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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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濯池身形一頓。 他正給肩膀上藥,白天搬尸體沒提前搜死人身上的東西,被衣服里的尖銳物劃破皮rou,把尸體放進棺材他就進了院子拿金瘡藥,剛擦上去一點,就聽到了于膠憐的聲音。 他轉過頭,看到于膠憐扭扭捏捏站在門口,推著門假惺惺問能不能進。 蘭濯池將領口扯好,把金瘡藥捏在掌心中朝門口大步走過去,推開門將于膠憐拎小雞崽一樣拎進來,目光中透著審視。 他還沒忘記于膠憐那天說好再也不踏進義莊一步,現在突然又來,應該是有事要求,蘭濯池冷聲:“陛下怎么來了?” 宋吟在他身邊蔫眉耷眼,一只手搭著另一只手,嘴巴抿了又抿,他拿出那本被手掌心捂得有點發熱的書,抬眸說:“我想讓你帶我去見買到這本書的媒婆?!?/br> 媒婆?蘭濯池低頭看宋吟手中的書,瞇眼想了想把這本書給他的媒婆的模樣,隨后又將目光移回到于膠憐身上:“陛下為什么會覺得我有空?” 于膠憐一副可憐神情,他勾勾自己的手指,聲音又低下去幾個度:“那也不會每天都有尸體……你總有閑下來的時候嘛,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再后天也可以,再晚,不能再晚了?!?/br> 蘭濯池喉嚨中溢出一聲嗤,這和霸王硬上弓有什么區別?能晚,但最終還是要去。 最重要的是于膠憐總也學不會求人。 蘭濯池松開拎著于膠憐后衣領的手,他目光從發尾下面白面團似的脖子上挪開,沒什么表情不能商量地重新走向院子里的一口棺材:“最近都很忙,今天要做棺材,明天要撈尸,空閑不下來,我手底下好幾張嘴等著喂?!?/br> 他的后背寬闊有形,長著能讓人心猿意馬的肌rou群,他沒有明確拒絕于膠憐,但話里話外都在說沒有空,騰不出時間去帶他找人。 宋吟無語咬唇,平時明明那么閑,還把活都交給小徒弟去干,現在裝什么為徒弟著想的樣子? 他心里吐槽面上看不出,小跑著走到蘭濯池身后,他眉間微皺做出了不虞的表情,聲音也刻意放重:“你要是不帶我去,我就……” “就砍我的頭?”蘭濯池提前一步說出來,他手里拿著刀在修棺材邊角,手臂青筋明顯,似笑非笑地開口,“陛下,我不是說過?我前夫死了,就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寡夫,沒有牽掛,什么都不怕,砍就砍了?!?/br> 宋吟裝出來的表情被打回原形,軟的不吃,硬的也不吃,蘭濯池怎么這么難搞??? 宋吟身上的氣息明顯萎頓下來,蘭濯池坐在小凳子上眼皮微垂著做棺材,他站在一邊看著自己的衣角,一會看看蘭濯池的手,那么大一個活人站在身邊,還有著香氣,想忽略都忽略不住。 蘭濯池手里動作幾下,垂眼全身心投到了棺材上面,不再理于膠憐。 過了一盞茶時間,忽地站起來,宋吟被他嚇一跳,往后退一步差點絆到箱子摔倒。 他強撐著抬頭:“你干嘛突然站起來?” “我又改變主意了,”蘭濯池深又黑的眼眸緊緊盯住于膠憐,聲音很輕,“我可以帶陛下去見媒婆,也知道陛下最近在查那片林子,我不關心,也不會多問,陛下讓我查什么我就去查什么,但是陛下?!?