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且此人還是鼎鼎大名的京縣令王詹。 大理寺、刑部、錦衣衛,三大監察機構,無人不認識他王詹,以貪生怕死,踢皮球出了名。 平日里處事如同老狐貍的京縣令,今日卻死在了刑部的大廳。 今日接待他的那名侍衛,早就嚇得臉色發白,跪在地上回憶今日的經過,“王大人今日過來,一見到屬下,便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與主子稟報,屬下見他滿頭是汗,臉色也不好看,知道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敢耽擱,讓他先去前廳等著,屬下則去后院找了主子?!?/br> 但裴潺不在。 “屬下記得清楚,王大人進來時,外面的滴漏正好是午時,前后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屬下再過去,便看到他躺在了地上?!?/br> 事情發生后,刑部的主事已經問完了所有值班的人,倒是有人見到了一張生面孔,可據見過此人的侍衛一番描述下來,不外乎也是長著兩只眼睛,兩個鼻孔,一張嘴。 畫出來的人像更沒有任何辨識度。 主事問道:“要不還是去請晏家少奶奶畫一副畫像?” 裴潺終于開了口,“她如今缺這份差事?” 那倒是,晏家少奶奶,這等拋頭露面的事,自然不屑于來做,“那怎么辦?這事兒就這么完了?” 裴潺起身問那位接待過王詹的人,“京縣令進來時,手里可有拿卷宗?!?/br> 侍衛一愣,想了想搖頭,“沒有?!?/br> 他似乎很熱走了一路,都在用寬袖抹汗,確定沒有卷宗。 沒有新卷宗,那便是最近踢皮球踢過來的案子了,裴潺吩咐主事,“把衙門近一個月內,送來的案子,全都列出來,徹查?!?/br> 這頭才查到了一半,一名獄卒匆匆跑了過來,慌忙地稟報道:“頭兒,衙門前幾日送來的那位囚犯,死了?!?/br> 裴潺一頓。 突然嗤笑一聲,“這么快就死了,有意思?!?/br> “什么來路?” 說起這個,就更讓人難以啟齒了,“半月前,京縣令負責押送了一批官糧進城,在離自己的地盤不到百里的地方,居然被一群山賊打劫,糧食丟了,就抓了這么個人回來,死活撬不動嘴,久聞頭兒的威名,便送到了刑部,想等著頭兒來審?!?/br> 誰知還沒排上號,打劫的和被打劫的都死了。 主事的道:“人屬下已經查過,乃民間的一位刀客,平日干的也都是刀尖上添血的活,但此人應該在城中住過一些日子?!?/br> 主事的讓侍衛去他屋里取來了一把木梳,交給了裴潺,“這是屬下那日從他身上搜出來的唯一物件?!?/br> 看梳子的痕跡,用的年歲不短。 上面雕刻的字跡雖有磨損,仔細看,還是能認出來。 四個大字。 ——天工匠造。 單憑著四個字很難斷定就是京城內的東西,但是梳子的角落初還刻著兩個小字:江寧 裴潺把梳子遞給了主事,“去找,找到了人先別打草驚蛇,跟著就是?!?/br>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裴潺也打算出門。 人還沒走出去,家里的小廝便來了,手里捧著一把折扇,遞到了裴潺跟前,“這是白家二公子送來的,說天氣熱了,都快立夏了,備了一份薄禮給主子,讓小的務必交給主子過目?!?/br> 白二公子,白星南? 提起他的名字,裴潺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目的,八成是來催他做他的姐夫。 可他有什么辦法? 本想等到二娘子出門時,親自去問問,她到底哪里不同意,奈何白家那位二娘子是個乖姑娘,半個月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裴潺接過折扇,展開。 扇面上赫然提了幾個字。 ——晚來天欲雪,飲一杯無? 小廝也好奇探頭來看,瞧了一陣,疑惑地道:“咦,怎么少了一個字?”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少了一個能的。 無能。 裴潺又想起了那位兔崽子吃他人參時的嘴臉,嘴角一抽,轉身拿起桌上的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小廝,“拿去給二娘子,別提名諱,署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br> 小廝瞧完了那一行字,兩只眼睛都快瞪出眶子了,“主子這樣,會不會不,不太厚道,晏指揮要是知道了……” 裴潺打斷,“那就不讓他知道?!?