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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眠春山在線閱讀 - 眠春山 第95節

眠春山 第95節

    下山她有了力氣,不帶重樣的字眼她連罵了一路。

    折騰一晚上沒睡,下了山姜青禾她們還得去田里,徐禎則被拉著跟李郎中一道研究,這玩意得泡多少個小時才有用。

    放多少的葉子才成,花跟葉子的效用相不相同,反正幾天內都得反反復復地試。

    哪怕他們急得上火也沒用。

    而這邊姜青禾一進稻田就皺起眉頭,一晚上的火燒水淹,田壟上到處是蟲子的尸體,不少人怒罵著一腳又一腳碾死。

    她脫了鞋襪下地去看稻株,株桿被咬的部分不算太多,但水田里浮滿了蟲子的尸體。

    她被惡心壞了,上岸后去找土長,等啥毒蟲的藥配出來不知道得等多久,再泛濫下去,今年這一茬稻子真的要完了。

    她跟土長說:“我想起來還有個法子?!?/br>
    “啥?”土長問。

    “放鴨子進水田吧?!?/br>
    第75章 稻田養鴨

    今天稻田里五六歲以上的孩子也都下了田, 半蹲在田里,抄起小篩子撈出漂浮在水上的飛虱和蛾子。

    還能聽見漢子大聲訓斥小娃,“以后再給俺跑田邊抓癩呱子,俺捶不死你?!?/br>
    那些平常就愛逮癩呱子的男娃, 站起身夾緊屁股, 又走遠了些, 生怕今兒個撞在火口上,挨一頓呲。

    土長站在田邊,用手扶著自己酸脹的腰背,她把姜青禾說的話聽了進去。默默點頭,望著那無邊的稻田說:“晌午到學堂一起商量吧?!?/br>
    本來晌午應該起火做飯, 今天各家還冷鍋冷灶,娃只能啃硬饃饃, 大人則空著肚子三三兩兩往學堂趕去。

    他們被日頭曬出來黝黑的臉龐, 經過昨夜, 好似被犁出了幾條深深的溝壑。婦人則耷拉著脊背, 仿佛肩頭壓著座大山, 平日忙里忙外,手拿把掐的精氣神蕩然無存。

    只有罵那遭瘟的蟲子用了十足的勁。

    土長到的時候, 底下的說話聲也稀稀拉拉, 壓根不似平時要吵破屋頂去。

    她伸手用力拍拍站臺上的桌子, 脊背筆直。哪怕她嘴邊生了一連串的泡, 下嘴唇腫出來, 可眼神像鷹一樣銳利,刺得人一下子激靈起來, 不敢癱坐著。

    “俺就問你們,到了驢死鞍子爛的時候沒有!”土長一聲大喝, 嚇得大家心里直打哆嗦 。

    土長又恢復了往常死羊臉,她冷笑,“家里借債挖窟窿了?還是窮得接不開鍋,得去要飯過活了?一畝稻就要死要活的,俺不想摳疤疤子,可俺得說,當年俺們沒種稻,幾百畝麥子生了蚜蟲,地下又有螻蛄,那一年連田稅都差點交不上?!?/br>
    “那才真是天塌了,大伙過的緊巴巴,一年就靠塊羊油沾沾葷腥,那時后山口起了多少座新墳,你們忘不了吧?!?/br>
    土長嘆了一聲,“可眼下就算稻子生蟲害,到后頭一畝出不了幾斗,那都不算完蛋!沒到要吃土的時候,再給俺怏怏蔫蔫的,俺給你一腳讓你到水里醒醒神?!?/br>
    大伙被她說的臊得臉紅,實在是安穩日子過了兩三年,都忘了曾經到底有多苦。甚至有年生了蝗蟲,那年才是真的顆粒無收,刨土塊塞肚里填饑,連樹皮都吃不上。

    可還不是緊咬牙關,努力活到了今天。

    土長罵夠了,拉把凳子坐下來,她神情沒變,語氣平靜卻讓人心能安穩下來,“俺每畝地都瞅過了,鉆透死桿的還不算多。眼下正是突熱的時候,飛虱一夜間能破卵長出來?!?/br>
    “昨夜燒死淹死的那都是仔蟲,等到了仲夏,飛虱變成蟲要滅都滅不完的,現在把淚把怨都給俺憋著,等它們全死透了再哭不遲?!?/br>
    “眼下才五月,從今兒個開始重新育苗,補栽稻秧不算遲,牛叔你吃點力,晚點領人先去育苗,”土長從容不迫點派,“福旺叔帶大力和小六還有三炮,你們四個去上水田,把水車那大車頭子上的麻繩解了?!?/br>
    “可下水田幾十畝稻還要用水,”福旺叔吃驚又腳步踟躕,站起來要走又怕解了水車,耽誤了下水田的稻子。

