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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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長大,阮朝汐出行的次數逐漸增多。最常去的自然是阮氏壁,受邀去荀氏壁也有幾次。 每當出行,都是和她一同長大的東苑李奕臣、陸適之、姜芝三個,例行負責護送。 今日也不例外。牛車早早地備好在塢門下。 李奕臣、陸適之、姜芝三人,入塢已滿五年,課業大成,搬入南苑,默認是新一代的荀氏家臣。只是因為荀玄微不在豫州,未受郎君認可,姓名尚未錄入家臣名冊。 因為這次要出門祭拜阿娘,阮朝汐不像前幾日出塢壁接童子那次穿得隨意,特意挑了身顏色干凈的素色對襟短襦,高腰間色長裙,烏發間兩只金玉發簪在陽光下閃耀奪目。 還未走到車前,一眼瞧見人群里的陸適之。 陸適之長得出挑,人又討喜愛笑,在哪里都是人群里最顯眼的一個。此刻他正和隨行部曲們挨個打招呼,查驗裝備。 姜芝在他身側,正俯身仔細查驗牛車輪軸。 阮朝汐腳步頓住,沖他們兩個打招呼,“又要勞煩你們了?!?/br> 各人年歲見長,東西兩苑管束得越發嚴厲,他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多,但幾年積攢下來的情分不會少。就連幼時不怎么說得攏的姜芝,如今見了面也會停步問候幾句。 周圍人來人往,喧囂嘈雜之聲不絕,陸適之和姜芝同時回頭。等部曲們行禮退遠了,陸適之壓低嗓音笑說了句。 “可算出來了。阿般今日這身打扮齊整,難怪出來的晚。姜芝從清晨就站在塢門下等,等得眼珠子都快掉了?!?/br> 姜芝正好站在身邊,抬腳沖著陸適之屁股就是一腳,“狗嘴吐不出象牙。東苑年年篩選,怎么沒把你小子送走呢?!?/br> 陸適之理直氣壯說,“楊先生喜歡我,夸獎我是少見的兼才,又長得豐姿玉貌,是東苑長得最好的一個。我不留下誰留下?” 姜芝嗤笑,“文不成武不就,就靠一張臉的兼才?!?/br> 這兩個嘴皮子都利索,你來我往能一整天不消停。阮朝汐打斷他們說,“今天的干糧食水準備得夠么?可以多帶些?!?nbsp;轉身上了車。 身后兩人同時閉了嘴,遞來思索的視線。 車蹬是按照成年男子的身量準備的,她今日穿得又是長裙高履,試著踩了一下,沒蹬上去。 李奕臣默不作聲過來,往車蹬邊一蹲,右手扶在左腕處,寬大的手掌朝天攤開。 “踩這兒?!?/br> 李奕臣今年滿了十六歲。他自小身量就不似同齡人,如今果然長得魁梧壯實,身高八尺。如果不是一張尚顯出青澀的臉,只看個頭身材的話,誰也不會懷疑他早已及冠成人了。 阮朝汐早瞧見了李奕臣伸過來的手掌,沒吭聲,把裙擺往上提了提,繼續抬腳去踩車蹬。 但長裙礙事,她腳上的云頭履實在探不進車蹬里,幾下沒踩穩,旁邊白蟬已經出聲提醒,“十二娘,姿態不雅?!?/br> 阮朝汐還要踩車蹬,旁邊蹲著的李奕臣已經不耐煩起來,寬大的手掌直接伸過來托住履底,往上一抬。 阮朝汐借著他的托力進了車廂,攏著裙擺端正坐好。眸光往下,盯著自己身上的精致裙履。 布簾搖晃,白蟬踩著車蹬上車,坐在她身側。 “各家高門娘子出行都是如此做派。服侍女郎上車的小事,他們自己都不在意,十二娘實不必在意的?!卑紫s畢竟和她相識多年,看出她幾分心思,輕聲安撫道。 阮朝汐知道白蟬說得屬實。李奕臣自己確實也不在意。 阮朝汐和他說過多少次的‘備木凳’,他一次都不記得備下,每次都是這么隨隨便便地往旁邊一蹲,沖她攤開手。