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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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最近在動工修繕。東西兩處廂房有年頭了,正好趁著機會翻新修葺。不會花費太久時間。這段時間,你在書房里暫住無妨。我住去后面小院?!?/br> 提起動工修繕,阮朝汐本能地望向東邊。半開的直窗欞處,正在被匠工一片片貼回去的云母窗,幾乎要貼好了。 “好好的廂房精舍,房梁屋頂都牢固,為什么要突然修繕……” 一句話還未問完,另一個念頭閃電般滑過腦海,阮朝汐急忙撐起半個身子,出聲提醒,“小院不方便住。二郎君的兩位姬妾住在小院里。我還是回去?!?/br> 荀玄微無聲地笑了下,拉起滑落的衾被,重新蓋過她的肩頭。 “小院已經清空了?!?/br> 耳房方向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她聽得熟了,不必回頭也知道,是白蟬。 有了銀竹的例子在前頭,跟來云間塢的白蟬也不顯得怪異。阮朝汐回身望去一眼,白蟬遠遠地行了個禮,姿態恭謹如常,果然也是什么也未問。 白蟬的腳步停在隔斷處,隔著竹簾,并未進來。 “郎君,九郎走了。走前摔了郎君去年相贈的入仕禮。玉玨貴重,可要奴去尋了玉匠修補?” 荀玄微臉上并不見慍色,召她近前。 白蟬手里托個黑漆小盤,掀開竹簾走近榻邊。托盤鋪的紫綢上放一只成色極清潤的白玉玨。一個明顯的豁口橫貫其中,幾乎把玉玨摔裂成兩段。 荀玄微勾起玉玦的青色五福長穗子,慢悠悠打量幾眼。 “摔的力道不小。九郎脾性還是不夠穩重?!睂⑺ち训挠瘾k放回盤里,“不必留了。去庫房里挑一只成色更好的,送去荀氏壁,依舊贈給九郎?!?/br> “是?!?/br> 荀家的家事,和阮朝汐沒什么相干,她耳邊聽著,沒什么反應,對話一陣清風般地過去了。 荀玄微卻在她面前若無其事提起了荀九郎。 “景游為何而來,又為何發了偌大的怒氣。你不問我?” 阮朝汐原本面色平靜,聽到荀九郎的名字,往墻邊側了下頭,側臉柔和的弧度繃緊,人便顯出幾分冷漠。 她的抗拒無聲而明顯,并不難察覺。 荀玄微莞爾,“阿般不必惱怒,我和你說便是。九郎追來云間塢想要見你,當時你正睡著,他隔著屏風探望你一眼,我便打發他走了。你留在我這處,他以后不會再來了?!?/br> 阮朝汐點點頭,繃緊的神色放松幾分。她還是有點暈,人躺回了小榻里。 她棄婚出奔的消息瞞不了太久。人已經追到了云間塢,又被三兩句打發走,荀九郎的惱怒必然是因為這個。難怪賭氣摔碎了昂貴的玉佩。 銀竹端來了眼熟的瓷盅,當面打開瓷盅。阮朝汐只當是早晨慣例的酪漿,正要取用,盅里透出的居然是繚繚茶香。 她驚異地捧著茶盞,瞥了眼身側。 她不喝茶的。 一模一樣的兩個瓷盅?!湾e了? 但另一盞瓷盅揭開,透出的依舊是茶香。 荀玄微啜了口茶,放在扶手邊的幾案。 “酪漿味重,容易引發嘔吐,先停兩日。你如今也大了,酪漿喝了許多年,今日換清茶試試,可還能喝的慣? ” 阮朝汐坐在小榻邊。經歷了黑夜里出奔追逃的驚濤駭浪,眼前的一切越平靜,越顯得反常。她心里警惕大起,面上不顯,雙手捧起瓷盅,喝了一小口。 