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假象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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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廠子門口,回頭看了眼,莫綰埋頭縫制拉鏈,一堆堆料子幾乎要把她淹沒了,她在他深邃離奇的視線中,恍然變得越來越小,身上的顏色越來越暗,最后沉溺在雜亂的車間里,沒有一點點生氣。 在這種廠子干久了,人會麻木的。 謝嶠干過這種活兒,深諳這個道理。 他腳步如灌了鉛,頓在原地不動,想去把莫綰縫紉機前撈出來。 忽然,莫綰的聲音將他神智從混沌中拉回,她笑得漂亮清澈,“強子,你快回去吧!” 謝嶠微微點頭,離開了廠子。 開車回到酒店,接到新的活兒,謝云縉讓他把關幾個男人,過幾天送他們去某個私人游艇上。 謝嶠弄了半天才搞清楚,這是要他面試男模,讓男模們到私人游艇給富婆們陪玩陪酒。 他知道謝家企業涉及不少娛樂產業,旗下夜總會和大型酒吧,娛樂性游艇都不少,這種陪玩服務是常有的事兒。 幾個男模肩寬腿長,氣質出眾,還有幾個大學生。 謝嶠對這些人挑挑揀揀,做了背調,將他們的照片和體檢報告一沓沓放在桌上,詭異忌恨的想法又萌芽生根。 這么好的貨色不給莫小年嘗一下真是可惜了,富婆能玩男色,莫小年為什么不可以呢,她那么可憐,什么都沒玩過。 第5章 富婆們出海玩,包的是謝家的游艇,謝嶠也得跟上去做安保工作。 他想借這個機會帶莫綰一起出去玩,她太可憐了,別說坐游艇,她估計連海都沒見過。村里高岸成谷,深谷為陵,蜿蜒起伏的山脈好似屏障,折斷了莫小年高飛的羽翼。 謝嶠這些天想了很多。 如果莫綰從小生活在城里,就算再笨,在城里教育資源的優勢下,也不至于考不上高中。哪怕考不上了,也有別的出路,不可能才十九歲就進廠。 她沒考上高中,不是她的錯,是社會的不公。 他給莫綰發消息,問她最近有沒有空。 消息早上發的,直到晚上七點多她才回復:“沒有啊,我要上班呢?!?/br> 謝嶠:“你請個假唄,我帶你去玩點新東西?!?/br> 莫綰:“請假要扣工資的?!?/br> 謝嶠:“扣的工資我補給你?!?/br> 他又給她打電話,軟磨硬泡了良久,莫綰還是不松口,她不想出去玩,要上班掙錢。 三天后,他來到莫綰的出租屋。 帶來不少菜,圍著圍裙在廚房做飯,怨聲載道:“你真是不懂得享受,見沒見過游艇?電視上那種豪華游艇,一艘游艇幾十億的?!?/br> “沒見過?!蹦U站在他旁邊,盯著鍋里白氣泛香的牛排。 謝嶠利落鏟出煎得剛好的牛排,擺進盤中,“沒見過還不想跟我出去?什么都沒見過,不怕別人說你是土鱉?” “說就說唄,本來就是土鱉呀?!?/br> 她無所謂道,并不覺得鄉下來的廠妹這個身份難堪,就見過世面就沒見過世面,世界上總有人沒見過世面的。 謝嶠帶來的是從酒店順來的硬菜,是莫綰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澳洲牛排、大龍蝦、鮑魚海參。 她埋頭吃,臉都要藏進碗里,謝嶠給她夾菜:“飯少吃點,多吃菜。好吃不?” “好吃?!?/br> “那些富豪天天這么吃,以后我有錢了,也帶你天天這么吃?!?/br> “天天這么吃,再有錢不得吃窮了呀?!?/br> 謝嶠笑出來,“真是傻,你呀,根本沒辦法想象到真正的有錢人能有錢到什么程度?!?/br> “什么程度?” 謝嶠笑而不語。 他又攛掇莫綰請假跟他出海玩,莫綰照舊拒絕,被他慫恿得急了,促聲道:“我是來打工的,又不是來打卡的,整天出去玩像什么話?!?/br> 謝嶠自討沒趣,吃完飯洗好碗,到衛生間給她洗鞋子去了。 莫綰在后頭瞄他,天氣熱,他脫了襯衫,只穿著背心,露出健壯肌rou,刀疤和紋身。她被謝嶠這一身繁雜的履歷駭住,記得謝嶠當年還沒離開村子時,有紋身,但沒這么多。 別人光是看謝嶠的眼,都會說他兇,莫綰從不這么覺得。然而,現下如此清晰看到他這斑駁的紋身,頭一回感受到他的兇悍。 謝嶠蹲著洗鞋,頭也不回,依舊能敏銳察覺到莫綰的視線,聲音淡而無味:“害怕嗎?” “什么?” “怕不怕我?” 莫綰蹲到他旁邊,手撐起下巴,偷覷他的側臉:“干嘛要怕?” “對呀,干嘛要怕?!彼ζ饋砗軒洑?,高眉骨深眼窩,有股正當年的風華陽光,與平日不動眉板著臉的肅殺截然不同。 “你來城里了,還有人欺負你嗎?”莫綰又問。 