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那他到底喜歡什么。 又往前走了一段,回頭卻沒看到人,身后的郎君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落后了好一段,白明霽順著他目光一望,看到了一盞燈。 燈盞上繪著一道平安符。 很大很亮。 鬧市里什么稀奇八怪的東西都有。 最多的便是這類專門為郎君設置,來討姑娘歡心的東西。 這類燈。 不僅要錢,還要‘命’。 付了銀錢,得通過關卡才能得到。 曾經有一段日子,很受小情侶的青睞。 倒也不難。 也不是頭一回。 他想要,她給他就是。 晏長陵挺疑惑,自己也就離開了半年,這京城內怎么都流行把平安符到處印了。 燈挺好看。 想起自己欠她的平安符,打算先買下這盞燈。 錢還沒掏出來,走去前面的小娘子突然折了回來,“你等等?!毕人徊?,從懷里掏出了一兩銀子交給了鋪子老板娘,同她道:“點火吧?!?/br> 錢給了,接下來還要通關才能拿到燈。 晏長陵大多時候人在邊關,對京城內的這些把戲并不熟悉,等他反應過來,鋪子后面的一塊空地上已燃起了一個火圈。 關卡名曰:‘刀山火?!?/br> 都是噱頭,平日里為了哄小情侶的把戲。 并非真的要刀山火海。 可地上的刀子雖假,火海卻是真的,水也是真的,否則沒了挑戰性,也逗不起人的興趣。 這類把戲,平日里大多都是郎君為小娘子闖。 小娘子逗郎君的卻很少。 鋪子的老板娘一臉意外,正準備詢問,是不是搞錯了。 小娘子已經一頭沖了進去,沒有任何猶豫,從火圈里穿出去,再從那水柱底下走出來。 最后一身濕漉漉地站在晏長陵身前,抬起頭,把手里的那盞燈籠遞給他,昏黃的光亮照在她臉上,兩鬢發絲已被沾濕,緊貼在她面上,一雙眸子彷佛也被淋了水,洗過了一番,清澈又明亮,朝著他望來,唇角彎了彎,“喏,給你?!?/br> 第28章 他見過抱著琵琶唱曲兒的柔媚姑娘,也見過團扇遮面嬌羞連連的大家閨秀。 頭一回見到這么……憨實的姑娘。 晏長陵愣著神,目光落在那雙眼睛上,火圈內的火星子撲過來也沒注意,白明霽忙抬袖替他拂開,“燙著了沒?” 晏長陵搖頭。 手伸出來,卻不是提她手里的燈籠,而是輕輕地落在她臉側,把她發絲捋順,又從袖筒內掏出一塊絹帕,擦拭著她臉上的水漬,動作輕柔,聲音也低,“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娶了個什么樣的小娘子,許親之時,媒婆告訴我,想要娶江寧城內最好的小娘子,便非白家大娘子莫屬了?!彼逯篙p抬起她臉頰,把她腦袋往懷里拉了拉,連著她頭頂的水漬也一并抹去,繼續道:“后來去戰場,所有人都問我,少奶奶好看嗎,這不是廢話嗎,我晏長陵的夫人還能不好看?心底卻后悔萬分,為何就走得那般匆忙,掀下蓋頭,好生看一眼,又能耽擱得了多久?!?/br> 白明霽被他一拉,鼻尖似乎都要碰上他胸膛了,心臟又開始亂跳,既不自在,又慌得厲害,實則沒怎么聽清他的話,隨口一問:“那,那如今呢?!?/br> 他滿意嗎。 可愿意同她消磨這漫長的一生,再生幾個好看的rou團子,讓她捏。 “如今啊……”晏長陵擦完了,身子后退了一些,望著她期待的目光,彎身接過她手里的燈籠,另一只手掌輕落在她頭頂,低笑一聲,“傻子?!?/br> 白明霽一愣。 她是傻子? 她聽過旁人說她強勢、冷血、甚至惡毒,這句‘傻子’倒是新鮮。 男人真難哄,個個的心思都猜不透,白明霽無奈道:“我給你買了燈籠,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不喜歡?” 話音一落,一片衣袖拂過來,遞到了她跟前,大方地道:“隨便牽,擰成麻花我都不介意?!?/br> — 石橋上,樵風提著燈籠,立在岳梁身旁,同他一道望著那兩道背影,神色已然呆住。 不為旁的。 只因這一幕格外熟悉。 快兩年了吧,那時白家大夫人去世不久,白大娘子纏著主子要替大夫人討回公道,他記得清楚,一模一樣的場景,不過不是燈籠,而是一道真正的平安符。 白大娘子也是一身濕淋淋地把那道黃符放在主子手里,同他道:“只要大人愿意,大人想要什么,我都給你?!?