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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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鐘十二去書房求情果然有效,七娘被解了禁足,立刻提著裙擺跑出屋,兩名女婢匆忙追在身后,“七娘,不可疾跑,失了身份?!?/br> 荀七娘才不管,如一只輕快的小鹿般小跑過庭院, “十二娘!阿般!二兄終于肯把我放出來了?!?/br> 霍清川閉了嘴,再退開兩步,只簡短地說了句:“郎君近期得空,會來探望十二娘?!毙卸Y告辭。 類似的話,這些年聽過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最近一次在她及笄前后。阮朝汐聽完,笑了笑,把臉轉向旁邊。最后那句話便如一陣清風般消散在耳邊。 七娘是從身側趕來的,早瞅見了阮朝汐捏在身后的信封。 “這么厚的信?三兄托霍清川給你的?”荀鶯初大感驚異, “里頭都寫了什么?三兄給我的家信從來都是薄薄一張,只是些‘你如何?我安好’之類的寒暄話。多幾個字也是不能的?!?/br> 阮朝汐把書信藏在身后不肯給,“塢主只有對人不滿時,才會多寫。你收到薄薄一張家書,說明塢主對你一切滿意,沒什么好教訓的?!?/br> 七娘:“嘁!三兄分明就是在敷衍我?!?/br> 兩人說說笑笑地穿過庭院,走到中央最空曠、人最少的地方,阮朝汐放輕聲音勸誡好友: “歷陽城當真不好去。你沒有見過平盧王,我也只是五年前剛來時見了他一次?!且淮伪阕銐蛄?。那是條毒蛇,殘忍嗜殺,我們輕易不要去他的巢xue?!?/br> 荀鶯初詫異地說,“可是阮家長兄就在歷陽城里,任職歷陽太守已經三年了。我家九郎也在歷陽任職做事。聽說這次城里高僧講經,豫州不少士族特意趕去歷陽,都是去辨析經義,闡明佛理。他們都好端端的?!?/br> “毒蛇蟄伏不出,不代表從此向善了。今日不咬人,明日不咬人,不代表一輩子不咬人。何必把自己送進巢xue邊,拿自己性命賭一次毒蛇會不會咬人?” 阮朝汐勸到這里,話已經說得足夠,荀鶯初再也不說什么,低頭默默地前行。 再說話時,聲音悶悶的。 “你說的這些,其實我都知道?!避鼹L初路過庭院中央的梧桐樹,停下腳步,攏著披帛抬頭看枝葉舒展的樹冠,“阿般,家里在給我議親了?!?/br> 阮朝汐吃了一驚,停下了腳步。 年齡相仿的兩位少女在大樹下彼此對視著。 荀鶯初極力偽裝的興致高昂的表層偽裝被扯開,露出了遮掩不住的低落彷徨。 “我偷聽到的。家里在商議著,是和鐘氏結親,還是和阮氏結親。鐘氏有三四個年紀合適的,阮氏也有三四個合適的?!?/br> “我阿母說,先挨個相看一遍,看到合意的再說;我阿父說,同時相看兩家,會把兩家都得罪了。不如先定好一家,再慢慢相看那家的人選。阿母又問,相看都未相看,七娘連兩家郎君的面都未見過,如何先定哪家?阿父斥責說,兩家結親,結的是門第。何必見面?等七娘嫁過去,自然可以長長久久見夫君的面了!” 少女的嗓音在風里飄散開,荀鶯初眼眶里逐漸蓄了淚。 “阿父阿母這次允我過來云間塢,其實也是把我支開,他們好暗中準備議親事。等我這趟回去荀氏壁……鐘氏還是阮氏,應該已經議定了。也不知何時出嫁,嫁給哪個,以后能不能再來云間塢玩兒了?!?/br> 阮朝汐握住了荀鶯初的手。 指尖冰涼,荀鶯初穿了身單衣就跑出來了。 阮朝汐溫熱纖長的手覆住對方的手的同時,荀鶯初抱住她的肩膀,嗚嗚嗚地小聲哭了起來。 “我為什么要長到十六歲這么大了。若我像你這樣,今年剛剛及笄多好?!?/br> 阮朝汐站在樹下,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出聲安慰。 