當年在村里謝嶠沒少被人欺負,他營養不良瘦得可怕,有個跛腳的母親,一事無成的酒鬼父親,所有條件呼嘯出一個原始的信號:欺負他不用付出代價。 即便是和欺負他的人力量懸殊,謝嶠都會奮死反抗,每次打架都像野獸廝殺。 “現在誰還敢欺負我?”謝嶠握緊拳頭,手臂肌rou繃硬了給她看,“摸一摸,厲不厲害?” “真壯,太可怕了?!彼еドw,也沒摸他引以為傲的肌rou。 “有什么可怕的,力氣大了好,刷鞋都刷得比別人干凈?!彼罩?,故意加快速度,泡沫像蒲公英一樣揚起,落在莫綰的頭上。 莫綰被他逗笑,指尖輕輕點過他的胳膊,“這么壯,要是來我們工廠的話,可以去搬皮料,可賺錢了?!?/br> “傻瓜?!敝x嶠低低地笑,被莫綰碰過的地方不知不覺發燙發麻,莫名打了個顫。 他最終還是沒能帶莫綰出海玩,她要上班,一本正經說要掙錢。 謝嶠上了游艇,眼花繚亂看著這些有錢人享受的花樣。 游艇上有直升機停機坪、游泳池、日光浴場、按摩浴缸,男男女女推杯換盞,悠閑自得吃喝玩樂。 他在游艇上重復著枯燥的安全檢查工作。謝云縉給他打了幾個電話,說艇上的都是謝家的大客戶,要照顧周全,不能出任何差錯,尤其是安全問題。 接完電話,他站在甲板上,聽著頂上甲板的歡聲笑語,沒由來的空虛。 胸中一片死寂沉沉,身子變得很輕,仿佛沒了重量,隨便一陣海風都能把他刮到無人在意的旮旯里。 他知道船上這些人都瞧不起他,他是被革除在外的“野種”,他們嫌棄他沒文化沒素質,一個保鏢而已。 謝嶠坐了會兒,給莫綰打視頻電話。 正好是午飯時間,剛打過去她就接了。手機晃動著給他展示廠里食堂的午飯,就兩個菜,煙筍炒rou和土豆絲。 謝嶠恍惚間眼睛刺痛,像瞇了沙子,澀得他想流淚。 強烈的憤懣見縫就鉆,他失控地嫉妒船上這些人,他們能安樂享受,莫小年卻只能在工廠打工,這太不公平了。 “強子,我吃完了,要去休息了,等下還上班?!蹦U的聲音因電流傳輸而有些失真,話語散在風中。 謝嶠從沒想過自己情緒會這么敏感,他移開鏡頭,迅速擦掉眼角細細的淚痕,“好,那你去休息吧,我過幾天就回去了?!?/br> 從游艇這一趟回來后,他心情低落到極致,干什么都索然無味。 越是比較,越是覺得莫綰過得可憐。 她在工廠忙碌的身影,隱隱投射成了他剛進城闖蕩的模樣,一樣窮困潦倒,一樣被人看不起。 胸中像悶了一口沉石,沉得他透不過氣,堵得他暗氣暗惱。 他必須要做點什么才能發泄出這股怨氣,必須要塞給莫綰一些好東西,才能讓自己好受些。 他買了不少衣服包包首飾,走謝氏集團的賬戶進行報銷。他以前就經常這么干,買什么都找公司報銷,謝云縉通常不會計較這點三瓜兩棗。 莫綰下班回到家,謝嶠站在門口玩手機,腳下堆了一堆袋子。 “強子,你回來了呀,游艇好玩嗎?” “我是去給人當保鏢的,又不是去玩?!敝x嶠催她開門,東西都提進去。 他拆開所有衣服,在莫綰身上比劃,問她喜不喜歡。 “喜歡啊,真好看,強子,這很貴吧,多少錢?”莫綰拿起一件裙子簌簌抖著。 “沒幾個錢,我朋友做服裝批發的,這些都是過季清倉的貨,我就拿來給你了?!彼谒芰弦紊?,依舊郁結不快。 “這么好的衣服就過季了?”莫綰過于喜歡那條紫色連衣裙,去衛生間試穿了,出來照著鏡子,整個人精氣神很好。 謝嶠半垂著眼看她,目光落在她大拇指的創可貼上,“你手怎么了?” “前幾天被縫紉機的皮帶擦到了,已經好了?!?/br> 謝嶠拉過她的手,又干又糙,全是繭。 他和莫綰從小在村里長大,小小年紀就跟著大人干農活,割水稻、收玉米、挖紅薯,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莫綰手上的繭也不是進了工廠才熬出。 他以前對這些繭明明熟視無睹,如今卻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捏著莫綰的手,沒由來的想哭。 “強子,你干嘛呢?”莫綰看他情緒不對,低下頭問,“誰又惹你不高興了,你天天就擺著個臉?!?/br> “沒什么?!?/br> 謝嶠放開她的手,走到窗邊拉開玻璃窗透氣。 吃的穿的已經無法填補他對莫綰的可憐了,他得塞給她更好的東西。 “強子,你別開著窗,這樣空調很費電的?!蹦U在后頭道。 謝嶠闔上窗子,轉過來問:“你什么時候休息,帶你出去玩,放松放松?!?/br> “得下個星期吧,下個星期好像休一天?!?/br> 一個星期后。 說好的去逛植物園,最后莫綰被謝嶠帶進酒店,是謝嶠管理的那家酒店,莫綰之前來過。 “強子,來這里干嘛?”她站在他身后,對這種富麗堂皇的富人之地不自覺膽怯。 “帶你來按腳,沒玩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