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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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隨他往河邊走,答:“和先生出塢時,并無什么不同?!?/br> “但十二娘大不同了?!?/br> 楊斐側身打量她,帶著細微感慨,“楊某四月出塢時,十二娘還是脖頸懸掛玉佩、稚氣未脫的丫髻少女;如今七月回返,十二娘頭綴金簪步搖,玉佩懸于腰間,身姿盈盈,腳步娉婷,已經及笄成人了。哎。眼見你長大,方知時光如流水啊?!?/br> 他抬手笑指烏發間閃耀的玉簪,“這簪子別致,可是郎君從京城送回來的?” 阮朝汐抬手摸了下玉簪,簪子末尾活靈活現雕了只雙爪拜月的小兔兒,暗合她的生肖,她笑了笑。 “長兄從歷陽城帶來相贈的?!?/br> 山澗在陽光下泛起清淺粼光,她提著衣擺過去水邊,俯身洗凈了手,協助楊斐把八套新衣鞋襪整齊放置在河邊。 清澗流水汩汩,枝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周圍幽靜得不尋常。 原本在半人高的山澗小溪里鬧騰踩水、楊斐如何喝止都安靜不下來的八名童子,齊齊蜷縮在水里,震驚瞠目,鴉雀無聲。 直到阮朝汐放好了八套衣裳,人從河岸邊走遠,纖長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八名童子才同時長出口氣,躡手躡腳地上岸,迅速穿起新衣。 年紀最大的童子喃喃自語說,“仙女吧?” 啪,旁邊橫伸過來一個羽扇柄,毫不客氣在他腦袋上扇了一記。 楊斐搖著羽扇哼笑,“大白日的做什么仙女夢呢。那是云間塢里的阮十二娘。陳留阮氏高門出身的小娘子,爾等高攀不起。再見面時,記得行禮避讓,目光往下看地,不得偷窺?!?/br> “是?!?/br> 牛車接了小童,阮朝汐最后一個上車,部曲趕車往山上塢壁處行去。 楊斐騎馬在車外跟隨,掀開布車簾往里探望,阮朝汐慣常攏膝坐在靠車壁的邊角處,周圍八名童子屏息靜氣,一個個跪坐身板筆直,目光往下看地,安靜如雞。 楊斐滿意地松手,合上布簾。 難怪周敬則總喜歡囑托小阿般出來接人。每次只消她出面,新來的童子們都老老實實的,效果拔群。 “今年還是如去年那樣,先生送我們到塢門下,便原路下山去司州么?”阮朝汐探頭出來詢問,“最近七娘在塢里,或許會用到牛車出行。若是先生這邊急用的話,叫七娘那邊緩一緩,車先給先生留著?!?/br> 楊斐笑看她一眼,“聽你這么問,便知道郎君新近寫的書信,霍清川應該還未送到你手里?” 阮朝汐愕然片刻,冷淡地道,“并未見到書信?!?/br> “既然沒接到信,楊某也不好泄露天機……”楊斐笑瞇瞇賣起關子,瞧著阮朝汐神情不太對,頓了頓,見她不接話,狐疑地瞄了眼,又自己往下接著道, “今年和往年不同,楊某在塢里小住幾日,不必急著送我下山。牛車留給你們小娘子自用便是?;羟宕ㄟ@幾日便會到了?!?/br> 阮朝汐簡短地應了句“好”,便放下了布簾。 牛車平穩起步,在初秋的陽光映照下,慢悠悠往塢壁山門處行去。 —— 出去一趟接人很順利,但等阮朝汐回來時,就不怎么順利了。 才踏入正院,沈夫人迎面站在庭院里,瘦削的肩頭拉得筆直,嚴肅地抿著薄唇。 她年紀資歷都長,又身具掌管西苑多年的威儀,看到她沉聲喝問的場面,就連膽子最大的李奕臣都會繞著走。 “十二娘?!鄙蚍蛉嗣C然道,“聽聞你出去了。剛才去了何處?” 阮朝汐的視線往周圍瞥過。還好,未見傅阿池跪在庭院里受罰的場面,顯然傅阿池偷偷給她傳話的舉動不曾被捉住。 她鎮定下來,緩步上前。步履從容輕緩,腰間玉佩絲毫不聞晃動撞擊之聲,頭上步搖也只細微搖晃,儀態無絲毫可指摘之處。 “今日算了下,應是楊先生帶領新一批入選童子進塢的時日。我便出塢迎了他們?!?