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晏長陵松開了白星南,覺得很有必要與對面的小娘子提前打好招呼,“先說好,等我自己有兒子了,我來教?!?/br> 第27章 這一句話引來了漫長的沉默。 白星南覷了一眼上方一言不發的長姐,膽子雖小,但并非沒有,干癟癟的笑了兩聲,“那等姐夫有了再說?!?/br> 今日他只為來禮送,先前碰到兩個同窗,已經耽擱了,不敢再待下去,他得走了。 晏長陵對他那話頗為不滿,想要仔細追究一番,拉住人不放,“喝一杯?” 白星南搖頭拒絕,“姐夫慢慢喝,我還得守孝?!?/br> 不僅他守孝,跟前的白明霽也是一樣。 酒席上的葷腥半點沒沾。 再待下去,也沒什么勁了,晏長陵起身,大抵是想扳回一局,讓白星南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還會不會遙遠,回過身,體貼地把手遞到白明霽跟前,“走吧,回家?!?/br> 白明霽沒領會到他的意思,可她并非是嬌嬌女,起個身罷了,哪里需要人扶,自個兒站了起來。 空蕩蕩的掌心,拂了一股風。 再看白星南的臉,便再也瞧不出半點可憐了,還欠揍,晏長陵胳膊一伸,搭著他的肩,“走,送你一程?!?/br> 白星南神色一慌,忙道:“不用,白府有馬車……” “有馬車也能送,怕什么,走吧,姐夫想同你聊聊……” 被強硬著押上車的白星南,擠在兩人中間,一邊是血脈壓制的阿姐,一邊是笑里藏刀的姐夫,僵著脖子,動也不敢動,一臉生無可戀,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終于熬過了煎熬,到了白府門口,馬車還沒停穩,逃也似地翻了下去。 晏長陵還掀開車簾,故意沖著他倉皇的背影囑咐道:“小舅子慢點,別摔著了,下回姐夫再請你啊?!?/br> 白星南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熱汗,哪里還敢有下回,匆匆應了一聲,“姐夫,慢走?!?/br> 一進門,迎面便碰上了大公子。 見他這副模樣,白云文愣了愣,“二弟不是去錢家過禮了嗎,怎么一副被鬼追的樣?”又看了下門外的馬車尾巴,問道:“這是誰送二弟回來?” 白星南扒開頸子上的交領,一面散著熱氣,一面嘟囔道:“這不在錢家遇上了阿姐和姐夫,順便送了我一程?!卑咨袝吆?,大房的一切事務都落在了他頭上,俗話說笨鳥先飛,他腦子不好使,只能馬不停蹄花費大把的時間去處理雜事,吊喪的禮單,他還沒整理完,“我不與兄長說了,約了明管家?!?/br> 白云文看著那道行色匆匆的身影,心頭莫名一空。 兩個同樣資質平庸的人,在昔日的歲月里共同承受著周圍人的指責和嘲笑,突然有一天,對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道路,要朝著那條陽光大道離他遠去,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茫然徘徊,便有了一種被拋棄的落差感。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拋棄的。 正走著神,身后小廝過來,低聲道:“適才錢公子傳話,問公子,他要的東西備好了沒?!?/br> 小廝不敢抬頭。 大抵也知道錢公子要的是什么東西。 是大公子替他抄的書。 在書院,白家兩位公子承包了那些個世家高門子弟抄書的活兒,已不是秘密,往日尚且有個二公子分擔,可自從過繼之后,二公子忙得脫不開身,也不抄了,寧愿被打…… 白尚書在世時,世家子弟們還會有所顧忌,如今人死了,白府兩位公子的日子只會愈發艱難。 小廝等了好一陣,才聽到白大公子的回話,“放心,都備好了?!?/br> — 把白星南送走,晏長陵和白明霽又拐回了大街上。 酒席散后,時辰本就不早了,這番一耽擱,天色已到了黃昏。 太陽一落西,街頭的熱鬧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白日里被學業和公務困了一日的公子老爺們,開始了夜里的尋歡作樂。 一輛一輛的馬車朝著茶樓、酒樓徐徐駛去,經過一家酒樓錢前,車子還是終于還是堵上了。 這等情況只需要各家的馬夫下來相互周旋,晏長陵沒理會,正閉眼養神,卻突然聽到一聲,“晏兄?” 晏長陵睜眼,斜著身子撩起了簾子。 窗外是一位面熟的公子,但他一時叫不出名字。 對方見真是他,熱情地邀請道:“這不巧了嗎,樓上位置我已預備好了,晏兄移個步,咱們今日痛痛快快喝一場?!?/br> 晏長陵搖頭,“我很少飲酒?!?/br> “???”