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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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蟬深深地萬福退了出去。 荀玄微轉過大屏風時,手里提了個四四方方的小籠,以黑布覆蓋住,看不出內里放置了什么物件。 黑布顯眼,阮朝汐一眼就留意到了。 荀玄微提著小籠,在她的注視里緩步走近。 “主院四處都在修葺翻新,堆滿塵土碎礫,并無太多地方可以走動?!彼押诓蓟\子放在阮朝汐面前。 “這次回豫州,這些籠子也從京城帶回來。我挑了一只格外出色的,希望阿般喜歡?!?/br> 覆蓋小籠的黑布落下,籠子里的黑白兩色兔兒受驚地豎起粉色長耳,烏溜溜的眼珠子瞪得滾圓,和籠子外阮朝汐微微睜大的烏黑眸子對上了。 第53章 阮朝汐撫摸著膝頭的小兔兒。兔兒睜著圓溜溜的眼睛, 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趴在她膝上動也不動。 黑白分布的罕見毛色,垂下的粉嫩長耳??蓯凼菢O可愛的。 “啊……”手指突然被扎了一下, 她吃痛地縮手。兔兒其他地方的毛柔軟,沒想到后背上卻有幾撮堅硬的短毛, 仿佛柔軟的松針,她的指尖一不留神被戳了下。 燈影晃動, 荀玄微俯身過來查看。 “這些都是精選育種下來的兔兒, 后背的毛質極硬, 專供閑暇時制幾只紫毫筆。讓我看看, 可扎破了?” 阮朝汐的手指被他抬起,在燈光下仔細地端詳著。 扎了一下, 所幸并無血跡。 荀玄微放開她柔白的手指?!斑€好沒有扎破??梢悦脙旱能浂?。脖頸處的毛長而柔軟, 摸起來很舒服?!?/br> 阮朝汐沒應聲。她喜愛這些兔兒, 但卻不喜歡連自己如何摸兔兒也被人管著。 隨意摸了幾下長耳朵, 拿長草逗弄著兔兒的三瓣嘴, 她蜷起手指, 帶著幾分小心,又去摸后背上的長毛。 或許是籠子里關久了乍得自由,兔兒竟連逃跑都不會, 趴在她膝頭,呆呆地動也不動,只豎起長耳朵,烏黑眼珠警惕地來回打量。 阮朝汐心里記掛著從醒來就消失無蹤的幾人。李奕臣駕駛空車沖出重圍,鐘少白在危急時刻護著她, 陸適之和姜芝至今失去音信。 手里慢慢地投喂兔兒長草,眼看室內氣氛和緩, 她斟酌著問起鐘少白。 “荀三兄,十二郎人呢?!?/br> 她避過鐘少白護送她出奔的意圖不談,只避重就輕地問, “他一路護送我出行。醒來不見他,可是回鐘氏壁了?” 荀玄微逗弄著兔兒的動作頓了頓,同樣輕描淡寫地回應,“在南苑養傷?!?/br> 和白蟬的說辭對上了。 但‘養傷’二字,讓阮朝汐的心里一沉。她想起了黑暗中砸下的雜物箱籠,耳邊的悶哼。 “傷到何處了?”她坐直身,“傷得可嚴重?” 荀玄微并不隱瞞她,長指緩緩撫摸著兔兒脊背處的硬毛,“傷在小腿,人動彈不了,傷勢么……雖不算輕微,也不算重,還輪不到孔大醫出手。莫聞錚在南苑替他治著?!?/br> 銀竹捧來一壺清酒,兩個玉杯?!袄删?,酒來了?!?/br> “送去小院?!?/br> 荀玄微起身,“主院四處修繕,滿地碎石,無處落腳。只有頭頂一輪秋月可入眼。小院那處倒是已經好了,景致尚可一觀?!碑斚纫撇?,示意阮朝汐跟上。 阮朝汐坐在原處沒動。 荀玄微說話向來含蓄,做事多有深意,說一句賞月,前頭不知有什么事等著她。 她不喜歡被人牽引著走,仿佛撞上蛛網的小蟲四處掙扎,而獵捕者躲在暗處。她更不喜歡含糊曖昧,索性單刀直入,當面問個干脆明白,一刀死了也好過自己心里胡亂猜度,鈍刀子割rou的死法。 阮朝汐摸了摸兔兒的長毛,抓著耳朵放回籠子里,直截了當地談起那夜的事。 “這次奔走豫北,都是我一人的主意,要罰也只需罰我一個。