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云歸,求求你了,別丟下我……” 在大夫沖進來之前,錢云歸輕輕地拉住了他的頭,在他耳邊道:“記住,晏長陵可信,晏,玉……” 最后一口氣梗在了這當口。 大夫齊齊地涌入,晏長陵也跟著進去了,目光只盯著兩人腰間的那對生死符。 生符便是生,死符便是死。 有生才有死。 第80章 晏長陵麻木地看著眼前一幕。 陸隱見抱著錢云歸,目光掃向跪在地上的大夫,急切地求救,“你們跪我干什么??!都過來啊,快救救她……” 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他。 陸隱見眼里滿是絕望,人已然崩潰,不斷地去搖懷里的人,“云歸,你醒醒,只要你醒了,這輩子,無論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好不好?不,下一輩,下輩子也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給……” 他同她說著好話,想把人哄回來,抬手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干了她臉上的血跡,“云歸,求求你了,你再看我一眼?!?/br> 昔日的陸家家長,雷厲風行,生意場上人稱陸算盤,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此時卻那么的無能為力。 悲痛的情緒觸及到了每個人的心。 屋內哭聲一片,二夫人到底是不忍看下去了,走到了陸隱見的跟前,痛聲提醒道:“陸公子,放手吧,云歸已經走了?!?/br> 陸隱見的神智似乎被這一聲喚了回來,終于沒有再動了,盯著錢云歸蒼白的臉色,安靜了片刻后,把她輕輕地放在了床上,突然起身往外沖去,口中喃喃地道:“我這就去求菩薩,一命換一命,求他們把人還回來……” 他身邊的小廝怕他出事,攔住了他的路,晏玉衡也勸說道:“陸兄,你先冷靜?!?/br> 陸隱見眼中焦灼,很不耐煩,“讓開!” 晏玉衡轉身求救地看向了晏長陵,“晏兄?!?/br> 晏長陵搖頭,“讓他去吧?!?/br> …… “施主既已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可有想過,眼下一切,實則早已發生過?” “世間之物,唯有過去不可變,活著之物不會因外界的干預而死,逝去之物,也不會因施主的到來而復活,無論過程如何,所定命數,無法更改?!?/br> “生死符也改變不了?!?/br> “生符以吸取他人今生的氣運,命數,而改變來世的命運;死符相反,獻符之人以今生的氣運、命數,換對方來世一命?!?/br> …… 所以,在自己所謂的上輩子里,死的人才是他陸隱見? — 白明霽昨夜在老夫人屋里陪了她半夜。 老夫人醒來后便一語不發,目光呆滯,死死地抱住了那罐子核桃,一直到天亮。 白明霽讓春枝去備了粥,親手喂她,“祖母,吃點東西?!?/br> 老夫人依舊一動不動。 白明霽從未在一個老人身上看到過絕望,無聲無息的疼痛,才最讓人難受,放下粥碗,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祖母,父親走了,可二爺還在,您還有您的孫子孫女呢,我們都還在,會陪著您?!?/br> 老夫人眸子顫了顫,緩緩轉頭看向她,許久未說話的嗓音里帶著壓抑的哭腔,疑惑地問道:“我這把老骨頭,活了這么多年了,怎么上天就不把我收走呢?” 白明霽心口乏酸,下意識地抱住了她,低聲道:“祖母好得很,還得長命百歲,誰敢來收?” 老夫人又落了一陣淚。 白明霽拿出絹帕替她擦干凈,安撫道:“祖母,父親已去,還請祖母定要保重身子,郎君自幼沒了母親,如今又失去了父親,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只剩下老祖宗您了?!卑酌黛V從不是一個善言之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勸人,可此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像是從心底自個兒蹦到了她的嘴邊,啞聲道:“昨兒夜里他已慪暈了過去,老祖宗要再有個三長兩短,您讓他怎么活?” 老夫人愣了愣,握住白明霽的手,緊緊地捏了一陣后,便也不再發呆,松開了懷里的核桃罐子,終于開始了進食。 伺候完老夫人早食,白明霽剛出去,便聽余嬤嬤稟報,晏長陵醒來后像瘋了一樣,突然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兒,至今都還沒有回來,“少夫人,要不要派人手去找找?” “不用?!彼ネ竿笟庖埠?。 