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弄清楚真相是一樁,如今她還是晏家的少奶奶,一言一行都關系著侯府的名聲。 晏侯爺性子直爽,喜好護短。 行事作風張揚,若是放在平日,一句不好惹便能揭過去。 一旦遭難,這些便都會成為罪證。 前世事發那日,群臣一樁一樁的罪證列出來,足足列出了百條之多。 今日自己若跟著他回去,旁人確實不能將她如何,但身上的這樁罪名便也徹底洗不清了。 晏侯爺一愣。 大理寺那地方是人呆的? 眉頭皺了皺,正猶豫要不要答應,晏長陵也出聲勸道:“父親放心,有岳大人在,不會虧待了你兒媳婦?!?/br> 晏侯爺:…… 晏侯爺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看著他,他可真是大度得讓人同情。 他那墻角還嫌不夠松? 見白明霽打定了主意,他也不能當真把人硬綁回去,一個妾死了,鬧到了衙門,還要狀告自己的嫡女,真有本事,晏侯爺沒忍住,又鄙夷地看向白尚書。 白尚書似乎完全聽不見他們說話,整個人被悲傷籠罩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身側一輛馬車徐徐駛了過來,師爺見狀忙道:“三娘子下官就交給白大人了?!?/br> 沒聽到哭罵聲,瞧這架勢,昨夜的二十個板子下來,到底是傷了元氣。 白之鶴終于開了口,嗓子如銅鑼,沙啞的厲害,問師爺,“何時能安葬?” 都知道他問的是誰。 師爺恨不得將這些人一溜煙全打發了,忙道:“白大人放心,大理寺的岳大人已接了案子,待查驗過,阮娘子想必很快便能入土為安?!?/br> 白之鶴又看向岳梁。 岳梁道:“下官盡力?!?/br> “有勞岳大人?!?/br> 白之鶴沒再停留,從始至終沒也去看白明霽一眼,牽了一旁的馬匹,跟在白三娘子馬車后,總算離開了。 晏侯爺看著人走遠,極為不屑,回頭又問岳梁,“定罪了?” “還未?!痹懒侯D了頓,又道:“侯爺放心,下官定會還少夫人一個清白?!?/br> 這么說,那就是冤枉的了。 白之鶴那蠢東西! 他晏家人自也不能平白無故遭了冤枉。 她要去一趟就去吧,這回待岳梁的態度客氣了許多,拱手同岳梁道:“那就有勞岳大人了,早些把人還回侯府,晏某必會登門酬謝?!?/br> 岳梁回了一禮。 晏長陵將人送到了馬車旁,把手里的披風遞過去,“外面風大,先拿著?!睕]給白明霽拒絕的機會,手一探掛在了她的胳膊彎,又問道:“東西在哪兒,我去取?!?/br> 白明霽有些猶豫。 不知道該不該把他牽扯進來。 晏長陵以為是她不放心,當下豎起兩根手指,“我發誓,旁的東西不會動,回頭你再清點一遍,少了我賠?!?/br> 她屋里倒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搭在手彎上的披風往下滑了滑,晏長陵又替她扶了一把,手指恰好撞上她指尖,輕輕一碰,像是被螞蟻叮了一口,觸感極為陌生,白明霽忙轉過身去,登了車,“你帶上金秋姑姑一道,她知道在哪兒?!?/br> “好?!?/br> 等人上了馬車,簾子落下,眼睜睜看著大理寺少卿把人帶走了,晏侯爺才回頭看著自己的兒子,拿話揶揄他:“就這么放心?” 晏少將的心胸非比尋常,“媳婦兒有人惦記,說明娶對了,她搶手?!?/br> 晏侯爺還不知道他,就看他能大度到何時,“趕緊把人撈出來?!?/br> “成?!标涕L陵領命,瀟灑轉身。 晏侯爺眼疾手快,一把提溜住他的后領子,把人拉了回來,沒給他溜走的機會,“急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br> “我問你,為何突然回來?!?