/br> “在這段時間里要保證我的心理感受,陛下不能有其他男人,如果有風言風語傳到我這里,我聽見了,也看見了?!?/br> 他目光下移:“我當著那個男人的面把你的胸扇腫?!?/br> 第113章 逃到林里的可憐皇帝(18) 宋吟頂著一雙呆愣愣的大眼睛,鼻尖微吸,發出一聲抽搭搭的聲音。 蘭濯池也不慣著,見于膠憐不正面回答還疑似要裝傻,拿起棺材上的小刀轉身進屋,留于膠憐一個人在院子里傻乎乎站著。 直到蘭濯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口,宋吟魂回來了,蘭濯池前腳剛進屋子,他后腳小跑著也進了屋。 屋子里的床鋪都很新很軟料子很好,床位很大,鋪張草席在另一頭還能睡下一個人,可見義莊平時幫人cao辦喪禮收了多少銀子。 蘭濯池走到床頭的實木柜子前,聽見后面有進來的腳步聲,他面不改色把金瘡藥放進抽屜里,頭也不舍得回一下:“陛下還有話要說?” 宋吟當然有話想說,罵人的話,很多,但有事相求也只能低頭,而且本來他也沒有時間去見其他男人,他出聲:“我同意你說的?!?/br> 蘭濯池回頭,臉上的微訝慢慢鋪平,于膠憐這性子也肯答應,莫不是體內有了邪祟。 “我不會有其他人,”于膠憐還煞有其事舉起四根手指,“我會安安分分老老實實不走歧途,重視你的心理感受,把你放在首位,如果我騙了你,就讓老天一道雷把我……” 于膠憐頗有一種債多了不怕愁的勁,越說越口無遮攔,越說越起勁,蘭濯池臉色微陰,他把小刀放在床頭,轉身盯住于膠憐:“老天沒有空管那么多人,陛下發完這毒誓,改天要真有了其他人,老天也不會收了你?!?/br> 宋吟把折起來的一根手指伸平:“那我不發了?!?/br> 但蘭濯池的表情仍然沒好,他上下掃視了于膠憐的臉,身體向后倒坐在床邊,嘴唇輕張:“可我也相信不了陛下,要不這樣,陛下抱我一下,體現一下決心,讓我相信陛下真的會聽我的話?” 抱一下就能體現決心,體現的哪門子決心? 宋吟無語,但轉瞬的下一秒,他見蘭濯池坐在床邊兩條胳膊微微收攏,完全沒有伸手叫人抱的意思,這是在故意刁難他。 整間屋子都很寂靜,連呼吸聲也都很難聽見,蘭濯池手指輕抽一下,垂下眼皮要站起來,不打算再逗于膠憐,準備說明天午時義莊見。 他嘴唇剛勾起一些,沒往深了擴散,突然就凝固在原處。 于膠憐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蘭濯池連坐都沒坐起來,兩只手放在膝蓋,額頭頂著于膠憐的胸,于膠憐伸出胳膊繞過他肩膀虛虛地抱住他,手就放在他的頸后。 應該是很怪異的一個姿勢,像小孩找mama抱似的。 前段時間于膠憐雖然煩人精一樣纏著他每天出現在義莊里,但因為他總找理由杜絕和于膠憐見面,見到點苗頭就往后退,所以都沒碰過于膠憐的一根頭發絲。 現在是第一次真正觸碰上。 于膠憐的胸脯微微有rou一般隨著呼吸起伏,身上的衣服已經很軟,放在頸后的那只手還要更勝一籌,從這個角度只要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于膠憐一路平滑到了末端翹起一個弧的鼻尖。 抱了一刻兩刻三刻,宋吟有點手酸地想問夠了沒有。 蘭濯池忽然伸出兩根手指,插到他的后衣領里,又像撈雞崽兒一樣把他往后拉開。 蘭濯池干慣了粗活累活,手指又熱又燙,不打招呼這么一拉,宋吟踉蹌往后退,眼前是花的,人也暈得要死,他都想罵人了。 