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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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蟬遞來重新溫過的紅棗羹,她喝了半碗,劇烈的心跳逐漸平穩下來。她問起了荀七娘。 “郎君同樣罰了七娘禁足?!卑紫s輕聲細語道,“七娘的車被許多人牢牢看著,不許她輕易鬧出動靜。剛才奴過去給七娘送紅棗羹,七娘正哭呢。淚珠子一顆顆往下掉,奴瞧著有些可憐?!?/br> 阮朝汐低頭喝了口湯?!扮娛沁叀??” “連同鐘家幾個仆從,一起關在車里。郎君吩咐下來,等這趟歷陽城事畢,會把七娘和十二郎各自送回塢壁,再知會兩家的大人知曉?!?/br> 阮朝汐徹底喝不下羹湯了,把湯碗放去旁邊。 想想忽然又覺得哪里不對,猛地扭頭追問,“……歷陽城事畢?什么意思?” 白蟬憂心忡忡地搖頭,“郎君的原話,奴哪里知道什么意思。只是剛才車馬一路往西北疾行,眼瞧著離歷陽城越來越近,現在可不是就停在歷陽城外?阮大郎君剛才來了,正在和郎君說話?!?/br> 阮朝汐立刻起身,靠近車窗細木欞邊,掀開一角布簾。 豫州第一大重鎮:歷陽城,在濃重夜色里顯出雄偉輪廓。 天色已經晚了,城樓上亮起燈籠。前方影影綽綽,站著許多出城迎接的人影。阮朝汐一眼便瞧見了最前方的阮荻。 阮荻對面,站著她熟悉的頎長身影,玄色滾邊的紫袍大袖在暮色大風中展開,意態閑適,談笑晏晏。賓主兩人已經交談有一陣了。 阮荻擔任歷陽太守已經三年,歷陽城內防務嚴厲整治過幾輪,城內駐扎了眾多阮氏部曲。 他這個歷陽太守,和刺史府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平盧王同在歷陽城內,兩邊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幾乎不會同時出現在同個場合。如今城門周圍持刀防衛的都是阮氏部曲。 阮朝汐起先抵觸這位天上掉下來的長兄。但五年來,阮荻待她親厚,寒暑節氣,關懷備至,得空了親自探望,當真把她當做了自家幼妹。 人心是rou做的,時日久了,她心里寒冰消融,也漸漸起了親近之意,當真把他當做兄長看待。 她撩起一角布簾,遙遙地見阮荻氣色不錯,笑容爽朗熱烈,最近顯然過得不錯,安心地放下了簾子。 不遠處的一輛車傳來咚一聲響。聲音不大不小,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少部曲目光立刻轉過來。 那是載了鐘少白的貨車。 燕斬辰立刻快步過去查看。 眾目睽睽之下,那輛貨車居然晃動了起來。 城下的阮荻瞠目瞧著?!澳禽v車里裝著……” 荀玄微談笑間轉身,睨向車的方向,“帶了些京城行獵時獵獲的野味來。都是活物,動靜不小?!?/br> 士族出游行獵,將捕獲的野味活物饋贈友人極為平常,阮荻并未起疑。 他生性疏朗,不怎么在意這些小節,道謝幾句就撂開了,改而詢問起好友這幾年在京城如何,怎么突然回了司州。 裝載鐘十二的牛車細微搖晃,咚咚撞壁之聲不絕。 阮荻看得稀罕,慨嘆了句,“司州過來至少得七八日車程吧??墒桥R行前才打的野味?至今活蹦亂跳?!?/br> 荀玄微淡笑,“趕路途中自投羅網,主動撞來的野味。剛剛捕獲不久,確實活蹦亂跳?!?/br> 阮朝汐:“……” 另一輛車里細微的咚一聲。這回是荀七娘。燕斬辰又過去查看。 阮荻笑道,“究竟帶來了多少車野味?從簡,你太過客氣了?!鞭D身當先邀他入城,言語間熱情邀他參加城內的佛法大會盛事。 “城里那位殿下這幾年安分不少,彼此互不干涉。城東幾處城門都是我的人,你入城休整一兩日無礙的。若是不放心,你的部曲帶五百入城無妨。