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imei
天微微亮,傳來咕嚕咕嚕的動靜。 是一個女人拖著行李箱,在小路上緊趕。 在土和成的房子里,外面坐著一對祖孫。 夏季蚊蟲多,兩人各自拿著把扇子,上下左右地扇風。 早晨雖說清風習習,但也抵不住炎熱,身上或多或少出現汗漬。 祖孫倆單薄的衣服早已濕透,粘連在前胸后背。男孩一手揪起衣領抖風,一手將蒲扇扇向老人。 “奶奶,mama什么時候到家?” “快了,再等等?!蓖醴即认榈孛嗣詫O的頭。 村里的男孩女孩留的都是寸頭,王芳剛摸上去還有點扎手。 留寸頭不僅好打理,還能有效避免頭虱。 在前一個月,在土灶臺前炒菜的李牧言接到了一通電話,是長年在外,三四年沒回家的方蕓打來的。 李牧言高興地手舞足蹈,跳起來沖著門口喊:“奶奶,mama來電話了?!?/br> 電話是插線的,拿不了太遠。 王芳拄著拐杖,坡足險先摔倒。 “mama,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和奶奶都很想你……” “牧言啊,媽很快就回來了,你先聽媽說……” 沒到一分鐘,對方毫不留戀地掛斷電話。 “喂,喂,喂……” 李牧言懷疑信號不好,在有限的范圍內,舉上舉下。他不敢用勁,輕輕拍拍座機。 他知道mama可能掛斷電話了,但他不死心,他期望是信號不好,座機太過老舊。舉著電話上躥下跳。 “嘟嘟?!边t來的掛斷音,打碎了李牧言的借口。 李牧言怔愣片刻,他不明白為什么。 隔壁家的二牛他媽打電話能講好久,他坐在旁邊,內心很羨慕二牛。 他還沒來得及將電話遞給奶奶,奶奶也很想mama。 王芳拄著拐杖,摸著墻邊移動,坡腳還沒適應險先摔倒。 李牧言心頭一驚,放下電話,急匆匆地跑向王芳,攙扶。 “你媽說了什么?”王芳握著孫子的手,手顫顫巍巍。 老人上了年紀,路走不穩,飯吃不好。平時端著板凳坐在門口,從天亮到天黑。 “媽說下個月初三早上回來一趟,很早?!?/br> 李牧言頓了頓繼續說道:“她說她不希望村子里的人知道?!?/br> “好好好,回來就好?!弊约旱呐畠鹤约呵宄?,大概又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就盼著兒女回家,把她這孫兒帶走,帶得遠遠的,永遠不回來。 然后她上吊,了了身后事。 —— 咕嚕咕嚕聲越來越近。 方蕓拎著兩個大包,手上扣著帶子,鏈接身后的幼兒,拖著行李箱走在泥濘的小路上。 女人累得氣喘吁吁,絲毫不在意行李箱滾輪濺起的水混著土腥味,打濕了女人潔白柔軟的褲子。 沒有鋪磚0的小道走到一半,她倏然停住,拽著繩驟然拉低,女孩措不及放地摔倒在地,屏氣蹲下。 身后的娃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方蕓猛地轉頭,捂住女孩的口鼻,“噓,你想害死我嗎?” 方蕓翻了個白眼,鬼鬼祟祟地抬頭,拍拍胸脯,嫣紅的手指戳著女孩的腦門,惡狠狠道:“要是被發現了,跟你沒完?!?/br> 女孩抖了抖,停止哭腔,小聲地抽噎。 農田里的莊家長勢喜人,完全掩蓋了母女倆的身影。 “媽—媽—,是你嗎?” 來人尾音拖得長,夾雜著枯草踩碎音。 方蕓撥開草堆,探頭望過去。 是瘦弱的少年拿著樹枝,撥開雜草。 約莫十一二歲,身形瘦削,骨骼凸起,像一根抽條的竹竿,四肢修長卻沒什么rou;皮膚泛著營養不良的白,鼻梁高挺,眼型狹長,顴骨處掛著一道傷口。 還真是讓人倒胃口。 每次看到那張臉,就能想起他那個強jian犯的爸,方蕓后悔極了,剛出生的時候怎么就給他掐死。 一看是小兔崽子站在那邊嚇唬人,方蕓腰背挺直,怒氣沖沖上前給了李牧言一巴掌,“誰讓你站在這嚇老娘的?!?/br> 李牧言的臉被打歪,回過神愣在原地。 滴答,滴答,山雨欲來,夏季的雨總是一陣又一陣的。 “還站著干什么,把你meimei抱著,下雨了?!?/br> 還真是好笑。 一直站在方蕓身后的小人,握住他的手,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哥哥?!?/br> 他的……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