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假象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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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鈴聲實在鬧得他心煩,他才按下免提,邊鋪床邊接聽,語氣很兇:“誰??!” “謝總,是我,小林,邱先生那邊找來了......” 謝嶠煩得不行,罵道:“什么狗屁事情都找我,我是你們爹?” 他劈頭蓋臉罵了會兒,手機那頭聲音變了,變成了邱先生來接,邱先生好像在問什么合同訂單,具體的莫綰也聽不懂。 只是聽著聽著,邱先生和謝嶠罵了起來,對方罵謝嶠野種,鄉下來的文盲;謝嶠也不讓步,罵他草包,rou絲。 兩人越罵越臟,越罵越兇。 莫綰坐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直到謝嶠罵完掛了電話,她才小聲問道:“強子,發生什么事了?” “沒事?!敝x嶠手上活計不停,利索鋪好床,又重新拖了一遍地。 這一通電話惹得他很不高興,臉從頭到尾板著,兇巴巴的拖地擦玻璃,兇巴巴到衛生間把莫綰的兩雙運動鞋給刷了,這才離開。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先忙幾天,有空了來看你?!彼咨衔餮b外衣,拿起車鑰匙就要走。 “強子,我有錢用的,你不用給我錢?!蹦U還是想把白天謝嶠給她銀行卡和現金還給他。 “給你你就拿著,我不缺那點錢,走了?!?/br> 等謝嶠離開,莫綰看著明光可鑒的地板,聳聳肩,打開行李箱,十分寶貝地拿出兩本書:《挖掘機駕駛員cao作手冊》、《挖土施工作業指南》。 她心里有個小小的秘密,打算先在工廠打工存錢,等存夠了錢就去挖機駕校報名,她想學習開挖掘機,以后在工地干活兒。 村里人都說讀書考公務員才是人上人,可她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這輩子和公務員無緣了。她只想學開挖掘機,哪怕一輩子灰撲撲的在工地工作也沒關系,至少不會餓死。 第4章 莫綰第二天就去廠里上班了。 這是個錢包廠,她在車縫區做縫制拉鏈的工作,早上八點半上班到晚上七點下班,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她背著謝嶠新給她買的挎包去上班,吃飯時,有個工友道:“莫小年,你買個假的lv包干嘛呀?” “假lv?我不知道啊?!蹦U不認識牌子貨,更不在意真假,能用就行。 老板娘走過來,眼露精光提起她的包看了又看,“這個款真貨的話五萬多呢,你上哪里買的山寨貨,和真的一模一樣?!?/br> “我老鄉幫我買的?!?/br> 老板娘摸了會兒她的包:“你老鄉是搞假貨的?他那兒還有嗎,讓他給我搞幾個過來?!?/br> “我回頭問問他?!?/br> 莫綰晚上回去猶豫好久,給謝嶠發了微信:“強子,你給我買的包多少錢,太貴的話我不敢要,我拿去還給你吧?!?/br> 過了一個多小時謝嶠才回她,回的是語音,他那頭似乎很吵,背景音嘈雜聒噪:“沒幾個錢,你背著就行,有什么想要的和我說?!?/br> 接下來半個月,謝嶠除了給莫綰打過一個視頻電話,要求看看她工廠的情況,再沒聯系過她。 莫綰也沒主動找他,在廠里干活很累,每天晚上回去后,洗完澡倒頭就睡。 