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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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郭提著帽子出門的時候,忽然回身,問我:“秋實姐,你對北伐到底怎么看?” 我看著他那張年輕到帶點稚氣的臉,微微笑,反問他:“那你對國共合作怎么看呢?” 小郭是因為國民革命鼓舞,新加入國民/黨的。他滿臉茫然,又帶著一點激昂:“能怎么看?雖然主張似有不同,卻都是我中國之新黨派,秉持中山先生遺志,通力協作,合力北伐,成就我一體之中華!” 說完,他道:“怎地問起這個?秋實姐,莫非你有意參加黨派?是國黨,還是共/黨?你不是對黨派都不參與的嗎?” 我嘆道:“我不參加國民/黨,是因為太了解。我不參加……別的,是因為我還不了解?!?/br> 小郭摸不著頭腦地走了。 我收拾好行李,踏去福建的路時,他臨行還眼巴巴地發電報給我:若有回心轉意,望與君共赴北伐。 我忍不住發笑,覺得這一派天真的病弱青年有些可愛。又想到年少時的同學,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 就在去年,我十六歲的meimei,被許給了一戶仕紳人家。 這些年,世道太亂了。反反復復,軍閥混戰。 可能隔一道柵欄,就是兩家勢力。中國好像活生生被切做了幾十塊。 可是鄉下,大約還能算平靜?怎能不平靜呢?即使是軍閥,即使是袁世凱,無論怎么鬧,都也要顧及鄉黨的。 自民國以后,地方上,就總是由仕紳宗族管著了。說是仕紳,不如說土豪劣紳更為妥當。 早年一心鬧革命的民國元老們,除了極少數頑固的革命派,大多,也一個個更富庶起來。 原來富的,稱豪了。 原來豪的,稱貴了。 原來一無所有的,也成了大腹便便的仕紳。 即使是如我的小姑姑,也漸漸地由被趕出宗族的游女,變成了一方的女紳士,田產佃戶商鋪俱全。 至于怎么變成的?你問我,我具體也答不出來,只知道,隨著仕紳小姐們一屆一屆離開女學,女學的名聲一天天顯要,來就讀的女學生們家境越來越顯赫。小姑姑和我,和女學的經濟情況,也就越來越寬裕。 開始,小姑姑還總是會念著“女學發展,才能救更多張媽”。后來,不念了。她更多地盤算起今年的田產有多少遭了軍閥的馬隊禍害,佃戶今年少交了多少租子。 再提到張媽,無非也就是說:“倘若田地不被軍閥、洋鬼子的混戰所牽連糟蹋,佃戶不用被拉壯丁,就能和和氣氣種田,商人就能安安靜靜經商。這樣一來,就能豐收,就有好經濟。張媽們也不會那樣悲慘。一切都會好起來?!?/br> 我卻總是還記著張媽不幸的開始,是一場豐收。 倘若沒有軍閥,沒有洋鬼子,她安安穩穩替小姑姑之流的紳士種田,種出了豐收。 而商人們也是和和氣氣做生意,收米收的米價都賤了。 那么,張媽就不死了? 沒有軍閥,沒有洋鬼子,按照這些仕紳地主有錢老板的指示,叫佃戶和和氣氣種田,商人安安靜靜經商,張媽真的能好起來? 我那時沒有吱聲。 我十四歲那年,一天,從外回女學。忽然下雨,天地間瓢潑一片。 我撐著傘,艱難地踩著泥濘趕路??h以下,甚至似縣里的路,都是這樣泥地。 忽然聽到后面有人叫我。 “杏小姐,小姐......”雨里微弱幽杳,鬼魂似地。 雨聲滂沱,這聲音又微弱,我卻偏偏聽見了。 我轉過身去尋覓,只見路邊的一株柳樹下,泥水里,倒伏著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因這份眼熟,我趕緊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卻見果然是小姑姑田莊名下的一個佃戶,不知姓名,人人叫他老黃。經常來女學做苦力,送糧食,作女學的學生飯食,權當抵一些租子。 不過今年沒怎么來做活。有時候送租子來,也是叫別人替送,還經常缺斤少兩。 有時候小姑姑都氣得說他一句:“這個老黃,越來越不像話!” 從前他經常來的時候,我還很記得他。 因為老黃相貌太滑稽。頭上沒有幾根頭發,聽說是生來禿。眼睛小的同麻雀似的,一口黑乎乎的牙齒,瘦,太瘦,襯的身上沾滿泥巴的破衣服總是布條似的晃蕩,冬天也半露著胸膛。 女學學生很怕見他。說是有傷風化。 因只有我年紀最小,小姑姑又不忌諱這些,所以每次領著女傭去登記他送來租子的總是我。也就有些熟識了。 不過,他那時還很老實,干活很賣力氣,一整天泡在水田,插秧,照顧莊稼,割水稻,舀米,樣樣使得,租子也從來不缺半兩。 今天忽然見到他,我很是吃驚:“老黃!你......你這是怎么了?”我走過去,給他撐住傘。 我叫了半天,老黃醒過來了,躺在泥水里,臉色死尸似的,慘白得厲害。微弱地叫我:“這袋是今年的租子,杏小姐......” 我這才看到他身邊有一袋東西。 “這有什么緊要?你的臉色這樣不好。你等一等,我去叫人抬你?!?/br> 老黃沒有回答。又暈過去了。幸好這里離女學已經不遠。我走回去,趕緊叫了幾個健壯的傭人,抬了個架子,把老黃抬去女學。 把老黃搬上架子的時候,才發現老黃的肚子鼓得老高。傭人們議論說,老黃害大肚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