/br> 阮朝汐截下了替周屯長送新衣的部分,說了半段真話,“只是出塢五里的路程,人已經順利迎入,和楊先生道了聲安好,我便回來了?!闭f著轉身往自己屋里走去,“勞煩沈夫人等候。我已長大了,小事無需擔憂?!?/br> 她前幾年住在西苑里。雖然分給她一處最好的獨居跨院,但西苑聯通主院的小門并不經常開啟,一把大銅鎖時刻鎖住,只在外頭有人敲門入內,亦或是她要求出去的時候才會打開。 沈夫人對西苑的管束頗嚴,比娟娘子在時嚴厲許多。 有一次,東苑的李奕臣和陸適之十天半個月未見阮朝汐,疑心她已經被秘密送出西苑了,隔著一道院墻大聲喊她的名。 那時阮朝汐入西苑大半年了。她跑去院墻下應了一聲,外頭兩個從高處翻過墻頭,騎在墻瓦上,和墻下的阮朝汐說笑了幾句,便被趕來的沈夫人抓個正著,即刻知會了負責東苑管教的楊斐。 李奕臣和陸適之被各自狠笞了三十杖,慘叫聲從東苑傳到西苑。 阮朝汐當日站在墻下聽著,西苑的教養娘子們拉勸都無用,一直聽到笞杖結束。 等事情過去了整個月,眾人都遺忘了此事,荀二郎君的車隊再次從荀氏壁過來云間塢時,阮朝汐叫開西苑小門,去書房尋了荀行達。 “二郎君?!彼⒉幌衽匀四前惴Q呼‘塢主’,直截了當說,“我不喜西苑,想要搬回主院的東廂房居住?!?/br> 荀行達不喜云母窗的五彩光暈,自從他入主書房,云母片已經盡數拆除,換上了半透明油紙。窗外透進來的是尋常日光。 當日,荀行達靠在窗邊,言語斯文客氣:“十二娘,其他事都好說。你入住西苑之事,是三弟入京前定下的。沈夫人也是他請來的。我雖代理云間塢諸事,但你想搬回主院之事……不好由我下令。十二娘不如寫信一封去京里,和三弟商議商議?” 阮朝汐的書信,由來往云間塢和京城的霍清川帶走。兩個月后,帶來了回信。 荀玄微的一筆清雅字跡,阮朝汐早已看熟了。京城特有的精致小箋回信上,洋洋灑灑寫了不少關心叮囑,但關于阮朝汐搬出西苑的要求,只有兩個字回復: “不可?!?/br> 阮朝汐于今年五月及笄,阮大郎君從歷陽城里驅車趕來,參與了笄禮。阮氏壁里一位輩分不低的夫人主持了笄禮,將代表成年的金笄,簪于阮朝汐的濃密烏發間。 當日傍晚阮朝汐就收拾包袱搬出了西苑。 “我已成年,不再勞煩沈夫人看顧?!彼涞貙ι蚍蛉说?,“長兄接我去阮氏壁小住兩月。等我回來時,我要住回原來的主院東廂房?!?/br> 沈夫人不卑不亢地行禮,出聲阻止,“十二娘去阮氏壁小住,老身自然沒有阻攔的道理。但主院如今名義上的主人是荀二郎君,十二娘已經成年,男女有別,此事絕不可。十二娘從阮氏壁回來,還是需住西苑?!?/br> 阮朝汐什么也沒有說,直接出了塢。 自從大炎朝版圖吞并了整片中原地帶,豫州局勢比五年前穩定不少。她在阮氏壁時,寫信給自幼交好的荀七娘,邀她去云間塢。荀七娘欣然同意。 兩人秘密計劃妥當,等荀二郎君再次去云間塢時,荀七娘吵著跟來。阮朝汐也同時從阮氏壁回返云間塢。 兩人帶著箱籠女婢,一同住進主院,一個住東廂房,一個住西廂房,事先誰也沒知會。荀行達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更何況是沈夫人。 ——今日庭院里,是阮朝汐近半個月來,頭一次和沈夫人當面說話。 阮朝汐確確實實長大了。 長大到了讓擅長教養管教的沈夫人都頭疼的年紀。 陽光下的少女背影秾纖合度,雪白頸項纖長,步履款款從容,帶著從小仔細教養出的嫻雅氣度,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話, “我不為難沈夫人?;舸笮窒麓芜^來應該就在這幾日。近期發生的種種事,沈夫人可以全數寫在信里,寄去京城便是。若有訓斥,我自己擔著?!?/br> 沈夫人沉重地嘆了口氣,放緩了語調,“十二娘,我也知道,五月行笄禮那日,郎君有事未能趕來,你心里對他不滿,或許是一直積壓到了今日。但——” 阮朝汐加快腳步,快步上了臺階,筆直走進敞開的東廂房,迎上來的白蟬關上了門。 