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16節
那一瞬間,她差點忘了呼吸,頭腦一片空白,冰涼感浸遍全身。 完了。這是她僅有的一個念頭。 在覓瑜惶恐的注視中,盛瞻和俯身撿起瓷瓶,打量片刻,微蹙起眉:“你身子不適?大清早地就服藥……可要請太醫來看一看?” 覓瑜的冰涼感回退了一點。 還好,他沒有發現。鎮定,鎮定,她可以糊弄過去的,鎮定。 她給自己打著氣,強忍住顫抖的聲線,回答:“沒事,不過一些小毛病……不用麻煩太醫,我、我自己就能看……” 盛瞻和微笑應聲:“也是,你是大夫,自然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身體?!?/br>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瞥了眼手中的瓷瓶,略含猶疑地看向她。 覓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發現了嗎?他察覺到不對勁了嗎?她該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你……”他低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視線,“可是因為我前幾日……所以,才身子不適?” 覓瑜的心重重落下。 太好了!他沒有發現,老天保佑…… 覓瑜被慶幸的情緒填滿,連害羞都來不及升起,忙不迭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我是……就是一些常見的小毛病,吃兩日藥就好了,不礙著什么事……” 她邊說邊伸出手,想要取回瓷瓶。她看見這東西在他手里就瘆得慌,還是盡早拿回來的好,還有地上的那幾枚藥丸,她也要盡快把它們清理干凈。 他也是,怎么走路都沒聲,沒個通報,害她沒有發現他的到來,差點東窗事發。往后她一定得警醒些,不能再像今日這樣,青黛和慕荷也得好好告誡…… 她的思緒亂成一團,話說得顛三倒四,好在盛瞻和沒有在意,他當真是仁德無雙,她得想個借口把他支出去,清理掉地上的藥丸—— 盛瞻和忽然收攏了掌心,不讓她取走瓷瓶。 覓瑜一驚,心又一次懸起,努力穩住鎮定的神情,抬眸看向他:“殿下……?” 盛瞻和瞧著她。 “你又喚我殿下了?!彼?,“你在心虛?!?/br> 一瞬間,覓瑜只想抽自己兩巴掌。 她揚起一個討好的笑,試圖補救:“紗兒——” 盛瞻和沒有給她說完話的機會:“你在說謊?!?/br> 他看了瓷瓶一眼,看向她,用一種肯定的語氣道:“這不是普通的藥?!?/br> “我——” “你在服用什么?” “我——” “這是什么藥?” 覓瑜張口結舌,冷汗涔涔。 她不用照鏡子就能知道,現在的她一定面色蒼白,滿是心虛。 盛瞻和微凝眸色,看向她的神情不復先前的親近自然。 他再一次問她:“這是什么藥?” 他沒有疾言厲色,仍舊聲音淡淡,卻給了她十足的壓迫感,讓她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喉嚨口,如果她不是坐在繡凳上,恐怕此刻的雙腿已是軟了。 這就是東宮太子的氣勢嗎?國之儲君,掌管天下半府……她有什么自信在他跟前撒謊? 想明白了這一點,覓瑜臉上的血色開始褪去。 她顫抖著聲線開口,不知道要說什么:“我……” “不肯說?”盛瞻和瞧出她的遲疑,“那好,我叫人過來驗看?!?/br> 他轉身喚來酂白,遞出瓷瓶:“拿去給鄒敬臨,讓他看看這里頭的藥是用來治什么的?!?/br> 酂白垂首應是,接過瓷瓶準備離開。 覓瑜再也坐不住了。 她雖然不知道鄒敬臨是何人,但能得到盛瞻和的信任,想來是位醫術高超的大夫,這避子藥又不是什么奇藥,里頭所含的藥材很容易被分辨出來,略略一想便能知其用途,她根本瞞不過去。 她慌亂地跪下,拉住盛瞻和的衣擺,含著絕望地喚道:“殿下!”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酂白低著頭,停留在原地,約莫是見她這副模樣,知曉茲事體大,不敢擅動,等著主子進一步吩咐。 盛瞻和同樣低著頭,瞧著她,眸光深邃,蘊藏萬千溝壑。 看著這樣的他,覓瑜忽然意識到,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瞞過他的可能。 他自出生伊始被預為不祥,經歷廢后打壓、胞弟去世,好不容易被立為太子,又身患臆癥,種種磨難之下,他仍能穩坐儲君之位,受到圣上諸多稱許贊譽。 這樣的一個他,怎么會被她的寥寥數語所迷惑? 她不可能瞞過他,只消他發現她在服藥,他就一定會弄清楚這件事情。 不,他遲早會發現她在服藥,從她服下第一枚藥丸起,一切就注定了。 接下來會如何?他會勃然大怒,降下雷霆懲罰嗎?她會成為第一個嫁進來還沒有滿半個月,就被休棄的太子妃嗎?