好不容易站穩看到蘭濯池面色不明站起來,拎著他往門口走,似乎要把他炮轟出義莊,他嚇一跳,連忙轉身拉住蘭濯池的衣袖:“你怎么那副表情,我不是都照著你說的做了,難道你要反悔?” 見蘭濯池不說話,幾乎將他整個人提著離開地面,一步不停往外走,行動堅決,宋吟快速說:“你不能反悔,我有事要查,要不然你把那媒婆住的地方告訴我,我自己找過去?!?/br> “蘭濯池……” “蘭濯池,你有沒有聽見,先放我下來?!?/br> 旁邊的艷鬼攀著胳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蘭濯池沒發覺自己把舌尖都咬出了口,他手指一松把人放到院子門口,眉眼陰森:“陛下,我沒說要反悔,但陛下要再多說兩句就說不準了?!?/br> 宋吟立刻把嘴巴上了封條,他安靜了會,抬眼問:“那你什么時候帶我去見媒婆?” “今天還有一場喪禮要辦,他們還不能自己一個人擔事,需要我在場,”蘭濯池一只手搭在門上,似乎要馬上將門捏碎,“明天午時我會在義莊門口等陛下?!?/br> 宋吟得到承諾不再鬧騰了,他點點頭說那我明天再來,立馬轉身離開此地,快得像是后面有什么鬼,幾乎是一蹦三尺高地跑走了。 出了蘭濯池的院子,宋吟還得經過義莊,他見前面有兩個小徒弟推著推車,眼疾手快往后一躲,沒有和他們正面撞上。 義莊門口有一婦人在捏著帕絹擦眼淚,應該就是在為那推車上的尸體哭喪。宋吟眼睛往過一掃,看到推車上的那具尸體頭歪眼斜,血痕交錯的胳膊了無生氣垂吊在草席外面,腿有些骨折。 一根骨頭凸出來,幾乎要把干癟的皮捅開。 聽其他徒弟和那婦人的交談,又是晚上沒有看管好自己家的相公,沒有把公示板上的通告當回事,見相公安然睡下就沒再管,誰想剛睡著見周公就出事了。 宋吟被推車上那副尸體的慘狀嚇得臉色微白,他雖然聽說了好幾樁自己跳死的事件,但還從來沒這樣近距離直面過死狀,是真嚇人。 他吞了口口水,身體輕飄飄出了義莊。 回到皇宮,宋吟先在自己養心殿待了會兒,拿出幾個奏折看,沒看幾行字身體就發寒。 他拿著奏折上了床,抱著湯婆子看,身心暖了,還是沒看進去幾行字,沒過多久他把自己全部塞進被子里,不露頭也不露腳地趴在床上看。 還是沒多大效果。 看兩行字腦中就浮現出那具尸體的慘狀,一幕又一幕變換姿勢還來個大特寫,甚至腦子里自動畫蛇添足,幻想出血rou殘缺的尸體在地上像個奇形種攀爬的畫面。 大太監被他叫了進來,杵在床頭不準走,只能看著自家陛下在被窩里蠕動著看奏折。 宋吟出了一身汗,臨到晚上用完膳才看完兩本奏折,效率極其低下,他只叫大太監一個人進來不安心,過一時辰就又叫進來一個,過一時辰就又叫進來一個。 到最后整間養心殿都快滿員了,宋吟抬頭看了一眼屋內烏泱泱的太監,拿起剩下的奏折毅然決然出門,他跑到離他最近的陸卿塵的住所。 遠遠地,上著臺階宋吟就看到屋內有著亮光,窗戶上有人影在走動,陸卿塵在府里! 宋吟走到門口把門推開一條縫,又用那招喚道:“左相,朕能進來嗎?” 和蘭濯池一樣,陸卿塵在第一時刻就怔了怔,他抬眸看著門口的于膠憐,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皺:“陛下,有事可以叫人傳喚我,不必親自上門?!?/br> 宋吟從門縫里進來關上門,抱著一堆的奏折,一副勤工好學的樣兒:“朕在你這待一會,你不用管朕,做你自己的就好,朕只借用一把椅子一張桌子?!?/br> 說得輕巧,一個大活人在屋里,誰能做到真正視若無睹?