我只有一句話好說,我和荀九郎性情不投,相差甚遠,他不知我,我不喜他。罰我可以,荀九郎不是我的良人,我不嫁他?!?/br> 她打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思,說出口的一番語直且硬,斬釘截鐵,毫無女子通常的委婉迂回,仿佛武將不披甲就上了戰場,手里一柄長矛不管不顧地往前扎,不是對方見血就是自己見血,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 荀玄微的回應卻出乎她的意料。 既不驚愕,又不嗔怒。接下了她的迎頭直擊,反倒沖她微笑了下。 “你不必多想,此事已經作罷了。你阮家長兄過兩日便會過來,和我當面詳談此事?!?/br> 阮朝汐原本冷冰冰瞧著青石地,直到聽到了‘作罷’兩個字,視線才震驚地抬起。 她擺出破釜沉舟的姿態,荀玄微卻仿佛今日心情極好,隔著小籠撫弄著兔兒,眸光顯出溫柔,唇邊噙著放松淺笑,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 “你不喜他,為了躲避這樁婚事不惜奔了豫北,難道我還能勉強你出嫁?兩姓通婚,為了宗族長久交好,何至于兩邊結成怨偶。在荀氏壁時,我已經和阮郎當面談過。你既然不喜我家九郎,那這場婚事——就此作罷了?!?/br> 第二次從他口中聽到‘作罷’,說得輕松暢意,仿佛悔婚是一件小事。 阮朝汐進來時,自以為在小院長廊里吹夠了風,吹得心里清醒明白。進了書房后,才坐不過一刻鐘,頭暈目眩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坐在小榻邊,雙手垂攏,目光往下,盯著籠子里兔兒粉色的鼻尖,烏亮的眸子對著里面溜圓的小眼睛,半天沒說一個字。 籠子鐵門被打開了。荀玄微把兔兒又取出來,提著長耳朵放回她膝頭。 “好了,心事說出來就好。如今可愿意隨我去小院里賞月了?我應諾你一句,只要能說與你聽的,知無不言?!?/br> 阮朝汐帶著重重疑慮迷惑,跟在身后,出了書房,順著長檐回廊進了小院。 月色下的白沙庭院果然有別樣意境。 銀竹已經鋪好了細簟席,中間放置食案,四把酒壺依次擺放,酒香傳入鼻下。 荀玄微舉杯倒酒,示意阮朝汐坐過去。 阮朝汐整理長裙擺,姿勢極端正筆直,以聆聽教訓的姿態跪坐在對面的細簟席上。 這種細簟制的坐具她在書房里坐慣了,沒想到今晚的簟席居然真的只是薄薄一層竹席,下面沒有填充棉物。才坐下去,席面下細小的砂石咯得她膝蓋生疼。她無聲地抽了口氣,強忍著沒動。 荀玄微撩袍坐下,笑睨了一眼過來,“此處除了你我二人,并無旁人,你竟還坐得如此端正?怕沈夫人過來打你手板么?” 阮朝汐回瞄一眼。對面坐得隨性,倚著楓樹屈膝而坐,廣袖垂落沙地上。 她默默腹誹,“就算他無禮箕坐,沈夫人自然不敢過來打他手板的……”動了動,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盤膝坐在細簟席上,仔細拍去裙擺的細沙,長裙遮住膝蓋和腿腳。 咯得生疼而不自覺蹙起的眉心舒展開來。 對面遞來一杯酒。 阮朝汐接在手里,打量了玉杯大小,普通的二兩杯?!败魅?,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大好?!闭f著就要把酒杯放回盤中。 “酒量不好就練起來?!避餍⒖恐鴹鳂?,仰頭飲盡整杯美酒,“哪個生來海量?” 阮朝汐捧著杯,謹慎地啜了一口。 她這幾年其實酒量見長,云間塢逢年過節時,一輪酒敬下來,喝上十幾二十杯都無妨。 但荀七娘喜歡和她拼酒,她每每拼不過,新年都要喝醉幾次。她今晚入小院是來問事的,格外留意酒量,免得喝酒誤事。 