/br> — 白明槿正在院子里澆花,便見白家的房門從對面的廊下走了過來,她一向不與外男接觸,即便是仆人,也會回避。 門房到了半路,便被她的丫鬟攔住。 遠遠看到門房遞給了丫鬟一個封信,待人走過來了,便問:“誰的?” 丫鬟搖頭,把門房傳來的原話,告訴了她,“那人沒報名諱,就說這信是給二娘子的,若二娘子真要問名字,那便當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br> 白明槿一愣。 放下花壺,轉身進屋凈了手,拿布巾擦干了,才從丫鬟手里接過了信函。 抽出信紙,展開,一行蒼勁有力的字跡,立馬浮現在眼前。 ——你姐夫在萬花樓。 白明槿臉色一變。 丫鬟冬夏瞧出了異常,忙道:“娘子怎么了?” 正要往她手里看,白明槿“啪——”一下和上了信紙,心頭亂成了一團,頗有些六神無主。 姐夫,她還能有幾個姐夫。 晏世子,怎么會去那種地方…… 不知送信的人是誰,為何會送到她這里來,但一想,若是這等東西弄在阿姐手里,照阿姐的性子,還得了。 抬頭吩咐冬夏:“去替我備身方便的衣裳?!?/br> 第61章 冬夏一聽愣了愣,詫異問道:“二娘子要出門?” 自上回二公子來姑娘屋里把那箱子書籍搬出去后,冬夏便沒再見她抄寫過,不抄寫便不用出門買筆墨,半個月了,一直呆在屋里,哪里也不去,大娘子邀請她去晏家做客,都沒能請動她,今日突然聽她提出要出門,只覺意外。 白明槿神色焦急,點了下頭,自己走去衣櫥前,選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外罩一件夏季的薄披風,出門時,拉上了帽檐。 上了馬車,冬夏問她去哪兒,她才道:“去長街萬花樓附近的花市,我買些花草回來?!?/br> 她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不能幫上忙,但無論如何,得先證實事情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她定不會欺瞞jiejie。 馬車離開白府巷子,往長街上趕。 約莫行駛了三刻,穿過一片湖邊垂柳林子,前方等待已久的兩人轉過頭。 廣白伸長脖子,再三確認,那馬夫就是白家的人,緊張地道:“主子,人來了?!?/br> 裴潺也看到了,靠在樹干上的腿收直,偏頭同他示意。 廣白轉過身,掐著時辰和距離,一腳踢在了前面的馬屁股上,馬匹沖出去,攔截住了后方的馬車。 好好的大道上,斜刺里突然闖出來一匹馬,白府的馬夫手忙腳亂,猛拽住韁繩,“吁——” 車內的白明槿被甩得東倒西歪,不知出了何事,手抓住馬車窗巖,剛穩住身子,聽到了外面一道聲音傳來,“刑部搜查?!?/br> “大人且慢……” 丫鬟冬夏的聲音急切:“大人不能過去……” 白明槿一怔,下意識拔下了頭上的金簪,對準了車門,座下的馬車忽地一沉,有人上來了,門扇被推開,簾子也被掀了起來。 白明槿心提到了嗓門眼上,“誰?” 裴潺彎腰鉆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了小娘子雪白的一張臉,和她雙手握住的那根簪子,沖她點頭打了一聲招呼,“裴某冒昧,打擾了?!?/br> 說著冒昧,人卻沒有退出去,不請自入,兀自上了車,掀了掀袍擺,坐在了白明槿對面。 見對面的姑娘還在呆愣中,裴潺有些懷疑,問道:“不認識了?” 白明槿不知道該如何去答,也不知道他怎么會出現在這兒,意識到手里還攥著簪子,慌忙放下來,輕點了下頭。 如此,是記得了。 那就好辦,見她雙手緊緊捏住簪子,埋著頭,怕把她嚇著了,裴潺嗓音放得很低,問道:“為何不同意?” 白明槿一愣,抬了眼。 裴潺對她一笑,使出了這輩子所有的溫柔,去逗一個姑娘歡心,“如果不是嫌棄我年紀比你大,名聲臭,其他的,你不喜歡的地方,我都能考慮,試著去改?!?/br> 恩還難,便體現在此處。 話說出來,裴潺自己都覺得牙酸。 “沒有!”對面的姑娘卻猛一搖頭,“裴公子,很,很好?!?/br> 裴潺看著她,納悶了,“那為何你不喜歡?” 白明槿愣了愣,反應過來,定是上回自己回絕祖母的話,傳到了他耳里。 心頭一慌,她不是這個意思。 生怕他生了誤會,忙去解釋,“我并非不喜歡……” 她喜歡,但她配不上。 “裴公子才貌雙全,乃逸群之才,我……”越解釋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