有周清光,他不會有事。 靈堂內不能沒有晚輩守著,白明霽雖一夜沒睡,還是堅持去了靈堂。 很奇怪。 孟挽的事,一度成了她的心魔,按理來說應該刻不容緩,可此時,她卻想替晏長陵守住這一方后宅,想讓他的遺憾更少一些。 午后晏長陵才回來,白明霽還跪在靈堂,跪得太久,膝蓋都麻了,看到晏長陵后,想起身,卻動不了。 晏長陵眉頭微擰,走過去蹲在她身前,把人背了起來,徑直往院子里走,路上還撫了撫他的膝蓋,“疼嗎?” “有點麻?!?/br> “傻?!碧哿瞬恢廊バ?? 白明霽趴在他背上,見他似乎已從悲痛中走了出來,便問道:“宮里的情況怎么樣?” “我沒進宮?!?/br> 白明霽一愣,“那你去哪兒了?!?/br> 沉默了好一陣,晏長陵才低聲道:“錢家三娘子,走了?!?/br> 白明霽脊背一僵。 還是走了…… 可上輩子她并沒有死啊。 晏長陵察覺到了她的僵硬和疑惑,將她往上摟了摟,柔聲道:“別胡思亂想,其他事,等休息好了再說?!?/br> 白明霽確實太累了。 回去后,便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到了天黑才醒。 翌日一早,晏侯爺便要下葬,府上所有人都守了一個通夜,天一亮便出了殯。 立夏以來,連著晴了一個多月,侯爺下葬那日,天上卻落起了雨點。 一代萬戶侯,護過邊疆,衛過家國,出殯的隊伍從街上經過時,路過行人,無不肅穆。 白明霽跟在晏長陵身后,走在隊伍的前面,待裴潺的馬匹經過時,只看到了隊伍的尾巴。 剛從青州回來,裴潺并不知道城內發生的事,看這隊伍的陣勢,應當是個大戶人家,倒是好奇,轉頭問廣白,“這是哪家的貴人過世了?” 廣白也是剛接到人,還沒來得及稟報,忙道:“晏侯府的晏侯爺,前日早上走的?!?/br> 裴潺一愣,晏侯爺? 想起那日在晏家軍營,朱光耀一槍砸下,晏侯爺用一只傷腿撐起了身子,反敗為勝,心頭由衷地佩服。 在刑部見慣了人性的丑陋,晏侯爺這般錚錚鐵骨,已是少之又少。 裴潺翻身下馬,與眾人立在一旁,肅穆送了一程,直到瞧不見隊伍了,才轉過身,匆匆走向馬背。 他查到了一個大案子。 至關重要。 必須立馬進宮。 可就在要上馬背的一剎那,卻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孔。 白明霽當年能被刑部尚書看中,雇她留在了刑部擔任畫師,并非是看上了她與太后的關系,而是她當真有那個本事勝任。 跟前的這張臉,與白明霽那日作的畫像一模一樣。 對面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目光望了過來,對他額首輕輕一笑,那笑容倒是像極了白二娘子那只鵪鶉。 裴潺愣了愣,下一瞬,瞳孔突然縮緊,一把推開身旁的廣白,自己也順勢藏在了馬匹后,“躲開!” 話音剛落,幾只冷箭,便射在了馬肚子上。 馬匹一聲痛嘶,揚起了蹄子,瘋了一般狂奔,沒跑幾步,便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廣白被裴潺推到在地,立馬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神色一肅,翻身爬起來,往放冷箭的方向追去。 裴潺也站了起來。 再往人群里望去,四處全是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哪里還有適才那人的蹤影。 裴潺推開人群,往前去尋。 — 今日晏侯爺出殯,白明槿也來了。 適才在隊伍前,白明槿見到了白明霽,臉色蒼白又疲憊,不免有些擔心,“這半年內,jiejie接連辦了好幾回喪事,cao勞了不說,還費心神?!?/br> 冬夏安撫道:“二娘子安心,大娘子有大姑爺看著呢?!?/br> 白明槿還是不放心,“等明日,我去看看jiejie吧?!?/br> 冬夏聽她愿意出門了,面上一喜,“大娘子不知邀請了娘子多少回了,娘子總算想明白了,恕奴婢多一句嘴,這再親的姐妹,也得隨時走動,走動多了,會更親熱……” 白明槿含笑點頭。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身側突然有人喚了一聲,“阿槿?” 白明槿應聲回頭。 孟挽立在她五六步的地方,沖她一笑,柔聲道:“還記得我嗎?” 白明槿看著來人,愣了愣。 兩年前母親的葬禮上,她見過孟挽,因長相與母親和自己極為相似,白明槿記得清楚,很快認了出來,驚喜地道:“姨母?” “嗯?!泵贤焐锨?,打探了她一番,打趣道:“兩年不見,阿槿也長大了,越來越像姨母了?!?/br> 白明槿羞澀一笑,不知道她是何時來的京城,關心地問道:“姨母一人來的京城?何時到的?” 孟挽一頓,問道:“你阿姐沒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