小院里各處燈火明亮,空屋再無人居住。 一整日不言不語地觀察下來,她心里積攢的疑惑幾乎可以塞滿一間空屋了。 “二郎君的那兩房姬妾,已經隨二郎君走了么?” 杯里的酒苦澀,并不如聞起來那么好喝,她喝了一口便放下,抱著兔兒,隨意挑了一件和兩人關系都不大的瑣碎事問起。 “在小院住了那么久,我一面也未見到?!?/br> 荀玄微去望兩邊空屋,同樣隨意地應答,“二兄已經整裝離去。出行車馬未見女子。他那兩位藏嬌的美人……唔,大約是贈人了?!?/br> 阮朝汐撫摸兔兒的手一頓。眼神沒藏住情緒,顯露出震撼。 ……贈人了?! 荀玄微噙著笑睨她一眼,“有什么可驚訝的。又不是正經納入門的侍妾,不過是兩個歌姬而已。二兄即將出任豫州刺史,豈能耽于美色。轉贈美姬,攜親信臣屬上任,才是常理?!?/br> 阮朝汐心頭的震撼更加劇烈,“二郎君即將出任……豫州刺史?” 坐鎮歷陽城的豫州刺史,不是平盧王那廝么? 荀玄微在夜風里悠然飲盡杯中酒。 “你在荀氏壁里耽擱了不少時日,不清楚外頭的動向。這些時日,我已正式上書辭官,并舉薦平盧王殿下繼任司州刺史。平盧王殿下苦苦挽留,奈何我去意已決,平盧王慨然承諾,若他繼任司州刺史,繼任豫州刺史的人選,他將舉薦我二兄出仕?!?/br> 阮朝汐:“……” 他對歷陽城里那位平盧王的印象,還停留在上次隨七娘偷偷出行,在歷陽城外窺得的毒蛇出窟般的狠辣形貌。 如今不過一個月時日,怎的聽起來,竟像是關系極佳的一對好友了?! 阮朝汐瞠目無言。烏亮的眸子在夜色里微微睜大。 楓葉被夜風垂落,晃悠悠飄落她肩頭。她抱著兔兒。兔兒偶爾動一下粉色耳朵,她以白皙指尖輕柔梳理著兔兒長毛。落在荀玄微眼里,格外乖巧可人。 仿佛春風拂過千頃大湖,心弦微微撥動,他抬手揭下她發間的紅楓葉,又溫存地替她捋順被風吹亂的額發,撥弄正了烏發間的玉簪。 “這世間本無絕對之事。對錯不絕對,好壞也不絕對?;I謀得當,所謂‘壞人’也能引他做下好事。進退失據,所謂‘好人’也能招致滅族大禍。阿般,莫要被簡單的對錯黑白蒙蔽了雙眼?!?/br> 阮朝汐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膝頭動也不動的兔兒,思索著。 時辰耽擱得太久,膝頭的兔兒也忍受不了了。小爪子謹慎地移動幾下,見抱著它的人毫無反應,大著膽子往地上躥。 阮朝汐手一松,兔兒蹦蹦跳跳地穿過沙地庭院,在白沙落下一行歡快的小腳印,不知躲哪處去了。 “哎呀?!彼脨赖鼐鸵鹕砣プ?。 身側的郎君噙著淺淡笑意抬手一攔,“窮寇莫追。隨它去罷?!?/br> 他倒滿了自己的空杯,又仔細倒滿阮朝汐只喝了兩口的玉杯?!澳悴粏栁乙痪?,在京城五年,如今為何突然辭官?” 阮朝汐心里疑慮重重,謹慎地回答,“早就想問了。不知該不該問?!?/br> “早于你說過,你只管問。只要是你能知道的,我便應答?!?/br> “為何要辭官呢。五年時日,平步青云,不是件容易的事。楊先生時常說,荀三兄在京城升遷太快,走得是一條險路。時刻謹慎小心,一不留神便會招致災禍?!?/br> “走的是孤臣之路,眼里只有天子一人,雖然得了天子信重,卻得罪了眾多各方勢力,而所謂天子信重也并非恒久不變,自然是一條險路?!?/br> 阮朝汐聽著,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條陡峭山道。荊棘密布,通往懸崖。 “好不容易走出一條青云之路,為何又要辭官?!?/br> 荀玄微怡然啜了口酒。 “回了一趟豫州,不想回京城了。留戀故土,留戀故人?!?/br> “……” 阮朝汐邊喝著苦酒邊觀察他神色。 “當真?聽著不像是真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