入口清苦,久而回甘。陌生的滋味久久停駐舌尖。不好喝,但不是不能喝。 阮朝汐皺起秀氣的眉,堅持喝了幾口。 荀玄微在她身側端詳著,唇邊帶出了清淺笑意。 “看你的動作,咬牙喝藥似的。罷了,第一回給你喝茶,少飲兩口即可。以后慢慢地喝起來。喝多便習慣了?!?/br> 阮朝汐勉強又喝了一口,實在喝不慣,要放去幾案。才側了身,荀玄微便接過去。銀竹急忙過來捧走了喝剩的半杯請茶。 —— 小院不止把人清空了。 小院里所有曾被使用過的物件,都被清空了。 午后,阮朝汐暈眩的癥狀好轉了些,銀竹輕手輕腳地過來詢問,她是否想要起身走走。 小院正在修葺,若十二娘方便的話,趁郎君現在不在,把書房前后門敞開了,也好放部曲進去搬運東西。 阮朝汐點了頭,趿著鞋下了地。 銀竹引著她往書房后門方向走。吱呀一聲,門扉洞開,視線里出現了一片似曾相識的灰瓦長檐回廊,四方回廊中間,是多年未見的白沙庭院。 黑白兩枚陣眼奇石,依舊擺放在陰陽八卦圖形的陣眼處。周圍種植的幾棵楓樹還在,五年時光過去,粗壯了不少。正當秋時,楓紅似火。 阮朝汐站在回廊邊,盯著小院的景致出神。 身后傳來白蟬的腳步聲。 白蟬手里抱一大塊完整的白熊皮,鋪在正對著庭院的長廊木長椅處,服侍她坐下,背后又安置了一枚隱囊,讓她舒服倚著。 她這邊安置妥當,長廊遠處果然有部曲和眾多匠工開始陸續進出。 或許得了叮囑,部曲匠工們并不敢靠近阮朝汐靠坐的這處,而是遠遠地行禮,起身從另一側回廊繞遠路走,進去北面的后罩房和東邊的廂房耳房。 小院所有的房門都大敞著,之前住在這里的兩名姬妾也不知去了何處。幾名部曲流水似地抬了里頭家具出來。 白蟬輕聲告罪,“奴去看一下。十二娘好好休息?!笨觳竭^去了。 阮朝汐閑來無事,盯著忙碌進出小院的人們。 幾名健壯部曲來回進出北面的后罩房,東邊的廂房,動作利落迅速,里面的大小物件一律被搬空,就連墻面上懸掛的書畫也全取走,不到半個時辰,只留下雪洞般的幾間空屋子,四面白墻。 幾個匠工開始敲敲打打,很快就把各處的雕花木窗和厚重木門都全部拆卸扛走。 阮朝汐目不轉睛地瞧著,心里想,這是要把小院全拆了?原地重建個新院子? 拆下門窗不過片刻,令一組木匠扛著早已做好的新門新窗,沿著回廊進來小院,剛刷好的清漆氣味遠遠地傳入鼻下。 依舊是從另一側繞遠路去了拆空的后罩房和廂房,開始敲敲打打地安裝門窗。 日頭從頭頂緩慢偏移,火紅楓葉簌簌落下,飄落在細白沙地上。 銀竹捧著無足短案走近,輕聲細語和她商量,“十二娘可有胃口進食?郎君叮囑奴新做了些清粥,搭配咸口的醬豆豉,爽滑的魚羹,飯后再配一杯清茶,如此搭配不易嘔吐?!?/br> 阮朝汐接過清粥。眼前無人盯著,她用了幾口,又夾了一筷豆豉,便把碗筷放在身側,繼續盯著人來人往的后罩房和廂房兩處。 門窗裝好,回廊盡頭又轉進來一隊部曲,扛著臥具,坐具,書案,屏風,各式沉重而華貴的屋里用具,流水似的往幾間屋里送。 阮朝汐轉頭問銀竹,“二郎君的兩位姬妾應該是住在東邊廂房的吧。怎的連整排的后罩房都拆了?” 銀竹沒有直接應答,而是委婉地說,“郎君吩咐下來,除了房梁青瓦和四堵墻留著,其他都換新的?!?/br> 部曲出去,換了一隊仆婦。這回帶進來洗漱銀盆,裝飾玉瓶,珠簾,紗帳,各式繁雜細致的精巧小物,浩浩蕩蕩往各處屋里送。 天色西斜時,小院里煥然一新,各處房屋除了頭頂梁瓦和四面粉墻,果然再沒有一點和之前類似的地方了。 