    “俺早上叫人把棉田那架筒車先給停了水,那的水渠閘門都給關停了,先供上水田積水育苗,耽誤不了下水田,”土長依舊不慌不忙,昨夜她還能慌,可到了現在她不能慌。

    她一慌底下更得亂。

    本來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的大家,見了土長這副態度,一下有了主心骨,不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哎!”福旺叔立即應下,趕緊跑出去,其他幾個小子餓得肚皮直抽抽,可也拉著褲腰帶,風風火火跑出去。

    土長接著說:“這段時日大伙得苦一陣子,俺到時候每家每戶撥人,每夜抽出十人去點火把誘飛虱,得轉一夜,各處田里要瞅一遍,別在這件事上給俺耍小聰明,犯糊涂?!?/br>
    “還有已經是死桿的就趕緊拔了,別留著嚯嚯其他稻子,稻秧上的卵塊全給掐了放火里燒,”土長頓了頓,“俺的話就說到這,別指望俺一個人的法子能把蟲給滅完,你們也都想想法子,三推四靠是沒指望的!”

    她說完后底下的聲音頓時大了不少,大伙睜大了眼,那灰蒙蒙的眼里迸出希望,是的,現在還有法子,一切都沒有到最壞的時候。

    大伙忙想起法子來,不能賴著不動等蟲子吞吃了全部的秧苗。得靠自己,得靠大伙,得一起想辦法自救。

    一個黑臉壯漢蹬開木墩子,急急站起來說:“俺們商量過了,俺領著三子那十來個娃去北海子逮田雞和癩呱子,它倆吃飛虱和蛾子,抓了給放田里去,指定能少點?!?/br>
    “這個法子好,俺家那幾個小子成日就曉得逮癩呱子,阿毛,俺叫他們也跟著一道去?!?/br>
    “還有俺家的,往后只許他去旁的地方抓癩呱子,再去嚯嚯稻田里的,俺一巴掌抽死他?!?/br>
    “俺家那個也去?!?/br>
    眾人紛紛應聲,有個婦人甚至想把自家屎尿剛能控制住的娃也給推出來,她大言不慚地說:“帶他去,叫他學癩呱子叫,指定能引來一大片?!?/br>
    難過中大伙又被逗笑,忙勸她可把娃省著用吧。

    黑臉壯漢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口應下,“大伙放心,只要俺逮了田雞,那指定給每家田里都放的平平?!?/br>
    “俺們這些田是生在一塊的,蟲子它能飛的阿,自家田里摘干凈了有啥用,只有大家田里都沒了蟲,自家田里稻子才能穩阿?!?/br>
    阿毛的話戳到了大伙的心坎上,雖然他們壓根不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伤麄兌挥斜W≌筇?,才有自家小田的好收成阿。

    “那俺和二嬸幾個去燒草木灰,給填到田里去,草灰也能殺蟲的,”瘦小的婦人騰地站起來開口,“俺們雖說燒不了七十幾畝的草灰,可能燒一點總是一點?!?/br>
    有個婆子說:“俺家還有一袋草灰,本來留著漾田的,花阿,俺等會兒拿了給你,”

    “俺家的那幾袋子也給勻出來?!?/br>
    “還有俺的,湊在一塊吧,到時候給每家田里都埋點,這會兒就別計較啥的了?!?/br>
    一個衣裳打滿補丁的老太太不舍得說:“俺老婆子聽過,菜油能燒蟲,俺還有半瓶菜油,本來想著給六月六吃的,俺也拿出來給大伙用,哪家生了蟲害最多,就澆些試試?!?/br>
    “俺出煙絲,”平日抽煙抽的最兇的三德叔忍痛說,“俺曉得煙絲泡水能治幼蟲,俺索性這個月不抽了?!?/br>
    “你個老煙鬼都不抽了,那俺一個人抽有啥意思,俺也出煙絲,不能讓三德比過了俺去,”老頭笑呵呵地說。

    三德叔擠兌了他一嘴,大伙又笑了一陣,仿佛剛才那萎靡不振只是錯覺。

    姜青禾瞅著每個人踴躍出著主意,風風火火要去滅蟲的大家。明明剛才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愁容,可眼下擼起袖子,揮舞拳頭,或是叉著腰,上下嘴皮子一碰罵蟲子全家。

    那些陰霾,跟此時的鮮活相比,更叫姜青禾明白??v使日子有時像人不小心踩進了淤泥里,又被石頭絆了一個大跤,可只要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換去臟污的衣裳,再狠狠咒罵幾句,等傷口好起來。

    要是很多人一起摔進了泥坑,那就一起咒罵,相互攙扶著起來,大笑往前走,日子又會好過起來。

    等大伙說夠勁了,在場的每個人都有除蟲大計以后,姜青禾才開始她的意見,輪到她說話時,很多婦人已經學會了閉嘴,安靜地聽。

    因為經過換糧的事,經過染坊賺錢之后,她們都知道姜青禾絕對不會胡吹冒撂。

    她們嘴上不說,其實心里還是很信服她的。

    “大伙都曉得我是打哪來的,南邊種的最多的就是稻,一個村的稻田比灣里的麥田還要多,不是幾百畝,而是上千畝田?!?/br>
    姜青禾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那么多的稻田,難道他們就不遭蟲災,就沒有絕收的時候嗎?”

