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孟挽到江寧的那日,她親自到城門口去接的她,也親眼看到了她從馬車上下來。 為何這回她就不在馬車里? 是她被人救起來了?還是說,她人早就到了江寧,只不過在等著母親的仗期? 可此時她完好無損,身上沒有半點受傷痕跡,再說懸崖深不見底人跌下來,救上來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她早早便到了江寧,暗里一直在觀察著他們的動靜。 知道馬車跌下了懸崖后,她改變了計劃。 之后白之鶴死了,她徹底失去了進入白家的機會,就此隱藏在江寧,如今突然又冒了出來,她到底想要什么? 白明霽一直都沒有想明白,她殺了母親,殺了自己,于她而言,有什么好處? 是母親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讓她心懷仇恨,不得不殺了母親而后快,還是自己的存在,哪里阻礙到了她? 她一個死了丈夫,被夫家退回娘家的女人,最后卻把貴為尚書夫人的母親,和身為少將夫人的自己給毒死了。上輩子白明霽以為是自己引狼入室,給了孟挽下手的機會。 可如今看來,就算當初沒有讓她進入白家,孟挽還是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繼續她接下來的計劃。 白明霽望著那張臉,望出了神,這輩子她最初活著的意義便是為了等她。陰差陽錯,磋磨了這幾個月,心底好不容易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實,也打算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了,她卻又重新出現在了面前。 她該怎么辦? 問她到底給母親種的是什么蠱,為何要害死她? 害死了母親還不滿足,為何又來要自己的命? 上輩子腹中的那股絞痛,本以為遺忘了,如今卻又慢慢地想了起來,白明霽兩只手不覺用了力,緊緊地握住了圈椅的扶手。 孟挽說完這半天沒聽她回應,詫異地抬頭,便撞進了一雙利如刀鋒的眸子,神色一愣,訕訕地道:“阿瀲,怎么了?” 白明霽知道她察覺出了自己的異常,可心頭的火氣和恨意,一時滅不下來,也收不回來。 這關頭,屋外便傳來了丫鬟的聲音,“世子爺?!?/br> 屋內逐漸怪異的氣氛,被這一聲打破,白明霽終于回過神,眼底的鋒芒一收,望向了屋外。 孟挽和孟弘也微微側目。 “夫人,聽說家里來了客人?”晏長陵人還沒走進來,聲音先至,跨入門檻,繞過屏風,目光先落到了白明霽身上。 白明霽也正看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既然他上輩子看到了自己最后一幕,那他也應該認識孟挽。 被自己害‘死’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不知他是什么感受,果然晏長陵在看到跟前的孟挽后,神色僵住,抬頭問白明霽,“這位是?” 第76章 白明霽還沒答,孟挽先起了身,自己介紹道:“揚州孟家二娘子孟挽見過世子爺,今日冒昧前來探望阿瀲,叨擾世子爺了?!?/br> 說得很清楚了。 晏長陵眉間浮出一絲茫然,看向白明霽。 白明霽用眼神告訴了他答案,沒錯,就是那個上輩子毒死了她,這輩子一開始便被他趕下了懸崖的孟挽。 比起白明霽的驚愕,晏長陵很快鎮定下來,客氣地招呼道:“姨母不必見外,快請坐?!庇洲D頭看向孟弘,“想必這位就是孟家舅舅了,昨日得知舅舅來了江寧,本該晚輩前去接二位到府上才對……” 晏長陵待兩人的態度熱情,半點沒有高門里世家子弟的架子,孟弘也慢慢地放松下來,同他聊起了剛得來的職務。 同適才孟挽說得一樣,是被內閣的人瞧上,舉薦到了宮中。 晏長陵道了聲恭喜,便問道:“舅舅初來乍到,官場復雜,不知可有關照之人?” 