對方沒反應過來,又道:“不喝酒也行,咱們聽聽曲兒,你這一趟回來,怕是連京城內有名的姑娘都不認識了?!?/br> 晏長陵面不改色,“原本也不認識?!?/br> 不認識什么? 對方沒能理解他這話。 晏長陵淺笑不語。 那位公子終于察覺出了哪里不對,悄聲問道:“馬車上是誰???” 晏長陵笑得更燦爛了,也沒隱瞞,“我夫人?!?/br> 那位公子一愣。 這回連著他前面的幾句話都聽明白了,忙道:“是元某唐突了,那就不打擾晏兄了,改日小弟再隨家父登門拜訪?!?/br> 晏長陵想起來了。 先前兵部元侍郎的兒子。 白之鶴一死,元侍郎升為了尚書,瞧這陣勢,今日應該也在這兒辦升遷宴了。 放下車簾,再轉過頭,便被小娘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想必誤會了,晏長陵下意識去解釋:“一個熟人?!?/br> 白明霽想的卻并非此事,還沉浸在適才他那一句“我夫人”中,頭一回聽時不覺,再聽,竟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繼“我女兒”、“大娘子”、“我阿姐”之外,她又多了一個身份。 “我夫人?!?/br> 晏長陵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開,袖子拂起來,彈了彈膝下并不存在的灰,“我很少去,真的,我對這些不太感興……” “你有喜歡的人嗎?”白明霽突然問道。 本打算等到晚上再問,但此時坐在馬車內堵著,閑著也是閑著,有什么事,她自來都是速戰速決。 對面的人聽得毫無防備,愣了愣,抬頭迎上小娘子的目光,面色盡量做到平靜,腦子里卻已在翻騰倒海,瞬息之間將這個問題的所有答案和可能,都過了一遍,甚至把上輩子都回憶了一番,確定自己在外的名聲還可以,在小娘子又一次問道:“你有喜歡的姑娘嗎?”后,堅決搖頭,“沒有?!?/br> 之后便觀察著小娘子的神色。 見其面色認真,彷佛下定某種決心,篤定了一件大事,點了點頭,慎重地說了一個字,“行?!?/br> 行…… 是什么意思? 沒等他細想,坐下的馬車又是一頓,很快停了下來,這回是堵得紋絲不動了。 晏長陵掀開簾子問周清光,“怎么回事?” 周清光胯|下的馬匹都過不去了,無奈道:“瞧來,這新上任的兵部尚書人緣不錯?!?/br> 晏長陵眉頭擰了擰,沒等他想出法子,身后的小娘子竟主動出聲邀請他,“夫君,要不逛逛?” — 下了馬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晏長陵望著前方已沒入繁燈中的小娘子,遲遲沒從那一聲“夫君”中回過神。 他記得清楚,頭一回她主動喚他夫君,在大理寺,是怕他找岳梁的麻煩,特意來討好。 這一次呢? 猜不透她的心思,但總歸是好的。 如此倒開始反省自己了。 下回她若再叫自己‘夫君’,他就要回她一聲,“娘子?!?/br> 許是在家待久了,悶得慌,小娘子今日的興致挺高,不斷往鋪子里鉆。 先是逛了一家文寶店,領他進去后,回頭問他:“有喜歡的嗎?” 晏長陵掃了一圈,今夜并不是他來買東西的,道:“家里有,不必再添置?!?/br> 又到了一間玉鋪,都是些男子佩戴的掛件。 她又問:“要不要買一塊?” 盡管后來晏長陵再回憶此情此景,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奈何當時一片惘然,想著家里的玉佩一大把,買回去也是蒙灰,便道:“家里也有?!?/br> 小娘子繼續往前,目光四處巡視。 晏長陵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活了兩世,倒還是頭一回陪小娘子逛街。 一場堵車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成就了兩人的約會。 不用他另外再費神了。 就在今夜,他找個機會,問問小娘子,愿不愿意給他生個孩子,轟轟烈烈地過完這輩子。 打定了主意,招來周清光,“錢袋都給我?!?/br> 他今夜要散財,贏得美人笑。 大酆邊關的戰事雖不斷,但這京城的江寧一向太平,溫飽之后,便是更高的物質享受,幾十年來,江寧早就是一座燈火酒綠,繁華奢靡的都市。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找不著的,兩人各自在琳瑯滿目的街頭尋覓。 白明霽已經很久沒討人歡心過了。 母親喜歡好看的簪子,白明槿喜歡花,想讓她們開心,送上這兩樣東西,準沒錯。 但身旁的人喜歡什么,她還沒有摸透。 文寶不喜歡,玉佩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