    她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搖搖頭,“除非是水災、旱災、刮風這種才會絕收,很少有蟲子泛濫的時候,也不會因為生蟲而絕收?!?/br>
    “咋辦到的?”有個嬸子大聲地問。

    “是啊,上千畝田嘞,俺都不敢想,這么老些田還不生蟲,到底用了啥法子,禾阿你快說…”

    直到吊足了大伙的胃口,姜青禾才開口,“法子就是,他們在稻田里養鴨?!?/br>
    “哈?”

    “阿,啥?養鴨?”說話的那個一頭霧水。

    胖婦人搖頭,“鴨進了稻田還不吃秧苗,俺不信?!?/br>
    好多人遲疑,他們是真不信。

    在大伙交談時,土長招手讓姜青禾上去,將站臺上的位置讓給她,自己坐在下面聽。

    姜青禾坐在高位上,能直面齊刷刷的視線,她也不慌,有質疑聲才是正常的,要是她說點啥,大伙全都同意她才會納悶。

    “別急別急,等我說完,”姜青禾伸出雙手往下壓了壓,等聲音漸漸平息才往下說,“是的,鴨子會吃秧苗?!?/br>
    胖婦人一拍手,“俺說準了是不?!?/br>
    “可我們不放大鴨阿,放鴨去稻田也是不能一股腦瞎放。稻子剛插秧不能放,等到分蘗了,才可以放雛鴨,稻子開始結籽后,鴨子就得趕出來,不能再下田?!?/br>
    姜青禾想起自己的故鄉,那是個很有名的水鄉,稻田養鴨幾乎成了常規cao作。每家都有稻田鴨,反而要是誰家沒養的,還會被天天追著問。

    她其實不會養鴨,可她耳濡目染那么些年,知道稻田養鴨的訣竅和好處。原本以為忘記了,可今天一想其實好多事情都沒法忘掉。

    她晝夜沒睡,可說起這事來還是精神奕奕,“雛鴨最愛吃稻飛虱,雖說我也不曉得一只雛鴨一天能吃多少兩飛虱,可我曉得,只要雛鴨進了田,飛虱肯定活不了多久?!?/br>
    “到時候蟲子沒了,又肥了雛鴨?!?/br>
    姜青禾祭出一個殺招,“鴨糞能肥田,以前在我們那,有句老話說:鴨子宿一夜,可肥三年田?!?/br>
    吃蟲肥田,這四個字眼落在大伙耳朵里,就跟清水河此時漲水泛濫般,滿是不可置信。

    “有啥好不信的,”徐婆子著實聽不下去了,她轉過身用手指著自己的臉,“瞅到俺了沒?俺是誰,俺是村里養鴨大戶,你們不聽青禾的,那就聽聽俺的?!?/br>
    “鴨糞肥不肥稻田俺可比你們曉得多,俺養了那么多鴨,鴨糞都混在土里燒了填進稻田里,頭幾年不覺得,可最近這些年,每年都能多出一斗的糧,那是為啥,可不就是鴨糞肥田嗎?不信拉倒,以前俺都不往外說的,”徐婆子一股腦說完話坐下。

    姜青禾立即接下去說:“養鴨除了吃飛虱,最好的是啥你們曉得不?”

    “啥???”

    “它也能治蝗蟲阿!”

    要說飛虱吧,姜青禾雖然厭惡,可心里并不害怕。但是蝗蟲,種田以后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她心里都發怵。

    它不像螟蟲只吃幾種農作物,也不像飛虱,最喜歡在稻子里打窩,蝗蟲它可是雜食,幾乎大部分的農作物都逃不過它的啃食。

    蝗蟲過境,寸草不生。

    姜青禾沒見過蝗蟲的都害怕,更別提底下坐著的眾人,他們可都是經歷過蝗蟲的,一提起這來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本來堅定地反對稻田養鴨的那些人,此時心里忍不住動搖,更別提有些還搖擺不定的。

    忍不住想,養吧,養鴨可比養豬要便宜,又能下蛋又能吃rou。

    徐婆子抓準機會說:“以前俺賣雛鴨賣八個錢一只,眼下大伙不好過,叫俺不給錢白送是做不到的,五個錢一只要是能成就拿走吧,再少俺日子也甭過了?!?/br>
    說實話也正趕上時候了,她立夏邊才開始孵雛鴨,母鴨孵蛋得一個來月才能出小鴨仔,正好在端午邊上。

    但是剛孵出來的小鴨,沒法子立即下水,這個時候它們的蹼掌和腿骨都沒長好,一下水過不多久就會死。

    徐婆子得專門將這群鴨子放在盆里喂上七八天,再放水到盆里讓雛鴨刨游,眼下正是雛鴨健壯,能下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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