又隨隨便便地拿帕子擦干凈手,事情就過去了。 只有她自己,每當踩著李奕臣的手掌上車,想起當初東苑時自己跟隨在他身后,一聲聲喚過的‘李大兄’,很難不在意。 趕車部曲一聲吆喝,牛車起步下山。 平穩搖晃的車廂里,阮朝汐習慣性地攏膝坐著,眸光半闔假寐,偶爾掀開車簾,看一眼窗外景色。她向來情緒內斂,旁人并不容易察覺她的低落。 就連白蟬也未看出端倪,不久后便放寬了心,在旁邊不聲不響打起了絡子。 她們出來得早,辰時便到了塢壁附近的山頭。祭祀完畢,灑掃干凈了墳頭,阮朝汐跪在墳前,喃喃祝禱,“阿娘,我答應了好友,今日有事要早些走。過幾日再來看阿娘?!?/br> 調轉方向,下了小山頭。剛過午后,已經到了半山腰的三岔口。 前方三條岔道。一條往西回程上山,通往云間塢;一條翻過山頭,通往東邊荀氏壁方向,另一條沿著山脈折往西北方向,通往歷陽城。 按照昨夜的安排,她要在這里停車等候荀七娘的車駕。 開口叫停車駕并不尋常,她心里默默盤算著借口,準備應對可能的疑問,沒想到就在這時,原本平穩緩行的車隊卻猛地一個急停。 李奕辰高喝道,“什么人!你們是哪家的部曲!” 沒有回應。馬蹄聲奔如雷鳴,七八騎輕騎從前方山道疾馳奔近,越過兩輛牛車時,回身查驗幾眼,輕騎并不停留,呼嘯遠去。 短暫片刻后,大片馬蹄聲疾風暴雨般響起,阮朝汐隔車簾聽著不對,還未來得及詢問什么,李奕臣繃緊的嗓音已經傳入耳朵, “情況不對,加速前行!” 牛車猛地加速前行,車里的白蟬被顛簸得驚呼出聲。阮朝汐捂著被磕碰到的額頭,撩起細竹簾。 后方快馬趕來的輕騎只怕有數百之多,穿著中原常見的窄袖袴褶袍,看不出來歷,從遠處疾速逼近,輕騎身影混在側邊山壁的大片陰影里,仿佛從天邊奔襲而來的黑色潮水。 于此同時,耳邊傳來幾聲高呼,“停車!”“停車!” 跟車的李奕臣和姜芝幾乎同時厲聲喝道,“別理會,加速前行!箭盾防御!” 犍牛吃痛飛奔,車廂搖晃得幾乎要飛起,白蟬手里的絡子掉落在地上,人差點撞到車壁。 阮朝汐眼疾手快,抬手擋住了白蟬,自己的肩膀卻撞在車壁上,她低低地嘶了聲,皺眉揉著自己的右肩。 “牛車奔不過快馬的?!彼糁窈煂ν饷娴?,“對方至今未放箭,應該無意傷人。李大兄,要不要過去問問來意?” 與此同時,后方騎兵也緩下追勢,齊齊勒馬停步,只有一匹輕騎越眾而出,疾奔而來。 馬上是一個身姿極為矯健的年輕人,剛剛及冠年紀,身上配有甲胄腰刀,看起來像是個少年將軍。阮朝汐在山壁陰影下望去,不知怎么得,只覺得年輕將軍的眉眼神情依稀有三分熟悉。 “一群傻子!叫你們停車,你們跑什么跑!”年輕將軍撥馬停在牛車旁邊,偏頭打量幾眼,馬鞭一指如臨大敵的李奕辰,準確地叫出他的小名。 “李豹兒!怎么,東苑篩來篩去,竟把你這傻子留下來了?” 李奕辰:“……” 李奕辰一拍腦門,也想起來八分,“你……你是不是當年住南苑的那啥燕三兄……” “燕斬辰,燕三兄?!苯ト酉麻L弓,上前拱手行禮,“五年未見,別來無恙?!?/br> 陸適之也扔了短刀,跟過去行禮,“見過燕三兄?!?/br> 劍拔弩張的氣氛消散殆盡,就在幾人寒暄見禮的當兒,牛車窗口的細竹簾從里掀起半扇,阮朝汐若有所思地看著五年未見的燕斬辰。 目光從馬背上英武銳氣的燕斬辰身上,又緩緩環顧左右。 潮水般涌來的數百輕騎緩行靠近,擁塞了整個山道。一輛不起眼的烏篷馬車安靜停在路邊。 另一名年輕將軍領著眾多部曲,披甲護衛在馬車附近,一雙依稀熟悉的桃花眼遠遠地望過來,笑看牛車這邊雞飛狗跳的相認場景,并未急于上前。 阮朝汐心里默念著,徐幼棠,徐二兄…… 徐幼棠和燕斬辰,都是五年前跟隨荀玄微入京,自此音信杳然。如今卻不約而同出現在這三岔口的上山道上,將他們車隊攔下。 