直到這天中午,謝嶠給她發了消息,說晚上過來看她。 他開著保時捷過來,停在廠區外頭的馬路,等了十來分鐘,廠里陸續有人出來。 人影綽綽中,莫綰挽著李竺的手臂出來,不知在聊什么,圓圓的臉蛋蕩漾輕快笑容。她們身邊還跟著個瘦高的男生,男生挎著莫綰的那個lv斜挎包,表情很淡,戴著眼鏡,氣質與四周的精神小伙干凈許多。 三人到一旁的攤子買烤腸,低頭說說笑笑。 謝嶠從車里出來,天太熱了,他脫了西裝外套丟車里,只穿著白襯衫,袖子朝上卷,勁實健壯的手臂布滿紋身。 他就那么半倚車身站著,微垂的眼尾一股子痞氣,像是準備來廠里討債的打手。 吊兒郎當的精神小伙們看到他,宛如看到骨子里的“大哥”,要么避開繞道走,要么流出幾分敬佩,心中不由得猜測,這哥們兒是哪條道上混的,看起來有點東西。 “莫小年!”謝嶠往人群里喊了聲。 莫綰還在吃烤腸,循聲望去,看到謝嶠立在路燈下,光從他頭頂投下,凌厲的五官輪廓更深,她朝他揮手:“強子,你來了!” 謝嶠輕微做了個招手的動作,示意她快過來。 莫綰和李竺告別,從那瘦高男生手里接過自己的包,拿出包里男生的帽子遞給他,一陣風似的往謝嶠這邊跑。 在他跟前站定,手里的烤腸油光泛亮,“強子,你要不要吃烤腸,我去給你買一根,可好吃了?!?/br> “不吃?!敝x嶠說話總是很冷,側身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上車。 莫綰上了車,謝嶠也回到駕駛位,車子以漂亮的弧度拐進正道,他這才問道:“剛才和你一起的是誰?” “李竺啊?!?/br> “我是說那男的?!?/br> 莫綰吃掉最后一口烤腸,用紙巾裹住竹簽放進塑料袋里,“許帆呀,我初中的同班同學?!?/br> “你的包干嘛讓他拿著?” “他帽子沒地方放,放我包里了,就幫我拿了?!蹦U沒察覺到謝嶠話中的不快,兩個眼睛亮起,繼續說,“強子,許帆可厲害了,他高考考了六百分呢?!?/br> “考那么高還來工廠打工?”謝嶠慣常那副冷冷淡淡的語氣。 “他是來當暑假工賺學費,等到大學開學了,他就去上大學了。聽說是重點大學,具體叫什么名字我忘記了,特別厲害?!?/br> 謝嶠平穩開著車,對莫綰連高中都考不上一事還耿耿于懷,陰陽怪氣道:“你當初要是努努力,好好看書,現在也是大學生,何必當個廠妹?!?/br> 莫綰羞愧漲紅了臉,頭扭向窗外不說話了。 謝嶠咳嗽一聲,移開話頭:“在工廠干活累嗎?” “還行,我是縫拉鏈的?!蹦U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現在很熟練了,剛來時縫紉機都不會用,還是許帆教我的,我倆一個組的,他縫得可快了,他上個月工資比我多四百呢?!?/br> 她講著許帆的事,說許帆干活勤快,學什么東西都學得很快,兩人還經常一起去吃飯。 謝嶠打斷她的話:“你到底是來打工,還是來談戀愛的?” “我沒談戀愛?!?/br> 謝嶠又訓斥:“讀書時候不好好讀,三心二意的,來打工了也不好好打,就會交些亂七八糟的狐朋狗友?!?/br> 莫綰再次扭頭轉向窗外,不想和他講話了。 保時捷停在巷子外頭,謝嶠下車打開后備箱,里面是四五個袋子,還有個紙箱,他大包小包拎出東西,抱出紙箱遞給她:“你搬這個?!?/br> “這都什么東西呀?” “先上去?!?/br> 兩人提著這一堆東西爬上五樓,進入莫綰的出租屋,東西全堆在地板,謝嶠蹲下來拆,女款衣服褲子、日用品、零食水果雜七雜八一大堆。 莫綰因著方才被他訓了,心里委屈,坐到桌前低頭扣弄手上掉色的指甲油,不怎么說話。 謝嶠沒搭理她,蹲地上收拾東西,新買的衣服全用衣架撐好,掛到衣柜,不聲不吭組裝好折疊鞋柜,把莫綰放在墻邊用塑料袋裝著的鞋子都擺進鞋柜。 