起身,指尖點了點桌子,不咸不淡道:“公司有急事,把我的也吃了?!?/br> 季凡靈一邊吸面,一邊含糊哦了聲,伸手把他的碗也攬到跟前。 …… 區區兩碗面,她可是餓了十年的人。 季凡靈連湯帶面,大口狂炫。 * 書房。 電話那邊的人半天聽不到回音,大聲道:“喂喂,我說傅應呈,你在不在聽?” 男人修長的身影穿過高聳的紅木書架,倒映在陳列柜的玻璃上。 玻璃上那張失去表情的臉和他對視著。 聽筒里聒噪的嗓音被飄散的心緒拉扯,落在耳里嘈雜不清,像是失了真。 “傅應呈,喂——傅應呈!” “還要怎么聽?” 傅應呈終于回過神,單手松了松領口,冷淡道,“什么時候你打電話來,能不是為了說廢話?” “廢話?這怎么能是廢話?!你不是說你回去一趟馬上就回來嗎?快回來??!我頂了一整天了!德國佬香水味重得像毛絨猩猩,說英語還帶口音,我可真快聽吐了?!?/br> 蘇凌青痛苦得好像被猩猩錘了胸口。 他們本來在德國杜塞爾多夫參加medica國際醫療設備展,預計待七天,傅應呈卻把事情安排完,一聲不響單獨回了北宛。 凌晨三點起飛,單程十三小時,停留四個小時,再飛十三個小時趕回去……行程堪比特種兵。 蘇凌青想不通。 到底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跑這么一趟? “有一些……突發事件,”傅應呈淡淡道,“明天不過去了?!?/br> “什么?”蘇凌青大驚失色,“改簽了?沒人通知我???!” “剛決定的?!?/br> “什么時候你居然會改自己的計劃……等等,”對面突然嚴肅起來,“該不會是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吧?” 傅應呈的家庭狀況他也算了解一點,母親多年不來往,父親尚在獄中。 能讓他在意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把他撫養大的奶奶。 “老人很好,瞎想什么?!备祽术久?。 “你別嚇我,那就是你有……” 傅應呈:“沒事掛了?!?/br> “怎么掛了,你還沒說出什么事了?” 傅應呈頓了下,開口的卻是另一件事:“你認不認識戶籍處的人,我可能需要給人辦身份證和戶口?!?/br> “一時想不起來,反正應該有,” 花花公子蘇凌青最不缺的就是朋友:“怎么,常規渠道辦不了嗎?大概什么情況???剛出生?” “十七歲。女孩。沒有財產。黑戶?!?/br> 蘇凌青:“……” 蘇凌青嗓音禁不住揚了起來:“傅應呈,你他媽不會是飛回去搞非法偷渡吧?” * 傅應呈掛了電話,在書房里又發了會兒呆,才慢慢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回餐廳。 餐桌已經空了,被擦得一塵不染。 女孩挺著肚子,癱在桌邊。 “你全吃完了?”傅應呈看見鍋勺碗筷全都洗好了,整齊地碼在廚房臺面上。 季凡靈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張口就是一個“嗝”。 傅應呈:“……” “你下次,還是少煮一點吧,”季凡靈用食指和拇指圈了個小圓,“你一個人吃,煮這么多就可以了?!?/br> “今天要不是有我在,你這鍋面,就全浪費了?!?/br> “我是讓你幫我?!?/br> 傅應呈想起點什么,話里隱著不愉,“沒讓你豁出命來幫我?!?/br> “沒辦法呢,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樂于助人?!?/br> 季凡靈捂著肚子,艱難地站起,“不說了,我得去躺著了……正好,明天我都不用吃飯了?!?/br> 女孩拖著不合腳的拖鞋走遠了,傅應呈走進廚房,擦洗臺面,清理食材,整理碗櫥……并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只是他現在頭有些痛,腦子很亂,只有做清潔會讓他稍微平復一點。 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又拖長了,去而復返,直到停在身后近處。 女孩嗓音慢吞吞的,叫了聲“傅應呈”。 傅應呈站在水池邊,將燒開的水灌入涼水壺中。 聞聲頓了頓,嗓音有點嘲諷:“怎么,撐得厲害?” “不是,我剛剛突然想到,今……十年前那天晚上,你找我做什么?” 季凡靈補充:“你讓周穗轉告我的,七點去天臺見面?!?/br> “你也知道,我沒去成,”女孩撓了撓鼻子,嗓音很輕。 “……對不起啊?!?/br> 開水猛地濺了一捧出來,guntang的,落在男人的虎口上。 傅應呈卻一動不動,好像沒有感覺到。 他沉緩地垂眼,眼瞼處投下晦暗的陰影。 “多久之前的事情?!?/br> 過了會,傅應呈嗓音平淡道,沒有回頭。 “——早不記得了?!?/br> 第04章 虛驚 早晨六點。 清越細碎的鳥雀聲從窗外傳來。 鬧鈴剛響,就被一只冷白的大手按掉,傅應呈作息很穩定,不論晚上幾點睡,睡沒睡著,六點都會準時起床。 這個點,季凡靈顯然還在睡。 或許是不好意思把自己當客人,次臥昨晚沒關門。 傅應呈停下腳步。 從房間外往里看,一米八的大床,睡兩個人都綽綽有余,女孩卻只蜷縮在床的一角。 晨光熹微,薄紗般的金色陽光從窗簾縫隙穿透進來,安寧地攏著被子下面隆起的小小一團。 隨著呼吸的頻率,一起一伏。 無比得真實,連枕上散開的烏發都纖毫畢現。 …… 但同時,又無比得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