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白明霽很久沒來她屋里了。 兩人兒時曾住在同一個院子,自小陪伴過來,她連娘親都不要,整日纏著自己,還非得同自己擠在一張床上。 不知從何時起,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便慢慢地有了懼怕。 白明霽知道,是她自己的原因,為了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性子越來越冷淡,不再對她有那么多的耐心,時常恨鐵不成鋼,對她冷言冷語。 上回守靈時,她便同她說過,不要怕她。 她不會害她。 也不會像上輩子那般約束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沒有資格去管束她。 前提是,她好好活著。 這幾日她也勸說了自己很多回,倘若她真的喜歡裴潺,是不是應該成全她,可明知道那是火坑,斷不能看著她往下跳。 走去木幾前坐下,白明霽看了一眼她屋子里的陳設,輕聲問:“阿槿在忙什么呢?” “我能忙什么,整日閑著?!卑酌鏖茸屟诀呷洳?,走過去陪著她一道坐在蒲團上,笑著道:“阿姐好些日子沒來了,上回我存下來的雪山春,只怕要放壞了?!?/br> 白明槿與白明霽只有五分像。 一個像爹,一個像娘。 從容顏上瞧,白明霽更像白之鶴,五官清麗偏冷艷,白明槿則遺傳到了孟錦的溫婉,笑起來時,格外軟糯。 “不必備著,我什么茶不能喝?” 白明槿一笑,“但阿姐喜歡雪山春啊?!?/br> 白明霽抬頭輕輕地看向她。 是啊,自己喜歡。 白明霽不想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她:“去見裴潺了?” 白明槿愣了愣,隨后便明白了,看了一眼屋外,笑著道:“是素商jiejie吧,她看到了?” 白明霽沒去解釋。 等著她的回答。 丫鬟奉了茶進來,白明槿轉過身接到手里,再遞給了她,抬起頭時白明霽看得清楚,她臉上并沒有半點緊張,只看著自己,輕聲道:“阿姐,我已經長大了?!?/br> 說著下意識想來握她手,手伸到一半,突然一頓,又緩緩地縮進了衣袖里,“阿姐該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好好與姐夫過日子,將來我還等著抱外甥呢?!?/br> 她目光中帶著些許向往,唇邊的笑容也柔和,白明霽卻從那抹溫柔里,瞧出了一股說不出來的陌生。 白明槿一向是個傻子。 她出生才幾個月,阮嫣便來了府上,霸占了父親。 她從小就沒體會過何為父愛,見父親偏愛白楚,她始終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凡事從不計較,她何時知道什么叫過日子? “阿槿沒有什么想要和我說的?”或許她說了,自己就答應了,若那裴潺真敢欺負她,自己大不了再投一次胎。 又不是沒有死過。 “沒有?!卑酌鏖葏s搖頭,“我過得挺好,身后有這么個厲害的阿姐,想要什么,求一聲你,還愁阿姐不答應?” 她說得輕松,似乎生怕自己去替她做了主。 可白明霽卻想不明白了。 沒有所求…… 她不想嫁給裴潺了?那她前世到底是如何死的? 孟挽斷然不會在那個時候去騙她,她是自縊了的,可原因呢,當真是怕自己生氣嗎。 第30章 在白明霽的意識里,白明槿還停留在天真爛漫的年紀,她干凈得像一張白紙,可白紙也有它的缺陷,她不諳世事,什么都不懂。 白明霽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并不了解眼前的這位親meimei。 上輩子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從未靜下心來與她好好地說過一次話,頓了頓,白明霽試著用溫柔的語氣問她:“阿槿,能告訴我,為何喜歡裴潺嗎?” 白明槿也有些意外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呆了片刻后,低下頭去,也沒否認自己的喜歡,輕聲答道:“他好?!?/br> 白明霽一愣。 他好? 這話用在任何人身上她都能理解,唯獨裴潺,她理解不了。 白明槿似是知道她會疑惑,抬起頭對她笑了笑,低聲道:“阿姐,喜歡就是喜歡啊?!?/br> 不需要理由。 他就是好人,即便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惡魔,也影響不了在她心里,他是個好人的事實。 