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阿吉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搖頭,“沒有?!?/br> “既沒死,他就不管了?” 可話說出來后,白明霽自己也知道了原因,白家怎能同錢家相比。 錢家出過兩代大儒,家主個個都是進士出身,如今的錢首輔,若非官宦子弟不能點狀元,當年必然也會博得狀元的頭銜。 現下任職翰林院學士,內閣首輔。 白星南所在的書院,便是他錢家開的。 先生能奈何? 可旁人或許怕他錢家,但她白明霽自來不是個認輸的主。 白明霽看著白星南,正色道:“往日你如何沒出息,實話說,與我并沒多大關系,如今你既已過繼到了大房,便要給我撐起來了,白家人從不主動犯人,但也絕非甘受欺辱之輩,哪怕命沒了,也得撓對方一個半死,可明白?” 白星南繼續垂著頭。 白明霽也沒指望他明白,當下把人拎上了馬車,徑直殺到錢家。 — 錢家昨日才辦過滿月酒,府上的紅綢一日之間竟換上了白綢,下了馬車,白明霽還懷疑自己來錯了,抬頭再看了一眼牌匾。 是錢家沒錯。 同門房報了名刺,門房客氣地把人請了進去,“少夫人請?!?/br> 見府上確實是在置辦喪事,白明霽好奇地問道:“是誰去世了?” 門房神色悲慟,低頭道:“大公子昨夜在府上遇了害?!?/br> 白明霽一愣。 錢家四世同堂,如今被稱之為公子的,便是錢家的孫子輩,門房口中的大公子,不就是昨日辦過滿月酒的錢家大公子? 正疑惑,門房下了長廊,比了個請的姿勢,“少夫人這邊請,指揮大人正在里面?!?/br> 指揮大人。 晏長陵? 他來這里作甚。 — 屋內晏長陵正在問話,先前那一身寬袖玉冠換了下來,又穿上了錦衣衛的飛魚服,人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著腮,一手緩緩把玩著茶蓋,面上帶著幾絲不耐煩。 他一個在邊沙殺敵的少將,只擅長作戰殺敵,哪有辦案的經驗。 討來的錦衣衛指揮使位置,不過是臨時找了個缺,知情人誰不知道靠的是與皇帝的交情謀來的。 錢首輔不知道是什么眼光,竟相信自個兒能替他孫子討回一個公道。 在其位便要謀其職,不想干也得干。 錢首輔極為配合,給了他在府上辦案,可通傳一切人的權利。 來了也有一個多時辰,錢家大公子昨夜的去向,大抵已摸清。 人是在深夜死的,送完府上最后一個賓客后是酉時末,府上已掌了燈,從此時到錢家大公子遇害之前,曾見過了兩個人。 一個是金公子。 一個是錢家四公子。 兩人都是見月書院的學生。 人很快被帶了回來。 錢家四公子還不知道自己的兄長已經遇害,進來時見到晏長陵語氣與臉色皆為不屑,陰陽怪氣地道:“早聽說晏世子受不了邊沙的氣候,辭去了將領之職,要回來在朝中謀一份安穩,如今這指揮使當得倒確實威風?!?/br> 晏長陵一笑,揚了揚他家剛奉上來的茶盞,絲毫沒有謙虛,“比你錢四公子,是要威風一些?!?/br> 錢家四公子,不僅同白星南做過同窗,還曾與晏長陵,晏玉衡,陸隱見,朱錦城做過同窗。 不是如今錢家建立的見月書院。 而是專供皇家子弟,達官顯貴家中子嗣就讀的白鷺書院。 當年幾人拉幫結派,錢家四公子見晏長陵,晏玉衡和陸隱見三人廝混在了一起,還曾一度惱怒過,說幾人特意排擠他。 一次春社上,三人同書院的先生發生了爭論,國公府的國公夫人瞧著熱鬧,還曾與首輔夫人說起此事,笑著道:“到底是姓晏,天皇貴胄,即便不讀書,不做官,將來也有人在身邊伺候吃喝,哪里像咱們這樣的外姓人,要什么都靠都自個兒努力?!?/br> “物以類聚人以聚群,萬事雖講究緣分,但這其中也少不得家族的立場,咱們是沒那個福氣與晏侯府攀上交情了?!?/br> 但這世上最讓人難受的,便是你以為他已經到了頂峰,接下來必然會物極必反,從此要走下坡路了。 人家并沒有成為你想象中的紈绔子弟,也沒能如你所愿就此敗落。 有錢有權的教出來的子嗣不一定就是百無一用的膿包,有可能還比旁人起步高,更成才。 最后以晏長陵為首的三人齊齊中了進士。 反倒是朱家和錢家的兩位公子不爭氣,朱家世子到底還算博了一個貢士的名頭,而錢家公子今歲弱冠已過,唯一有過成就的便是童試。 當初國公夫人那句‘物以類聚人以聚群’倒是沒有說錯。 皇家書院里的名額有限,所有參加過四回科舉的人,無論是誰,也無論是否考上了功名,皆不能繼續復讀。 是以,錢家四公子只能去自個人家里開設的書院,與小他四五歲的白星南做了同窗。 錢家四公子還沉浸在過去那些被羞辱的日子中,惱羞成怒,晏長陵已不想再搭理他了,開始盤問,說的話單刀直入,“你是何時,何故害死你兄長的,如實招來?!?/br> 錢家四公子一愣,他莫不是發瘋了,“我害誰?” “錢家大公子死了,你不知道?”