若太多了,只怕會被那位找借口彈劾。明日我帶你去尋那位會梵語的高僧。高僧佛法精妙,實乃盛會哪?!?/br> “佛法大會之事不急。眼下有一樁急事,需要在入城之前先辦妥了?!倍厒鱽砹塑餍⑵胶偷纳ひ?。 “不知平盧王殿下可在歷陽城內?我自京城遠道而來,除了掛念舊友,登門敘舊之外,還從京城攜帶一道圣旨,要頒給平盧王殿下?!?/br> 平盧王三個字出口,所有的交談聲,寒暄說笑聲,細微的捶窗聲,同時瞬間消失。 阮荻瞠目站在原地。 眼見荀玄微竟不是在開玩笑,當真從袖中取出了黃紙圣旨,他抹了把臉,喃喃道,“好你個荀從簡?!?/br> 轉回身吩咐,“去一個人去刺史府。京城有圣旨,速速通傳平盧王殿下出來迎旨?!?/br> —— 平盧王元宸,和阮朝汐記憶里并沒有相差太大。 穿了紫袍公服,王爵玉帶,如果說和當年城下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當年肆意如狼的眼神,換成了如今假惺惺的寒暄微笑。 “多年未見,荀郎風姿灼灼,更勝往昔啊?!?/br> “平盧王殿下同樣風采過人?!避餍⒑χ乱?,“猶記當年塢門下,殿下一身紅袍如火,動如疾風,令人難以忘懷?!?/br> 元宸放聲大笑。 “年輕時不懂事,到處亂跑。這幾年懶得動彈了,就在城里喝喝小酒兒,聽聽小曲兒,抱著美人兒,偶爾聽個佛經。哎呀,最近城里來了個會講梵語的大和尚,佛經講得精妙!精妙絕倫!我聽大和尚說‘不凈觀’,美人如玉,不過是血rou囊皿。一場佛法聽下來,懷里的美人兒都失了顏色,我回去就把美人兒殺了。果然是紅顏白骨,皮囊而已。剝了皮囊,放干凈了血,骨頭瞧著都差不多?!?/br> 阮荻臉上頓時變色,露出欲干嘔的表情,站在原處強忍著。 荀玄微泰然自若地接了句,“佛家戒殺。恕下官直言,殿下的佛理還需精進?!?/br> 元宸縱聲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還是荀郎說話有意思。本王多少年沒遇到像荀郎這樣的妙人了。哎,你去京城這幾年,本王懷念得緊?!?/br> 好容易笑完了,斜睨旁邊臉色難看的阮荻。 “阮荻,別在本王面前整日掛了個張鍋底臉,瞧都瞧膩味了。你放心,那天殺的美人是個新得的尋常貨色,不是你心心念念記掛的崔家美人兒。崔家美人兒可是你們士族公推的第一高門出身的稀罕貨色,本王好容易才弄到手,怎么舍得殺了。崔美人兒被小王養得極好,下次帶出來讓你瞧瞧?!?/br> 阮荻忍著氣道,“不必如此。下官并無不敬的意思。殿下誤會了?!?/br> 元宸還要說話,荀玄微便在這時從袍袖中取出一幅黃紙卷軸,吩咐身側部曲,“掌燈。圣旨下?!?/br> 元宸嗤了一聲,撩袍跪倒迎旨。 阮朝汐的耳邊終于清靜了。 嘈雜聲消失了個干凈,天地間只余下一道清冽嗓音,泠泠如山澗流泉,以極舒緩的語氣逐句念出圣旨。 阮朝汐側耳聽著,逐句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她并不怎么熟悉圣旨的用詞制式,雖然念圣旨的語氣舒緩,但她聽來聽去,仿佛字字句句俱是嚴厲訓斥言語? 斥責平盧王身在豫州,荒唐浪蕩,不恤妻室。京城高門士族:太原王氏出身的發妻不到一年便病逝。 同樣京城高門出身的續弦,竟然也在嫁過來半年內急病過世。導致皇帝在京城試圖為他這個幼弟再次議親時,“群臣色變,寂然無聲?!?/br> 但要說論罪,卻也沒有。洋洋灑灑數百字的訓斥言語之后,最后輕輕落下: “宜在豫州本地,尋品望灼然之大族,良質賢淑之佳女,應備婚嫁事宜,再結秦晉之好?!?/br> 阮朝汐越聽越驚異。 這五年里,平盧王在豫州安分了不少,再未領兵攻破塢壁,她聽得最多的不過是平盧王各處游獵的浪蕩事。這廝居然成了兩次親,死了兩任夫人? 平盧王的第三任夫人……要在豫州本地大族里找? 