孟弘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轉頭與身旁的孟挽對視一眼,搖頭道:“不怕世子爺笑話,我孟家家族敗落,別說京城,即便是在揚州,也沒什么人脈?!?/br> 唯一的人脈,便是白明霽了。 從揚州出發前,在族中人的眼里,白明霽就是他們孟家的最后一道人際關系。 孟弘面子薄,這一路幸好有孟挽幫著打點,否則早在進城的那日,就不得不找上門來了。 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了,那就不用他厚下臉皮再求人,今日上門只為了看望外甥女,并非有所圖,便也沒與兩人提起關照之事。 晏長陵倒是主動道:“舅舅往后在宮中若有何疑問,或是被誰為難之處,不必見外,告訴晚輩,晚輩必當關照?!?/br> 早前孟弘也聽說過晏長陵,皇家宗親,侯門世子,榜眼之才,真正的矜貴公子爺,平常人別說靠近,遠遠看上一眼,都覺得幸運,沒想到本人如此平易近人。 孟弘感激地道:“多謝晏世子?!?/br> 晏長陵搖頭,“不必言謝,阿瀲的舅舅,便是我晏長陵的舅舅,往后舅舅在江寧站穩了腳,便把家里人一道接過來,咱們阿瀲喜歡熱鬧……” 白明霽:“……” “不知舅舅如今在哪兒落腳,若不嫌棄,我晏家有幾處空院子,舅舅與姨母可過去安置?!?/br> “多謝世子爺?!泵虾胧軐櫲趔@般地道了謝,“往后要常留在京城了,昨日我便找到了一處院子,交了租金,價格倒也不貴……” “既然找到了地方安置,晚輩也不勉強了,待會兒我派人送些東西過去,”晏長陵剛從錦衣衛回來,還沒換衣裳,起身同兩人道:“舅舅,姨母先喝一會兒茶,我進去更衣?!?/br> 人到了里屋,又探頭出來,喚白明霽,“阿瀲,我那件月白窄袖衫子呢,放哪兒了?” 白明霽起身,一道跟了進去。 人一到里面,便揪住晏長陵,“你想個辦子,把人留下來,我有話要問她?!?/br> 晏長陵把人拖過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壓低了聲音道:“她不是死了嗎?” 白明霽掰開他的手掌,聲音從牙縫里透了出來,“我怎么知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把人掀下去前,你就沒確認,人在不在里面?” 這個晏長陵還真沒確認。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現在就出去把人拿下?!敝劣谀切﹩栴},她慢慢問。 “再忍忍,先不要打草驚蛇?!?/br> 白明霽被他拖住,又捂住嘴,動彈不得,“等不了了,我要親手殺了她!”她忍到了現在,也是極限。 晏長陵勸解道:“孟弘為何能進東宮,你就不好奇是誰幫了他?” “我可以自己問?!卑酌黛V去掰他的手。 “夫人……”晏長陵從身后把她抱住,下顎擱在了她肩頭,“阿瀲,我知道你恨,但你我綁了她容易,弄死她更容易,可她身后的人,她到底是什么目的,阿瀲真以為,你嚴刑逼供了,她就能說出來?” 見她慢慢冷靜了下來,晏長陵又才握住她的肩膀,把人轉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道:“既然她能再次出現,咱們不愁挖不出真相……” 白明霽心里何嘗不知,可人此時就在外面,那個上輩子害死了母親,害死了自己的女人,就是自己屋里,她忍不住。 她想弄死她。 晏長陵把她抱進懷里,像是安撫一只被激怒的野貓,輕揉著她的頭,“放心,待了解真相后,我答應你,把她給你,隨你處置?!?/br> 白明霽彷佛習慣了他的這種安撫方式,在他一下又一下的揉捏下,起伏的心口,漸漸地平復下來。 出去后便也能平靜地對待孟挽了。 晏長陵與孟弘說著宮中的事,白明霽帶孟挽去院子里轉。 上回孟挽見到她,還是在自家jiejie的葬禮上,那時候白明霽哭成了淚人,撲進她懷里,問她,“母親走了,我該怎么辦?!?/br> 時隔兩年多再見,孟挽發現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脆弱的姑娘。 