昨夜荀七娘玩笑說的那句‘插翅膀飛過來’,竟離奇地應驗了。她覺得匪夷所思,司州距離豫州千里迢迢,人當然不可能長翅膀飛過來,此刻出現在豫州山道邊的車隊,至少七八日前要就從司州出發了。 她的心里倏然劇烈地一跳,想起了那日霍清川臨別時,對她匆匆說的那句:“郎君得空,會來探望十二娘?!?/br> 手指關節不自覺用力,將細竹簾挑高三分,目光透過竹簾,望向那輛安靜停在路邊、外觀尋常的馬車。 兩邊隔得遠,她看到碧色車簾動了下,似乎也被人從里面挑起。 徐幼棠縱馬過去,側耳聆聽了幾句,應了聲‘是’,往阮朝汐坐的車駕這邊徑直過來,下馬行禮,“十二娘可在車里?” 他奉命傳話,“郎君有請十二娘過去說話?!?/br> 第38章 細碎陽光從枝葉間灑落, 鳥雀盤旋山道。外觀極不起眼的樸素馬車停在山道邊。 高聳山崖的大片陰影遮擋住車駕,周圍來回走動的部曲影影綽綽,靠近山崖那邊光線黯淡, 看不清楚面孔。 阮朝汐下了車,在白蟬的攙扶下緩步走近馬車邊, 越走近腳步越慢,心跳如擂鼓。 “點燈?!彼牭揭粋€極熟悉的清冽嗓音如此說道。 部曲掀開馬車布簾, 點起了油燈。 油燈擺放在車廂中央的矮案處, 映亮了整個車廂內壁。五年未見的人此刻正好好地坐在案邊, 微風吹動燈光, 燈影晃動,頎長人影亦晃動。 荀玄微溫和地望過來, 語氣一如往常地舒緩平靜, 仿佛兩人之間并未橫亙著漫長的五年光陰。 “許久未見, 甚為掛念。阿般, 一切可安好?” 阮朝汐沒應聲。低垂的視線飛快抬起, 隔著濃長睫羽迅去一瞥。 車里的人和記憶里相比, 眉眼清雅依舊,風采灼然更勝。 五年未見,相比于當年山中隱居時的怡然恬淡, 如今風華皎皎如海上明月,貴氣令人不敢直視。 他穿衣也變了。 從前在云間塢時,慣常穿深深淺淺的藍色,青色,時常著廣袖袍, 腳踩木屐,從容行走于雨后山間。 如今在京城習慣了服紫。 紫為貴色。他今日就穿了通身紫色的曲領金線麒麟祥云紋袍, 袍袖以近乎墨色的絳紫色滾邊,襯得白皙手腕如玉,周身貴氣逼人,卻也生出難以接近的仰望感覺。 只有領緣袖緣以金線勾勒的展翅玄鳥圖案,依稀還有幾分從前云間塢時衣著的影子。 阮朝汐喉嚨哽住了。 在過去五年間,她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見面的情形,也曾經偷偷扳著手指期盼每次的新年。只可惜新春年年定期而至,而人始終未至。 所有人都說,荀三郎君身居高位,為天子所信重,新年需入宮赴宴賀歲,回不了鄉是常事。 楊先生也私下里和她說,郎君在京城里升遷得太快了,局勢瞬息萬變,不離開京城是穩妥之道。 每年除夕,在云間塢的爆竹歡笑聲中,阮朝汐耳邊聽著眾人贊嘆議論,嘴里什么也不說,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 騙人。騙人。 說好的每年過年回來的,說好的得空路過會看望的。人呢。 但今日當真見到了人,卻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刻,毫無征兆出現在面前。她心里積攢了許多年的紛亂念頭齊齊冒頭,一句話也說不出,腦海里一片空白。 燭火的搖曳微光下,她筆直地立在車邊,只抬起一瞬的視線固執地盯住地,許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聲音。 荀玄微并未出聲催促。 明亮的油燈映照下,他同樣仔細地打量面前五年未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