做完這一切,拖了地洗過手,拆開另一個袋子,取出光澤鮮亮的車厘子和陽光玫瑰,到廚房洗干凈了,端過來重重放到她跟前,沒好氣道:“別弄你那破指甲了,去洗手,吃點水果?!?/br> 莫綰磨磨蹭蹭去洗過手,回來捻起一顆黑紅的車厘子,“這是車厘子?我都沒吃過,好貴的?!?/br> “沒吃過就多吃點?!?/br> 謝嶠將兩打酸奶都拆開,放進冰箱,“你什么時候休息,我帶你出去逛逛?!?/br> “明天上午上完班,下午就不上了,后天和大后天也休息?!闭f起這個,她無奈又惋惜,“老板說皮料用完了,新的貨沒到,只能休班了。兩天半都不上班,都沒工資了?!?/br> “這不挺好,你那破班也掙不了幾個錢?!?/br> 莫綰探過頭問:“那強子,你現在一個月工資多少?” “一萬多?!彼S口道。 “這么厲害!當保鏢這么賺錢嗎?!?/br> 謝嶠總是怪聲怪氣:“當保鏢不賺錢,賺錢還得看重點大學的大學生,如果你當初好好讀書,以后能賺得比我多?!?/br> 他弄好冰箱,又解開另一個袋子,取出洗好的冰絲床上四件套,換掉莫綰床上的床單被套,往床上拍了拍,“過來摸一摸,看看舒不舒服?!?/br> 莫綰用濕紙巾擦過手,過來摸著被子,柔軟絲滑,仿佛在摸綿軟的白云,不敢想象在上面睡覺能有多舒服,“強子,你怎么買這么多東西,這都花了多少錢?” “別老是問錢,提錢傷感情?!?/br> 謝嶠手機接二連三響起,他橫眉冷目接了兩個電話,又是在罵人,掛斷電話就要離開。和莫綰約好,明天她下班后他過來接她去玩。 莫綰晚上躺在新鋪好的床,被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包裹,抱著《挖掘機駕駛員cao作手冊》看了很久,她對這種專業性的文字很困頓,每一段話都要讀好幾遍才勉強理解。 給jiejie打了個電話:“姐,我在城里遇到周有強了,他現在混得可好了,還很照顧我,給我買了好多東西?!?/br> “周有強?” “對呀,他現在改名了,不叫周有強,叫謝嶠?!?/br> 莫潯對“謝嶠”這兩個字隱約有點兒印象,但又沒想起來,不過還是提醒道:“周有強老是喜歡和社會上的人混,你別總是和他在一起?!?/br> “沒有,姐,強子沒有混,他人可好了,就是兇了點,他見到我之后一直怨我不好好讀書,雖然兇,但我知道都是為我好?!?/br> 莫潯點頭:“嗯,你錢不夠用就問我,別隨便用別人的?!?/br> “知道了?!蹦U考慮著,明天去找謝嶠玩,再把他給她的錢還回去。 * 歇班這兩天,謝嶠開車帶莫綰出去。 他沒那么忙,也沒那么兇了,有點兒東道主的做派,知道莫綰第一次進城,盡量帶她去各個景點逛,去動物園,去游樂園,去博物館。 “城里好玩不,以后咱倆就待城里,不回村子里了?!?/br> “好玩?!蹦U吃著謝嶠給她買的冰淇淋,眼里綴滿繁星。 “只要我們好好混,以后也能當人上人?!?/br> 謝嶠看著她圓圓的臉,忽而覺得她很可憐,可愛又可憐,傻乎乎的,頭一回進城對什么都好奇。繼而又憤慨人生的不公,為自己和莫綰貧瘠的前半生而不甘。 兩天的休息結束,他送莫綰回廠里上班,頭一回進入這個錢包廠的內部。 又悶又熱,濃郁的皮革味讓人很不舒服,雜亂的機器聲在耳邊喳響,吵得他頭疼。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當年他剛離鄉闖蕩時,在工地干活的條件比這還差,他那時候也沒覺得有什么,現在,卻受不了這樣的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