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體檢
趙楚月再次回到別墅的時候,帶來了兩個醫生。 自從上次吵架之后她就沒回來過,到現在快有一個月了,趙楚耘看著她甚至覺得有點陌生了,尤其是她臉上那莫名其妙的笑。 不像是演的,也不是硬擠出來的,好像就真的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但他也懶得深究。 況且現在還要更不尋常的事正在發生,趙楚耘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望著面前的人。 “為什么要抽血?我身體沒什么問題?!?/br> “沒問題,這就是一個定期的體檢,”趙楚月溫聲細語地解釋,“你總待在家里不動,吃的也少,我怕你健康出狀況?!?/br> 趙楚耘本想說你放我走不就好了,但想想還是算了。 趙楚月又不可能放他走,就算拒絕,她也會搬出先前那一套威脅,為了句沒必要的搶白,不知道又要多費多少口舌。 他沒說話,平靜地坐下,然后看著兩個醫護人員熟練地準備工具,采走了他好幾大管血。 不過體檢用得著這么多血樣嗎?他還是沒忍住困惑了一瞬。 這一套做完之后,兩個醫生很快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出人意料的是,趙楚月并沒有留下,竟然和他們一起走了。 不過走以前,她還是過來抱了抱他,不由分說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最近有點忙,過幾天再回來陪你,”她笑得很燦爛,也不忘又跟了一句,“愛你?!?/br> 趙楚耘神情漠然,木頭似的任由她抱著。 檢查結果出來的非???,叁天以后,完整的報告和醫療計劃就被交到了趙楚月手上。 關于Beta能否成為生育載體,這個問題她去年從澳門回來就認真了解過了,女性Beta自不必說,男性Beta懷孕,其實在世界范圍內也早已是被攻克的醫學問題。 這世界上的人類由ABO叁種性別組成,超過76%的人會在青春期分化為A或者O,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則無法靠自身信息素分泌實現分化,成為Beta。 Beta并不是分化結果,正相反,他們的第二性別會終生都處在一種“未被激活”的等待狀態。 在自然狀態下,青春期過后信息素水平趨于平穩,更是不可能實現“激活”,但隨著現代醫學的發展,人造信息素被創造出來了。 即使是成年Beta,長期使用催化藥物也可以實現Omega性狀的二次發育,只不過產道等涉及肌rou結構的器官無法再發育,因此即使懷孕,也沒有辦法順產。 這種技術作為一種輔助生育的手段,在美國、加拿大還有一些歐洲國家都是合法的,只是國內醫學界普遍認為涉及倫理問題,所以最初就被令行禁止了。 并且以上所有cao作,都要求Beta在分化期時,分化為Alpha的概率低于35%才能實現。 這種十幾年前的老資料想要找到非常困難,趙楚耘一到這個家就是Beta,沒人在乎他的什么分化預測報告,他自己也沒提過。 趙楚月費了好大力氣,才從他老家縣城的醫院調出了當年的檔案。 不過非常幸運的是,趙楚耘當時預測成為Alpha的概率只有7.13 %。 趙楚月本來把這事都忘干凈了,她是真的不喜歡小孩,也沒想過要孩子,但自從上次在紀語元那受到啟發,又重新考慮了起來。 孩子,這是多么完美的一個計劃呢,趙楚耘本來就喜歡小孩,如果生下一個他們兩人孩子,必然會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像他這樣責任心極強的人,是不可能拋下孩子一走了之的,這孩子會成為一條連接起他們兩人的天然的鎖鏈,到時候就算還他自由,他也絕不會離開了。 更不要說還有那種什么孕期的信息素吸引,他會原諒她的,趙楚月光是想想能再度看到他對自己露出笑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孩子并不重要,也很討厭,但如果它的出現能解決眼下的問題,那么這個孩子就很有必要。 這件事非同小可,需要瞞著的人太多,但她最近沒空再親自去國外了,只能頂著時差遠程溝通。 “趙小姐,根據這次送檢的血液樣本和您之前提供的分化預測報告,我們很高興通知您,成功的幾率會是非常大的?!?/br> “你上次提到的用藥,這個過程需要多久?”她用指尖撐著額頭。 “這個要看用藥者的個人體質,短則幾周,長到一兩年也是有的,”屏幕那頭的男人頓了頓,“不過按照您提供的數據,以我們過去的經驗來說的話,半年之內就會有效果?!?/br> “半年太久了,”趙楚月有些不滿,“不能更快了嗎?” “這已經是目前藥物安全用量內的最快速度了,”男人耐心解釋道:“不過還是有提前的可能的?!?