對于高門大姓出身的女郎而來,無憂無慮的少女歲月,似乎都在出嫁后戛然而止。也因此,相看、議親、出嫁之類的字眼,對于荀七娘來說,格外可怖駭人。 然而,阮朝汐住在西苑,見多了相仿年紀的少女們的不同去向。 在西苑長大的少女們,各自的天賦才能不同,每年擇優劣汰。 被劣汰出去的,其實各個都生得姣美動人,只是才能不及,跟不上西苑近乎殘酷的進學罷了。 這些被劣汰的少女,偶爾會有容貌格外出眾的,會被挑選贈送出去。來訪的貴客離開云間塢時,她們會跟隨貴客離去,再不會回來。 不知是不是個好出路,但畢竟是條出路。自愿隨貴客離去的少女不少。 當然有更多留在塢里,等年紀到了,就在云間塢里成了親。有嫁得好的,做了主簿娘子,邑長娘子,是西苑劣汰送出去的少女們羨慕的出路。 像傅阿池那般,能夠跟上西苑進學,又被送去東苑跟隨楊先生進學的,只有寥寥兩三個。 阮朝汐隱約知道,這兩三個小娘子,才是當年娟娘和她說過的,“留在西苑,什么都要學,什么都要會”,有可能被擢為家臣的女孩兒。 按照荀玄微的安排,阮朝汐住在西苑單獨的院落里,跟隨著西苑和東苑進學,又因為她阮氏女的身份,接受了沈夫人格外嚴格的行止儀容訓誡,單獨學了《女誡》。 她只是借住在西苑里,和西苑眾女孩兒的前路都截然不同;但和眼前正宗高門大姓出身的荀七娘相比,她沒有父母雙親,自然也不會有人和她提起相看,議親,出嫁…… 她和荀七娘的前路似乎也不同。 一聲聲的抽泣聲里,阮朝汐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她今年已經及笄了。荀七娘避之不及的十六歲,距離她也并不很遙遠。 她的前路又在何處呢。 聞聲趕來的荀氏女婢和白蟬,給樹下的兩位小娘子各自披上避風氅衣,荀七娘紅著眼眶,扯著阮朝汐的手腕不肯回去。 “我倒也不是格外對會梵語的大和尚講經感興趣?!彼跇湎峦侣读诵穆?,“我只是……想在出嫁之前,多看看,多走走。從小聽所有人說歷陽城,歷陽城,我都十六了,幾十里外的大城,一次都未去過!能讓我親眼瞧瞧,哪怕不入城,在城外看看歷陽城長什么樣兒,我也甘心回荀氏壁議親了?!?/br> 聽著那句“哪怕不入城,在城外看看……”阮朝汐心里微微一動。 低垂的眸光抬起,兩邊對視了一眼。濃長睫羽下遞過去的眼神很熟悉,荀七娘的眼睛立刻亮了。 交握的手用力,阮朝汐嘴里勸著,“別任性,聽話回去……”手里不輕不重捏了兩次,睫羽忽閃幾下,又意味深長地瞥過去一眼。 荀七娘破涕為笑。乖巧告辭,被女婢簇擁著回了屋。 阮朝汐自己也轉身回了廂房,隨手把信放置在書案上。 白蟬見她拿回了京城來信,自覺地避出屋外,替她關好了門。 阮朝汐獨自坐在室內,臉上顯露于人前的清淺笑意漸漸消散了。 她謹慎地再度掂了掂信封的分量,又雙手托起,捧到眼前仔細打量厚度,估猜里面塞進了多少信紙。 沈夫人到底告了多少狀,塢主對她到底有多少不滿,以至于在京城忙碌公務的間隙,還熬到深夜,專門寫下滿滿十來張紙的教訓言語? 微弱的燭光下,已經加笄的少女跪坐在案邊,眸光低垂,盯著案上的信。燭光映亮了對面的銅鏡,銅鏡里顯出如畫的朦朧眉眼。 以十五歲的年紀來說,鏡里的容色長得過于驚心動魄了。不經意的一個回眸,瞬間短暫的凝視,仿佛雪山峭壁間開出一朵動人雪蓮。 但坐在銅鏡對面的人,顯然沒有攬鏡自賞的心情。 銅鏡里的少女眉心蹙起,顯露出真切的煩惱。 她剛才和荀鶯初約好暗號,今晚二更天相約見面,暗中把事情籌劃起來。 她們要做的事,如果被沈夫人知道了,肯定又要寫信去京里告狀?;舸笮窒麓卧賻淼氖謺?,會比這封更厚……吧。 阮朝汐的指尖反復摩挲著信封里凸起的紙張輪廓,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輕輕地吐了口氣。 啪嗒,沒有開封的書信,原封不動地丟進了暗格中。 第37章 秘密總是隨著年紀增長的。 