晏長陵沖他和善一笑,當年江寧小霸王的稱號并非白來,人歪在椅子上,雙腿一交疊,又擺出了就要欺負你,你能奈我何的姿態,“我勸四公子還是別裝了,招了還能留個全尸,想必錢家大夫人會顧念你姨娘替錢家多延續了一份香火的份上,不把你送上公堂污名,要是不招……”晏長陵拍了拍腰間的彎刀,涼涼地道:“待進了詔獄,你這一身的東西還全不全,我可就不能保證了?!?/br> 原本他就極為囂張,如今一身飛魚服,愈發讓他耀武揚威了。 錢家四公子恨得牙癢,恨不得立馬弄死他,眉心幾跳,終于反應過來,轉頭問屋內的下人,“府上誰死了?” 底下的人忙垂頭稟報道:“大,大公子昨夜遇了害,四公子還不知道?” 兄長死了? 怎么可能…… 錢家四公子臉色一變,怔愣了一瞬,眸子中又劃過一絲詫異,再看向晏長陵,到底意識到了事情不對,扯了扯唇角,諷刺道:“我兄長被人所害,晏世子不去追查真兇,反來我府上討茶喝,倒像晏世子的作風?!?/br> 晏長陵但笑不語。 當著他的面飲了半盞茶,再慢悠悠地把玩著茶蓋,語氣輕松地吩咐沈康,“綁了,帶回錦衣衛審問?!?/br> 錢家四公子一怔,對他的囂張怒不可恕,抬手指向他,“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晏長陵示意沈康繼續。 錢家四公子被沈康放手擒住,嘴里便沒半點客氣,“晏長陵你個狗賊!你這是在公報私仇!你簡直無賴無恥!” 晏長陵起身,理了理衣袖,走到錢家四公子面前,揚唇同他道:“我就是無賴,你頭一天知道?當年吃了那么多虧還不夠你長點記性,見了本世子嘴巴放干凈點,要不然就繞道走,千萬別戳到我眼珠子……” “主子?!敝芮骞夂鋈怀雎?。 他說話,他打什么岔。 晏長陵抬起腳尖,鞋面抵住錢家四公子的下顎,“我不僅是無賴,我還心眼小,誰要是說我一句,我都能記到老,且一定會找個機會討回來,我還心狠手辣,你猜猜我這雙手,沾過多少人的血?” “少夫人?!敝芮骞鉀]法子,又喚了一聲。 晏長陵動作一頓,轉過頭,便看到了門外面色微微詫異的小娘子,腦子明顯空了一瞬,腳慢慢地收了回來,適才那副得意勁兒說收便收,笑著道:“嚇唬嚇唬你罷了,其實,我也沒殺過人?!?/br> 第31章 他一個少將,沒殺過人,誰信?但能讓他說出這等多余且所有人都能揭穿的謊言,其中的弦外之音卻非凡。 錦衣衛眾人齊齊看向門外。 還真是少夫人。 晏長陵整理了一番衣袖,走了出去。 今晨剛被表白過,心中的那股優越尚存,溫和地瞧了一眼小娘子,“你怎么來了?”雖然也很想見到她,但他們還是得需要克制一會兒,輕言細語地道:“我正在審案,難免有些粗魯之處,怕是會嚇著你,你先且去隔壁等我一陣,很快便……” 白明霽卻沒聽他的話,也沒看他,目光望去屋內,突然問:“他就是錢家四公子?” 晏長陵剛點了頭,便見跟前的小娘子越過他身旁,徑直走到了錢四跟前,又同他本人確實了一回,“你是錢家四公子?” 錢四雖沒見過她,適才聽到那聲‘少夫人’便也知道了她的身份,目光在她面上肆無忌憚地審視了一番,極為輕佻,“我是又如何,不是又……” 話沒說完,一記響亮的耳朵便落在了他臉上。 錢四公子只覺眼前黑了黑,腦袋被扇得偏去一邊,火辣辣的痛楚傳來,不由睜大了眼睛,許是不敢相信發生了什么,可還沒等他回神,白明霽又揪住了他頭發,不顧人還在沈康手里押著,拽住便往外拖。 沈康也沒反應過來,這頭還擰著錢四的胳膊,白明霽又拽著他頭發,兩處一拉扯,錢四公子疼得眼淚花兒都冒出來了,慘叫連連,“別拽了,給老子松開……” 沈康松了手,白明霽卻沒松,拽著四公子的頭發,拖去門外,倒是同站在門口處的晏長陵打了一聲招呼,“先借我一用?!?/br> 晏長陵見識到了她所謂的‘用’。 人拎到院子里,小娘子抬腳便踢中錢四公子的膝蓋彎,干脆利落,錢四一個狗吃屎,人跪在了地上,與她相比,他適才的那番審問能稱得上溫柔。 錢家的管家看傻了眼,目光投向晏長陵時,被晏長陵捕捉到,沖他一莞爾,介紹道:“我夫人?!?/br> 管家點頭。 這個他知道。 可這…… 怎么說也是錢家的四公子,不能這般跑上門來揍人??! “這……”管家忙差了一個丫鬟,去知會大夫人。 白明霽倒也不怕人看到,揪來了白星南,讓他站在自己身旁看著,再一腳踩在正要起身的錢四公子肩膀上,同他算起了帳,“往日你欺我白家公子,奈何沒留下證據,我不方便與你錢四公子討,但今日,你打了白星南哪兒,我就得打你哪兒?!?/br> 話畢,走去墻角拿掃帚。 錢家四公子被她扯住頭發,掙扎了一路,整塊頭皮要掉了一般,又痛又麻,銀冠也歪了,發絲散落下來,見她終于松開,一面忙著起身,一面羞憤不已,看到跟前的白星南時,大抵知道了是何原因。 在錢家甭管他是什么地位,但只要出去了,仗著錢家的名聲勢利,錢四欺負人欺負習慣了,即便此時吃了虧,也還是不愿意認錯,對著白星南‘呸’了一聲,“窩囊廢,果然還是找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