白明霽愣了愣,自己雖不認同這說法,但也明白若是喜歡一個人,那人放的屁都是香氣的道理,不想如上輩子那般,讓她心里有負擔,白明霽主動問道:“那你如何打算的?待父親杖期過后,你才能許人,這一年里,他能等你嗎?!?/br> 這話也不過是試探。 裴潺二十五六,至今沒成親,京城內但凡有點家底的人,都不會愿意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最初倒也有想嫁的,對方上門后看到他屋里掛了四五個腰子,卻與市場上賣的豬腰不同。 本以為是動物的,小心翼翼地一問,裴潺的話,嚇得那人臉色發白,當場就嘔上了。 裴潺的原話:“死罪之人,橫豎都要死,丟掉不是浪費了?” 至此再也沒有人敢與他說親。 她也親眼見過他的殘暴,一刀能解決的事,他非要多捅上幾刀,生生把人身上的rou剜下來。 這樣的惡魔,想不明白她哪里看出他好了。 裴潺的壞,自己已經與她講了不下百回。 她沒有一回相信。 走火入魔到了如此地步,必然不會再死心。 當她會來反駁自己,卻又聽白明槿道:“我沒想過嫁給他?!?/br> 話畢,她眼里的光芒漸漸消失,寬袖內的手指也不覺絞在了一起,輕聲道:“我配不上他?!?/br> — 白明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著脾氣,沒沖白明槿發火。 從屋里出來,便忍不住了,同身后的素商道:“那姓裴的,他有何過人之處?阿錦還配不上他,他是天王老子嗎?!?/br> 素商知道她在氣頭上,不敢出聲,勸說道:“二娘子既無心想嫁給裴潺,娘子該放心了?!?/br> 放什么心。 沒看出來,她是打算了誰也不嫁。 不知道這小妮子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 唯一一次意外是四年前,她去寺廟為母親求平安,回來的途中遇到了山匪。身邊的馬夫和丫鬟拼下了自己的性命,替她擋了一場災難,人逃回來時,已經天黑了。 事后自己也曾問過她,可有哪里受過傷,或被人欺負,她搖頭,只道:“jiejie,把他們都厚葬了吧?!?/br> 母親還躺在病床上,見她人沒事,便也放了心。 她消沉了一段日子,便也恢復了正常。 心頭亂糟糟一團。 誰知剛出來,又遇到了一身掛彩的白星南,周身如同泥水里滾過一般,發絲都散亂了,簡直沒眼看。 白明霽眼皮一跳,當場眼冒金星。 對面的白星南也看到了她,愣了愣,轉身便跑。 “跑,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跑到哪兒去?!卑酌黛V不急不忙地跟著往外追,到了門檻處,白星南到底沒那個膽子跑了,回過身埋頭擋住了自個兒的臉,“阿姐……” 白明霽沒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打探著他滿身的狼狽,那股怒其不爭的火焰徹底爆發,質問道:“你是沒長手,還是沒長腦子?旁人欺你,你就受著?” 白星南被她一揪,碰到了脖子下的傷口,連連呼痛,“阿姐,輕,輕點……” “這會子知道痛了,打你的時候不痛?”前幾回,她給他面子,想讓他自個兒學會處理,他倒好,越來越軟了,白明霽盯著他,“說,誰干的?” 朱家那雜碎,不是被晏長陵湊了一頓,嚇了一場,如今蹲在屋里不敢出來了嗎。 這回又是誰。 他怎就如此窩囊。 白星南一愣,‘啊’一聲,言左右而顧其他,笑著道:“阿姐誤會了,是我自個兒摔的,昨夜睡得晚,起來得太早,去私塾的路上一時沒看清路,跌到了塘子里?!闭f完看向身后的小廝,“不信,你問阿吉?!卑仔悄喜粩嗟厥寡凵o那小廝,可小廝這回卻沒有配合他,挪開了視線,一臉的憤憤不平。 白明霽懶得在問白星南了,看向阿吉,肅然道:“你是我白家買來的奴才,照顧主子是你的本分,如今主子受了傷,你卻完好無損,你告訴我,我要你有何用?” 白府上下人人都見識過白明霽的厲害,阿吉“噗通”跪在地上,倒也沒為自己求饒,“小的該死?!?/br> “你如何死,何時死,我說了算?!卑酌黛V冷聲道:“我問你,你老實回答,若有欺瞞,今日我便把你發賣了?!?/br> “阿姐……” “閉嘴!”白明霽問阿吉:“二公子是被誰打的?” 阿吉本就不想再瞞著了,一股腦兒地全都說了,“是錢,錢家四公子,二公子近日忙著府邸的瑣事,沒有功夫替他抄書,錢家四公子被先生罰了后,一氣之下……” 白明霽又問:“抄了多久的書了?” 阿吉道:“兩,兩年……” 白家兩兄弟,從進書院也就才兩年。 挺好的。 這是長期被人家欺負了。 白明霽忍住怒火,問:“你們先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