阮朝汐晌午在長廊里坐下時,完全沒想到,對小院的所謂‘修葺’原來如此干凈徹底,抹除了荀二郎君暫代塢主五年期間的所有痕跡。 有個預感從白日里開始,便在心底升騰,越來越強烈。她環視左右。 小院里各處燭臺都點亮,映照得室內暖黃的燈火,等待迎接主人到來。 白蟬過來攙扶她回去。 “天晚起風,十二娘回去歇著,當心著了涼?!?/br> 阮朝汐坐了一整日,暈眩的癥狀好轉了許多,只是起身時腳下還有點發軟,在白蟬的攙扶下沿著灰瓦長廊,慢騰騰往書房后門方向走。 她把橫亙心頭的疑問問出了口。 “早晨看到書房里的布局變了。如今小院又拆了個干凈。云間塢里是不是出了什么變故。二郎君那邊……可是已經離開云間塢了?” 白蟬出乎意料地回應了她。 “這幾日云間塢確實有不少變故。十二娘,郎君回來了?!?/br> “二郎君將養身體期間,代理云間塢之主??状筢t精心醫治數載,如今二郎君的腿腳養好,準備重新出仕了。云間塢依舊回歸郎君的看顧之下?!?/br> 阮朝汐字字句句地聽著,越聽越驚異。 “荀三兄他……不是正在京城任職么?據說今年剛兼任了司州刺史的重任。他這次回來豫州,只是替圣上傳旨……他不回京城了?” 白蟬看她的眼神帶了點異樣。不等阮朝汐想明白那道復雜眼神里的含義,白蟬已經慣常地低了頭,溫婉回應道:“郎君說,短暫不回京了?!?/br> 回到燈火通明的書房處,白蟬扶著她依舊在紫綾羅軟榻處坐下。 整日時間,足夠讓回憶從混沌中蘇醒,她清晰地記起那個混亂的黑夜,荀氏輕騎追在身后,大車疾奔,她準備跳車,正清點著食水,忽然鐘少白大喊一聲“小心!” 大車急停的那一瞬驚心動魄,鐘少白撲過來護住她的身影令她難以忘懷。 眼前似乎又升騰起當時的濃重黑暗了。曠野里伸手不見五指,視野看不清什么,只能聽到箱籠翻倒的沉重聲響,她倒在車板上,矯健而柔韌的少年身軀覆在她身上,急促的呼吸仿佛被放大了,一聲聲那么清晰,有箱籠砸到了鐘少白身上,她聽到了他的悶哼。 她又有點暈眩想吐,心頭升起濃烈的不安。 太反常了。怎會昏睡一覺起來,一切都大變樣了呢。 她在出奔豫北的路上撞到了荀玄微的車隊。荀玄微把她從曠野山道帶回云間塢。 非但沒有落下任何責罰,反倒對她的態度驟然大變,不同于荀氏壁逼婚時的咄咄強硬,又變得極致地溫和體貼,仿佛是她記憶里的那個人了。 云間塢的布置也大變了模樣,處處貼合從前的記憶。 那種感覺說不出的詭異。仿佛她一覺蘇醒,抹殺了五年時光,回到五年前的某個清晨,她在書房里迷迷糊糊起身,塢主已經早起了,側身過來,溫和地與她打招呼。 但五年歲月漫長,怎么可能抹殺。 她已經長大了。 白蟬告知自己的話,必然得了主上允許。她究竟可以告訴自己多少。 阮朝汐旁敲側擊地詢問白蟬, “跟著我出來的那幾個人呢。白蟬阿姊,你可知道,他們在云間塢還是回荀氏壁了?” 白蟬拂掃著周圍細塵,輕聲回答,“都跟來了。此刻都安置在南苑?!?/br> 阮朝汐繃緊的心緒總算放松了幾分。 隱約有木屐聲響從遠處傳來。 白蟬和阮朝汐同時閉了嘴。白蟬起身肅立,阮朝汐側過身去,視線轉向正門方向。 腳步不疾不徐,從主院庭院方向傳來,登上幾級石階,鴉青色海波紋的廣袖在明亮燈火下下閃過一個邊角。 “白蟬退下?!笔煜さ那遒ひ魪拈T口吩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