陸卿塵皺眉看著自顧自擺椅子坐下的于膠憐,語氣淡淡:“陛下要待到什么時候?” 宋吟抬起很俏的一雙眼:“待到這些奏折看完,不,待到左相要睡覺之前?!?/br> 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剛才在養心殿有那么多太監陪著,他還是怕,現在來了陸卿塵的府里,只有一個左相,他卻不那么怕了。 可能是陸卿塵看著能打,比那些鬼身上陰氣還重氣息還冷,真要來了鬼,肯定比不過陸卿塵,所以他才這么安心。 陸卿塵垂眸,表情很淡,總有股讓人退避三舍的冷勁:“陛下,我現在就要睡下了?!?/br> 陸卿塵的確要睡下了,宋吟看到他已經備好了清洗的銅盆,也鋪好了床褥,屋內只留了一盞燈火,等一上床就要熄滅。 宋吟凳子還沒坐熱乎,又抱著奏折站起身,他抬手摸上門剛蔫蔫推開,忽然想到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還沒說,重新轉頭:“左相,明天你陪我出趟宮吧?!?/br> 明天要見蘭濯池,沒有其他人在場,蘭濯池老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來他想叫沈少聿,可沈少聿又壓不住他的寡嫂,應相思他不太熟,想來想去只有陸卿塵是最好人選。 陸卿塵喉結微動,他目光側移,墻角是兩箱摞起來的賞賜,于膠憐連夜叫人送過來的,好像是對他那一巴掌的獎勵。 因為這些東西就賞,就和晚上突然跑到他寢殿一樣莫名其妙。 陸卿塵重新抬起目光,他看著最近大變樣的于膠憐,輕瞇了一下眼說:“好?!?/br> …… 離開了左相府,宋吟晚上不出意料夢到了尸體,他一晚沒睡好,第二天卻又準時起來去了早朝,臨到午時前帶著陸卿塵出現在義莊門口。 蘭濯池穿著一身黑色勁身衣,用一根簪束著發,他已經早早站在了門口,幾乎是于膠憐一出現他就看了過來。 看到于膠憐身邊還多帶一個人,本來還松弛的眉瞬間一皺,等于膠憐走到身邊,他眼睛微瞇語氣卻克制:“陛下可沒說要帶其他人一起?!?/br> 宋吟心虛地說:“你也沒說不讓我帶呀,反正多一個人也不礙事,左相也不怎么說話,帶上和沒帶是一樣的,你就當沒帶吧?!?/br> 這東西是能當沒帶的? 蘭濯池輕咬后牙,目光和于膠憐身后的陸卿塵微微一撞,又挪開,算了,雖然他那沒斷奶的小叔子沒明說,但他能看出來,小叔子并不喜歡于膠憐,其他兩個丞相也是一樣。 三人都已經吃過午膳,只在門口略微說了兩句話,蘭濯池就帶著人一起去找媒婆。 宋吟想過媒婆或許是住在人流眾多方便找優質苗子的地方,但隨著蘭濯池帶他們越走越遠,身邊的人煙逐漸稀少,遠遠看到一個破破敗敗的房屋時,他愣住了。 那不就是他之前想去的林子? 那屋子的墻壁破了個大洞,大到宋吟站在遠處看進去,能看到里面擺著許許多多的木頭樁子,還有一個用石頭搭起的灶臺,那木頭大約是要用來當柴燒。 蘭濯池邁步過去敲門,很快一個三四十歲的婦女出來開了門,她見到蘭濯池先是一愣,再是一驚,不知道什么風把這搶手的義莊師傅吹來了:“找我什么事呀?” 她邊說邊往后瞄蘭濯池身后的兩個人,作為一個需要探查能力的媒婆,但凡有苗子她就不會錯過,她瞄著陸卿塵和宋吟,左邊那個高的有大把婦女喜歡,右邊那個白的不僅女孩兒喜歡,有些大歡也好這口……這倆人都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