/br> “我需要絕對的安全,孩子和大人都要,”她說:“無論是懷孕期間、生產還是以后,我要他的安全和健康沒有一丁點問題,這點你之前向我保證過?!?/br> 男人笑了笑,“趙小姐,我是個醫生,任何醫生都無法保證任何治療是毫無風險的,即使是拔牙也有可能死人,只不過……”他停頓一下,笑容更加自信。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您,過去十幾年的治療里,我從未失過手?!?/br> 趙楚月神情莫測地盯著屏幕里的人,半晌,終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既然這樣,那一切就交給你了?!彼f。 這一次交談過后,第叁天早上,趙楚耘的早餐里多了幾個形狀大小不一的藥片。 長得有點奇怪,不是他能認出來的任何一種常見藥,他捏著藥片,有點困惑地問羅管家。 “這是趙小姐送來的,一些補充營養的鈣片和維生素?!?/br> 鈣片和維生素長這樣? “我一定要吃嗎?”他問。 羅管家點點頭,“趙小姐特意叮囑過要您按時服用,她說您的體檢狀況不太好?!?/br> 好吧,那吃就吃吧。 趙楚耘不疑有他,他倒是不懷疑趙楚月會害自己,她想要的那種“過去的生活”還需要建立在他健康的基礎上。 從這個角度上說,他倒恨不得趙楚月能給他下點毒藥。 這藥一天兩次,沒什么味道也沒什么功效,不過保健品大概都是這樣的,漸漸的趙楚耘也就習慣了,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時間進入十月底,秋意漸濃,院子里的植物終于開始有了點枯黃的跡象。 不知不覺,他被關在這里已經快叁個月了。 仔細想想也是不可思議,作為一個現代人,他竟然真的已經叁個月沒碰過手機,沒踏出過院門,也沒見過任何陌生人了。 天氣涼了,趙楚耘現在倒是經常出門,去屋后的那條河邊散散步,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接觸到的,無限接近于“自由”的地方,他現在真的盼著冬天快點到來,好看一看河對岸究竟有些什么。 多么可笑啊,明明叁個月前,他還無比篤定自己不會在這里待這么久。 明明一年以前,他還過著每日按時上下班,有工作,有同事,和這世上所有人一樣正常的日子。 這一年發生的所有事像夢一樣,只不過是噩夢,一眨眼間,他就失去了自己曾經努力經營的,珍視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對趙楚月完全預判失靈了,這么長時間過去,他的態度冷淡得說是對待陌生人也不為過,可趙楚月竟然完全不在意。 她不在意,并且對于軟禁他這事興趣絲毫未減,不僅如此,待在這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剛剛過去的一周里,趙楚月竟然連續五天都沒有走。 五天,在她過去的行程里,能空出五天幾乎算得上長假了,他記得去年的這時候趙楚月忙得幾乎腳不沾地了,天南海北到處奔波,一刻都閑不下來。 因而這種空閑實在非常奇怪,就像是……好像刻意推掉了很多工作,特意留下來的。 但趙楚耘當然還是希望她能再忙點。 他還是對兩人的相處感覺疲憊,似乎只要和趙楚月出現在同一空間就很難完全放松下來,總忍不住回想那時發生的種種。 時間已經過去幾個月,他也算徹底冷靜下來了。 一個名正言順掌上明珠的大小姐,和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他與趙楚月之間似乎本就應該這樣,他們之間不應該有愛,趙楚月更是本來就沒有理由善待他的。 其實最開始的敵對、痛恨、折磨,才是他們之間應有的狀態。 趙楚月一時興起,抱著好玩的心態為他編織了一場長達十幾年的好夢,他在這場夢里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只不過是夢,就總會有醒來的一天。 況且他也并不覺得趙楚月對待自己就真的抱著多大的惡意,她沒那么復雜,很多時候,很多事,她做了,只是因為她能做而已。 不只是趙楚月,還有她的朋友們,這些自小錦衣玉食隨心所欲慣了的孩子們身上都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天真,他們把世界當作游樂場,所有活生生的人都是可供取樂的npc。 而他自己,就是被不幸地選做了這場游戲的主角。 趙楚月打斷他表弟的腿,搞砸他的工作,軟禁他,用不相干的人威脅他,也只是因為,她能做而已。 趙楚耘該恨嗎?好像是應該的,只是不知為什么,他已經恨不起來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他疲憊不堪,只祈求趙楚月能再快點失去興趣,徹底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