/br> 那時候的白家大娘子似乎還未同晏家交換名帖。 樵風這才猛然反應過來。 白家大娘子當時的話已經夠清楚了啊。 那為何主子…… 樵風都替自個兒的主子惋惜,一臉追悔莫及地看向岳梁,“主子,您是不是那時沒明白啊?!?/br> 岳梁不答。 樵風奇怪地道:“也不對啊,小的見大人也并非不喜歡白家大娘子,但凡當年……也,也沒他晏長陵什么事?!?/br> “慎言?!痹懒捍驍?,今日倒是有閑心多說了兩句,“我這樣的人,豈能同人談婚論嫁,不是害了人家?!?/br> “主子什么樣的人了?”樵風對他的說法不贊同,“主子能有今日,憑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 “我什么本事?”岳梁輕聲一笑,“大義滅親,把自己父親送上斷頭臺,再逼瘋母親?” 當年岳梁被新帝破格升為大理寺少卿,一度引起朝中臣子的不滿,也曾被人揶揄過,說他是‘賣父求榮?!?/br> 他并未反駁半句,默默做好本分,幾年過去,靠著自己的真本事讓人閉了嘴,沒料到今日他自己提了出來,樵風一怔,“主子……” 岳梁已抬步往下走,夜色模糊在他臉上,只見其目光被映得深邃,更多的神色,便也瞧不出來了。 前面的兩道人影不見了蹤跡,岳梁也沒再看,立在橋梁下,等著自己的人找過來。 半盞茶的功夫,大理寺的一位官差匆匆走來,壓低了聲音稟報:“大人料事如神,狀元巷果然有了動靜?!?/br> 岳梁沒什么意外,既然沒死,必然會忍不住回來,“盯著他,切記打草驚蛇?!?/br> 官差壓刀領命,“是?!?/br> 樵風一愣。 白家的案子結束后,見主子遲遲不撤大理寺的暗衛,樵風還有些不明白,駙馬爺死都死了,兇手也知道了是誰,為何還要查下去。 想來是為了應付長公主。 心頭還在暗自嘆息,一向鐵面無私的主子,也有凡心大動之時,為了白大娘子破例了一回,原來那駙馬爺壓根兒就沒死啊。 既然活著,為何又要裝死? 樵風不明白,就像到了現在,也都還沒明白為何白家大娘子會去‘殺’駙馬。 當真是為了替晏月寧出一口氣? 那這一口氣,也太莫名其妙。 還有晏將軍,為何要把孟娘子的馬車推到崖底下去? 他想不明白,岳梁也不明白,又看了一眼兩人消失的方向,招來身后的暗衛,吩咐道:“跟著晏指揮?!?/br> 前段日子,他晏指揮出了一場大風頭,替陛下找回來了那副‘畫’,但也把自己暴露在了明處。 駙馬爺既然還活著。 那便是旁人的一招引蛇出洞。 沒再逛下去,回頭上了馬車,人剛到大理寺,派出去的人也回來了。 岳梁看著跟前暗衛遞過來的兩顆糖,平靜的神色,到底動了動。 暗衛垂頭,把晏長陵的原話帶給了他,“晏指揮讓小的交給主子,說今日他同少夫人去錢家吃了滿月酒,抓來的喜糖,讓岳大人沾沾喜氣,還說……”官差偷偷抬頭看了一眼岳梁,頭埋得更低了。 “說什么?!?/br> “說,說岳大人年歲也不小了,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他不介意搭橋牽線,至于其他的事,暫且就不用岳大人插手,倒也并非不領情,而是人太多,位置不夠站?!?/br> 岳梁:“……” 也不是頭一回見識他晏指揮的輕狂,“放那兒吧?!?/br> — 白明霽身上沾了水,晏長陵沒再逛,一手提著那盞燈,另一只胳膊微抬,遷就著身后人的拉扯。 夜色漸深,街頭的燈火一盞盞亮起來,人群也越來越擁擠,晏長陵霸道地在前開道,“讓開讓開,看著點啊,擠壞了賠錢?!?/br> 白明霽:…… 倒切實感受到了他京城霸王的稱號。 許是白家的兩位公子太軟弱的緣故,如今見到這么個橫行霸道的,竟覺得挺好看,那副跋扈的嘴臉,無不在散發著他的魅力。 這讓白明霽想起了深巷子里的陳釀,越看越有味道。 盯得太入神了,引起了前面人回頭,目光相碰,白明霽生怕惹了他不高興,忙移開目光看前方,“看,好多人?!?/br> 晏長陵:“……” 看著小娘子飄忽的眼神,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那種感覺一直延續到回到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