孟挽溫聲關懷道:“阿瀲,這兩年過得還好嗎?” 過得不好,才是如了她愿吧,白明霽壓住心頭的厭惡,點頭道:“挺好?!?/br> “當年你母親走得突然,姨母對你一直放心不下,恨不得把你帶走,跟著姨母一道過,可姨母身份卑微,你跟著我只會遭罪,這兩年來,好在你我互通著書信,姨母這回見到阿瀲后,阿瀲長大了不少,姨母是打心底眼地為你高興?!?/br> 聽她說起母親,白明霽眼角幾番抽動,險些沒有忍住。 孟挽又道:“姨母原本還在擔心,這晏侯府滿門顯貴,阿瀲心頭若是有什么委屈,便同姨母說說,可今日一見,那晏世子為人熱情,想必待阿瀲也是極為寵愛,專一得很?!?/br> 在她手里死了一回,白明霽終于知道孟挽的厲害之處了。 當年她規勸母親,怕也是這般說的。 何為專一? 高門大戶里,有幾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當家主母嘴上不說,心頭何嘗不介意,她便是利用這一點,名為關心,實則處處提醒母親,她連一個妾室都不如。 母親雖身中蠱蟲,可心情郁結也是真。 如今她又拿這一招來對付自己了。 在她孟挽眼里,晏長陵的身份和樣貌,又怎可能只娶她一人。 前面日頭正烈,白明霽沒再往前走了,坐在了游廊內的靠椅上,抬頭看向孟挽,面露幾分憂愁,問道:“姨母如此說,我心頭倒是有一樁事想與姨母說?!?/br> 孟挽微微一愣,隨后面含微笑,坐在了她身旁,溫柔地牽著她的手,細聲問她:“阿瀲怎么了?心頭有什么事,千萬別瞞著姨母,如今你舅舅也有了出息,咱們娘家也不是那等子拉不出來的人,阿瀲若是受了委屈,姨母替你做主?!?/br> 白明霽抬頭,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道:“姨母,母親的死因我查出來了,中的是蠱,此蠱乃苗疆之地所出,得以藥材常年將養,姨母覺得這蠱,到底是何人種到母親身上的?” 孟挽一愣。 白明霽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一抹愕然和緊張,壓在心底的殺意再一次沖了上來,瞥開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她。 半晌后,孟挽很是意外,“竟然有這種事?” 頓了頓,突然哀怨道:“當初爹娘看上白家老爺子忠肝義膽,非要把jiejie嫁到京城,我心中萬分不舍,倒是勸過jiejie,說京城雖好,但離家遠,只怕她這一嫁,往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了,過得好與壞,咱們這些個親人一概不知,可jiejie被白之鶴迷了心智,聽了他一句此生永不相負,便如同著了魔,非要嫁過去。好了,人搭進去后,方才知道曾經的那句話為鬼話。但凡她就此認清此人的真實面目,有半絲后悔,也不會怨死在那……” 孟挽說著,聲音里還摻雜著幾分憤怒,“如今她人走了,那一對jian|夫|yin|婦遭了報應也死了,上哪里去找證據?jiejie這一輩子,是真真是把自己搭進了白家?!?/br> 她低頭去拭淚,白明霽則狠狠地咬緊了牙關。 她這番演技,若非知情人,誰會懷疑到她頭上。 緩了緩,又道:“倒也不是查不出來,母親當年得病,入口的藥材皆是我在伺候,能斷定養著母親體內蠱的并非是那些湯藥,此蠱我也問過旁人,喜香?!卑酌黛V回頭問孟挽,“姨母可知道母親最喜歡什么香?” 這回孟挽的反應更明顯,面上的顏色白了幾分,神色卻依舊鎮定,“香?蠱蟲,姨母還沒聽說過有這等詭異之物?!?/br> 又輕聲問她:“這些阿瀲是聽誰說的?上回阿瀲在信里提起過白老夫人,莫非阿瀲懷疑她?” 白明霽看著孟挽那張演技超群的臉,很佩服她的定力。 “還沒查出來?!卑酌黛V對她笑了笑,“姨母放心,總有一日,我會找出毒|害母親的真兇,讓她償命?!?/br> — 天氣熱,兩人沒逛多遠,便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