沈夫人才說了個“但——”,下面半句就被關門聲擋在喉嚨里。 她無奈搖了搖頭,回身往西苑去。 但——霍清川昨夜已經進塢了。 現任塢主荀行達近日在塢中,霍清川此刻正在書房里回話。 霍清川早上和她碰面時提起—— 郎君近期得空,人已出京,車隊往豫州疾行而來,或許過三五日便到了。 第35章 阮朝汐被白蟬迎進房, 才進門里,便聞到一股淺淡的菊花香。 轉過隔斷,迎面看見西邊臨窗的綺羅臥榻上擱著半朵名貴的蟹爪菊, 菊花瓣被拽得七零八落,灑了滿地。 “就在半刻鐘前, 七娘還坐在榻邊等你?!卑紫s嘆了口氣,“七娘指使女婢假扮成她的模樣坐在西廂房里, 自己喬裝改扮偷偷過來尋你。但很快就被值守部曲們察覺, 人剛被帶回去?!?/br> 白蟬邊清掃地面的花瓣邊說道, “七娘這回惹惱了二郎君。昨晚傳令下來禁足, 看架勢,當真要關她?!?/br> 阮朝汐起身打開了臨近庭院的幾扇窗, 果然見對面的西廂房窗戶大開著, 荀鶯初沒精打采地趴在窗欞邊, 隔著大半個庭院, 懨懨地沖她擺擺手。 白蟬邊掃地邊輕聲抱怨, “七娘如今也大了, 沒輕沒重的性子實在該收一收。二郎君早就明令禁止擅入小院,這么多年了,大家都恪守規矩, 守得好好的,怎么七娘偏要往里闖呢。唉,小院里頭藏的又不是什么好東西……” 阮朝汐坐在榻邊,端起矮案上的綠豆百合湯飲,瓷匙慢慢舀著小碗, 沒應聲。 云間塢換了主人,小院里養的幾十籠兔兒當然早不在了。據白蟬說, 當年荀玄微啟程時,挑揀了毛色最好的幾籠帶去京城,其他的都拎去后山放了生。 如今的小院里,養著荀行達的兩房姬妾。 她和荀二郎君并不親近。不管他是一年來三四趟也好,主院空置八九個月也好,自從荀玄微離開后,她再不輕易入書房。早晚練字也改在西苑里。 荀二郎君養在后院的兩位姬妾,她沒有見過,也不感興趣。 但荀七娘好奇得很。暗搓搓鼓動她好幾次,想拉她一同去小院‘探美’,被阮朝汐拒絕了。 阮朝汐邊想邊喝湯,喝了小半碗綠豆百合湯,放下碗盅,“二郎君的身邊私事,我是借住塢里的外姓人,不好置喙。七娘昨晚擅闖小院的事確實不妥當,但她畢竟是荀氏嫡女,二郎君的姊妹手足。禁足三日是不是過于嚴厲了?白蟬,我想去書房,替七娘求個情?!?/br> 白蟬急道,“別去?!?/br> 阮朝汐露出詫異神色。白蟬收拾著湯碗,壓低嗓音回稟,“若只是七娘自己擅闖小院,哪至于禁足三日這么嚴厲。聽說七娘昨晚硬拉著鐘十二郎一同闖了小院……兩人被抓了個正著。鐘十二郎是遠道而來的貴客,二郎君不好發作什么,只責罰了七娘。事情還不滿一日,只怕還在氣頭上,誰求情也無用的?!?/br> 阮朝汐聽得頭疼。 她原本只邀了荀鶯初一個來云間塢。但鐘少白當時正在荀氏壁作客,不打招呼直接跟來了。 荀鶯初一個就夠鬧騰了,再搭上一個不嫌事大的鐘十二,清靜多時的云間塢雞飛狗跳。 “七娘想看小院美人,只要我不肯應,她一個人絕不敢獨闖的。鐘十二又湊什么熱鬧?” 她煩惱地說,“他不是住在前院么?夜里怎么偷偷進來的?當初就不該答應他來?!?/br> 話音未落,窗戶被人不客氣地敲了兩下,木窗砰一聲從外推開。 十七歲的窄袖緋袍少年郎坐在窗外,一條腿盤膝坐在窗欞,另一條腿懸空晃蕩著,繃著臉,雙臂交叉抱胸,聲音里滿是不悅,也不知偷聽多久了。 “哪個要趕我走?” 白蟬吃了一驚,慌忙起身,擋在窗前,“十二郎,不可如此!十二娘已經及笄了。就算阮氏鐘氏兩家是世交,你也應當先遣人通傳了再來拜訪。直接登門不合規矩,十二郎快下來?!?/br> 鐘少白壓根不搭理,抬手撐在兩扇木窗中間,不許白蟬關窗,視線只盯著阮朝汐隔窗露出的小半張柔美的側臉,“說說看啊,哪個要趕我走?” 阮朝汐瞥了窗外氣惱的少年一眼。 “你先說說看,不請自來、嚷嚷著登門做客卻又整天闖禍的,又是哪個?” 她這邊應了話,鐘少白興師問罪的氣勢頓時弱了,自己從窗欞高處跳下,轉到門邊,也不進來,人就靠門檻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