她的家人又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 她真是傻,真是瘋,皇家子嗣何其重要,她怎么能服藥呢? 就算這個主意不是她想出來的,是她的娘親提的,她也不能答應。 小小一個趙府,如何能與皇室相提并論?她的娘親嫁給她的爹爹能服藥,不代表她嫁給太子能服藥,她怎么連這點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覓瑜跪在地上,蒼白著臉,看向盛瞻和。 她沒有立即請罪,她的心里尚含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他能像發現她逃婚那晚一樣,對她輕輕放下…… 但她更清楚這是幻想,他能容忍得了她一次,不代表能容忍得了她第二次,他到底是太子…… 盛瞻和默然半晌,終于出聲。 “下去吧?!彼麤]有對她說話,“把東西放下?!?/br> 酂白恭謹應首,放下瓷瓶,迅速而又無聲地離開。 覓瑜眸中亮起一線希冀的光,他這是準備再給她一次機會嗎? 不過很快,她的眸光又黯下了,因為她意識到,他不一定是想放過她,而是不欲讓外人知曉內情,畢竟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了,丟的是他們兩個人的臉。 但她還是抱著最后一絲期望,看向他,期期艾艾地喚道:“殿下……” 盛瞻和面色不變,瞧著手中的瓷瓶:“這里頭裝的是什么藥?” 她遲遲不敢開口:“是……” 他靜靜等著下文。 她心一橫,咬牙道:“是……避子藥……” 盛瞻和凝視著瓷瓶的目光一頓。 “避子藥?”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覓瑜的心顫了三顫。 “是……”她強忍著不安回答,“是避子藥……” 安靜。 長久的安靜。 冷汗一點點從覓瑜的額際滲出,她感到呼吸困難,四肢冰涼發麻,這是人在極度緊張之下的反應,如果無法及時得到緩解,很可能會暈過去。 她是大夫,知道這時候該怎么做——大口呼吸、放松心情,實在不行還可以聞一聞醒神露,它就放在她的妝案上,她一伸手就能夠到。 但她做不到,她什么都做不到,既無法順暢呼吸,也無法伸一伸手。她的四肢僵硬,渾身冰凍,只有跟前人開口才能使她獲得解脫,或者讓她墜落深淵。 終于,盛瞻和開口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 仍舊是平靜的聲線,沒有波瀾和起伏。這代表著他沒有生氣嗎?還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覓瑜不知道,她的心神一片混亂,連維持正常的思緒都勉強,只能從記憶的碎片中尋找答案:“因、因為……我、紗兒年歲尚小,害怕……有孕傷及身體,是以……想、暫緩兩年,再……” 她回答得語無倫次,手發著顫,指尖的冰涼感從升起開始就沒有退下去過,只能通過攥緊他的衣擺來獲得一點依靠,如果他在此時抽身離開,她一定會失去最后的支撐,倒在地上。 好在他沒有這么做,他當真是有好涵養,遇上這種事,還能忍住不朝她發火,甚至連臉龐都不覆蓋陰云。是他沉著內斂,喜怒不形于色嗎?還是他真的能忍受這件事?愿意放過她? 覓瑜鼓起最后一點勇氣,抬頭看向他,喚道:“殿下……” 盛瞻和與她對視,漆黑的眸底分辨不出情緒。 片刻,他垂下眸。 “罷?!彼汛善糠诺綂y案上,“我們成親不過數日,在你心里,我終究是太子……是我強求了?!?/br> 覓瑜一怔。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在計較她喚他的那幾聲殿下,覺得她的稱呼太生疏了嗎?她倒是想喊他瞻郎來賣乖,可她不敢,生怕弄巧成拙,使他怒意愈盛……難不成她又錯了? 盛瞻和繼續道:“往后你不要服這藥了,是藥三分毒,不管這藥有多好,平白服用也總有害處,我不碰你就是?!?/br> 第18章 覓瑜又一次愣住了。 他、他剛才說了什么?他沒有計較她服避子藥,甚至理解她,準備從源頭下手,約束自身,不再碰她? 不不不,一定不是她想的這樣……一定是他生氣了,決定冷落她,從她房里搬出去——他不能這樣,他們成親不過數日,他就要和她分房,傳出去了叫她怎么做人,圣上與皇后又會如何看待她?他不能這樣—— “殿下、殿下,紗兒知錯了?!彼琶o他的衣擺,言語間稱呼混亂也無暇顧及,只想著要怎么給他請罪,打消他的念頭,“求殿下饒過紗兒這一回,紗兒愿意給殿下生兒育女,再不犯同樣錯誤!殿下——” 盛瞻和一怔,臉上閃過一絲訝色,似是不理解她怎么開始求情,繼而顯出兩分恍然,彎腰將她扶起。 “你誤會了?!彼麤]有刻意溫和聲線,卻讓她如聞天籟,覺得天底下沒有誰的聲音比他更動聽,“我的意思是,你的話的確有道理,你是年紀小了些,不著急懷有身孕,再等兩年也正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