她心里突地一跳,想起了比她大一歲、至今待字閨中的荀七娘。 指尖悄然撩起布簾,遞過擔憂的一瞥。不遠處荀七娘的大車安靜下來。 燈火通明的城門下,平盧王被當眾罵了個狗血淋頭,若無其事起身接旨,還能說笑幾句,“這回怎的罵得如此之狠。這道圣旨,該不會是荀郎起草的罷?” 荀玄微把圣旨兩邊合攏,交付過去,“圣上親自口述,下官當日正好隨駕,奉命草擬的圣旨,句句都是上意。對不住殿下了?!?/br> 平盧王嘿笑,“小王天生命硬,克死了兩任夫人,皇兄還逼著我娶第三任,何必催逼至此,小王心里有苦難言啊。荀郎,聽聞你精擅玄學命理,不如隨小王去刺史府,給小王批個命格?” 嘴里輕佻說著,抬手往后一揮,身后跟隨的府兵將領上前兩步,做出相邀的手勢。 阮荻,阮氏跟隨出城的眾多部曲,臉色齊齊大變。 阮朝汐無聲地倒抽了口氣。對面的車簾掀起細縫,露出荀七娘惶然的眼睛。 荀玄微抬手把黃紙圣旨往前遞,元宸本能地一把接住,就在這個短短空隙瞬間,徐幼棠和燕斬辰迅速提刀上前,一左一右擋在府兵將領面前,毫不掩飾滿身殺氣。 荀玄微含笑推辭, “殿下誤會了。下官略通玄儒清談而已。批命云云,都是鄉野謬傳罷了?!?/br> “嘿,荀郎不給小王面子?!?/br> “不敢欺瞞殿下?!?/br> 兩人在明亮火把下客套幾句,荀玄微從容告辭,回身往阮荻處走來,元宸目光陰惻如狼,繞著城外不見頭尾的荀氏車隊和隨行部曲打量幾圈,原地捧著圣旨,轉身進了城門。府兵們潮水般跟隨進入城洞。 阮荻站在原地半晌沒動,用力搓了把臉。 阮朝汐放下簾子。自從平盧王出現,城下瞬息萬變,短短幾句交談隱現殺機,她頭一次遭逢這種場面,一顆心砰砰地跳動不止。 她和白蟬互相看著,目光里都帶著余悸,兩人半晌沒說話。 車輪緩緩滾動,向遠離城門的方向駛去。阮荻帶著阮氏部曲,沿著官道一路遠送。 “天色已晚,原想留你入城一兩日,設宴洗塵,再好好敘敘舊。但沒想到……今日會是這么個局面。哎?!?/br> 遠處城墻在夜色天幕下若隱若現,阮荻嘆息回望, “毒蛇蟄伏洞中五年不出,出則噬人。之前是我大意了。今晚我就不留你了,相逢有期?!?/br> 雙方在車隊護衛的空地中央行禮告辭時,阮朝汐在車里站起身。 白蟬驚問,“十二娘要做什么?郎君吩咐了,好好坐在車里,不要出去?!?/br> “不下車?!比畛徊⑽聪萝?,抬高嗓音喚道,“長兄?!?/br> 匆忙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片刻后,車簾被人猛地掀開,阮荻震驚的面容出現在車外。 “十二娘!剛才聽著聲音就像是你。你怎么坐在這輛車里,荀郎說這幾車都是野味……”阮荻嘶了聲,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驚疑回身看了眼不遠處的荀玄微。 時機緊迫,阮朝汐不想再計較什么‘野味’之類的話頭了,難得見一次長兄,她只想當面道個謝。 “我馬上就走?!比畛崃讼骂^,露出頭上簪的兔兒玉簪,“多謝長兄的及笄之禮,我很喜歡?!?/br> 阮荻繃緊的神色舒緩下來,在火把亮光下打量她烏黑發間的玉簪,目光里帶了贊賞笑意, “我就知道定然適合你。不枉我花了大力氣搜羅來?!?/br> 阮朝汐抿著嘴,沖他笑了笑。 她剛才在車里小睡,玉簪有點歪斜,阮荻憐愛地替她扶了下簪子,叮囑說,“歷陽城里有那位兇神在,我也不好留你。還好你在車里未現身,原路快快回去?!?/br> “長兄在城內也小心,出行多帶部曲?!比畛畔铝塑嚭?。 馬車后方的官道邊,荀玄微停下即將登車的動作,遠遠地盯著這邊兄妹言笑和睦的場景。 第40章 阮荻送出了幾里地, 依依惜別,正要回程時,忽然想起了什么, 又轉回來特意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