阮朝汐雖然和白蟬親厚, 但好友之間的小秘密,她當然不會吐露半個字。只是在臨睡前,若無其事拔開插銷, 虛掩了半扇窗。 夜色靜謐,到了二更天。 阮朝汐睡到半夢半醒間, 依稀聽到細小的動靜,似乎有貓兒在窗下此起彼伏地叫了兩聲。 “喵嗚~”“喵嗚嗚~” 她瞬間清醒了。 翻身爬起, 極小心地不驚動外間睡下的白蟬, 躡手躡腳地走近窗邊, 把虛掩的窗欞拉開。 黑黝黝的窗下草叢間蹲著兩只大‘貓兒’。 一個穿著小郎君練武常用的緇色袴褶袍, 一個穿著騎馬用的暗色窄袖翻領胡服,拿黑布巾包了頭, 四只大眼睛齊刷刷往上看。 “別動窗戶?!辩娚侔滓詺饴曁嵝? “巡夜的部曲跟夜梟似的, 你動一動都能看見。頭也別動, 千萬別低下, 我們就這樣說話?!?/br> 已經有警醒的部曲看過來了。 荀二郎君帶來了不少自己的家臣部曲, 俱都安排在主院值夜,云間塢土生土長的值守部曲撤走了大半。若非如此,也不會讓窗底兩只大貓兒輕易鉆了空子。 阮朝汐裝作半夜睡不著看月亮的模樣, 趴在窗邊,抬頭盯著頭頂一輪彎月出神。 警惕狐疑的眾多目光從庭院值守各處轉來,跟隨著她的動作往天上看,沒察覺到異樣,紛紛轉開了。 阮朝汐保持著抬頭賞月的姿態, 和窗下蹲著的兩只大貓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鐘少白困得東倒西歪,還沒忘記告狀, “先說清楚,今晚是七娘硬拉我過來的。別再砸我了。拿毛撣子砸她?!?/br> 窗下的荀鶯初氣得抬手砰地就是一下。鐘少白怒目而視。 “別打了?!比畛讨Ь?,濃長睫羽掙扎著往上,擺出抬頭望月的姿態,“我有個主意,可以無聲無息地送七娘去歷陽城外轉一圈?!?/br> “我阿娘的祭日快到了。每年都會準備祭品,塢里慣例備下牛車,送我去阿娘墳前祭祀?!?/br> 她阿娘當年葬在豫南山林里。后來阮朝汐在云間塢里長居,每年祭祀不便,她寫信告知了京城那邊,親自挑選了距離塢壁不遠的一處景致秀麗的山頭,把阿娘的墳遷移過來。 窗下的可疑聲響立刻停了。 “真的可以?”荀鶯初氣聲說,“二兄不同意我去,已經說僵了。若被他抓到,我一定會立刻被送回荀氏壁的?!?/br> 阮朝汐盯著頭頂的月亮,“車馬是云間塢的,不是我的。牛車只要出了塢門,二郎君一定會知道。但跟車的幾個家臣都是我從小熟識的?!?/br> “聽我說。明早我就去尋二郎君,慣例說我要出塢祭祀阿娘。他必定同意?!?/br> “等我出塢那日,七娘說云間塢太無趣,也吵著要回荀氏壁。二郎君肯定當天就送你走。十二郎可以提出跟車護送?!?/br> “下山二十里一處三岔口。往東去荀氏壁,往西北去歷陽城。我的車隊在三岔口那兒停下等你們,兩邊車隊匯合,十二郎找個借口發作一場,吸引所有人注意,我也會叫跟車的家臣們幫忙,七娘想辦法悄悄鉆去我車里,我們立刻出行。當天傍晚,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到達歷陽城外?!?/br> 荀鶯初以氣聲歡呼,“十二娘,絕妙的主意!” 鐘少白有顧慮, “就算可以順利去,回來怎么和荀二兄交代?” 荀鶯初理直氣壯:“去都去了,歷陽城也看過了,誰還管回來如何交代?!?/br> 鐘少白:“……” 阮朝汐提醒,“首先,我們不入城,只沿著外城轉一圈就走。第二,車隊回來肯定被揭穿,我們三個誰也跑不了,都得挨罰,三日禁足算是少的。七娘,你想好了?!?/br> “怕什么?!避髌吣镌诖跋滦÷暪緡?,“二兄才不會罰你們兩個外姓的貴客,要罰也只是罰我一個。想咱們仨一起挨罰,除非三兄從京城長翅膀飛回來?!?/br> 月光如水,窗邊明媚少女抬頭望月,兩只黑衣大貓兒蹲在窗下。 三人無聲無息地達成共識,阮朝汐關了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