/br> 阿福說得對,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總得來。 邊沙一戰尚未結束,據晏侯爺所知,陛下并沒有招他回京的旨意,仗打了一半這時候趕回來,必是出了事。 晏長陵被他提著后領,跑不掉,看向一旁周清光。 晏侯爺一聲冷嗤,“他救不了你?!?/br> 周清光最初還是晏侯爺帶的兵,一手被他提拔起來,后來自己的腿腳受傷后,上不了戰場,見他頗有抱負,尚有大仇未了,便給了晏長陵。 昔日的主子和如今的主子掐上,周清光只能裝作瞧不見,背過身去。 晏長陵逃不掉,也沒掙扎,扭著脖子,盡量維持體面,懶懶地回了一句:“打累了?!?/br> 晏塵闕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手上的力道松開,“你說什么?” 侯夫人走的早,晏長陵幾乎是他一手帶大,從小rou團子帶成了戰場上的少將,他是個什么性子,自己何嘗不知,早年為了上戰場,扮成士兵偷偷跟了他幾十里,被發現后,扒住他馬腿不松,撒潑打滾死活不回,至今這樁笑話還在軍營里流傳。 一個披上戰袍眼睛便會放光的人,說他打累了? 晏塵闕神色一變,緊張問道:“出事了?” 晏長凌沒應,從他手里掙脫出來,理了理被他揪亂的衣襟,立在那好一陣沉思,似是在組織言語。 晏侯爺等了半晌還不見他開口,不耐煩了,正欲發作,晏長陵雙臂一展突然抱住了他。 他個頭高出一截,晏侯爺被他一抱,完全沒有防備,腳步被撞得退后兩步,心頭一震,竟失了神,“你……” 晏長陵道:“父親,我厭倦了打打殺殺,想家,想父親了?!?/br> 他嗓音很低。 晏侯爺竟聽出了幾分滄桑。 “父親放心,我已去陛下面前請過罪了,往后兒子就陪在你身邊,替你老人家養老?!辈坏汝毯顮敺磻?,一把松開他,轉身疾步走向一旁,翻身上了周清光的馬匹。 馬蹄子揚起一片塵埃,人都瞧不見了,晏侯爺才回過神,后知后覺地罵了一句,“不敗家,老子就燒高香了,還要你養老……” 轉頭去找周清光。 哪里還有人影。 晏侯爺:…… 喚來一旁阿福,肅然吩咐道:“派人去邊沙打探一下消息,查查到底發生了何事?!?/br> — 半個時辰不到,白明霽便到了大理寺。 如今雖已立了案,暫且只是嫌疑人的身份,定罪前,她的行動能不能自由,全憑岳梁一句話。 下了馬車,岳梁徑直把人帶到了后院門口。 早上一起來便去了衙門,一堆的人和事還在等著他,岳梁沒跟著進去,腳步立在了門檻外,“先等會兒,我稍后就來?!?/br> 白明霽點頭,“好?!?/br> 因母親的死,她幾乎成了大理寺的???,對這里算得上熟門熟路。 大理寺煞氣重,尋常官員除了當差的時辰,不會在此停留。 岳梁不一樣。 吃喝住行都在這兒,連家都安在了府上。 白明霽有些日子沒來了,順著后院的長廊一路往里走,到了一處小院前,門口的丫鬟見到她,面色一喜,笑著迎了上來,“大娘子來了?!?/br> 白明霽點頭,問道:“老夫人身子還好嗎?” 丫鬟一面將她往里領,一面回著:“挺好,就是時不時惦記著姑娘?!?/br> 岳家原本也是京城里的世家,后來岳家家主犯了錯,被岳梁大義滅親,親手將人送到了斷頭臺上。 陛下看中了他的忠誠和狠決,封他為大理寺少卿。 如今家中只下剩下了這么一位老母親。 先前家中倒是有個meimei,可惜早年落水死了,老夫人自那之后便得了心病。 老夫人頭一回見她,便把她認錯成了自己早死的女兒,那時她有求于岳梁,抓住了這個機會,將錯就錯,時常過來孝敬老夫人,陪她聊天,替她捏捏胳膊捏捏腿,日子一晃,過去了一年多,倒也成了習慣,隔上一段日子,她還是會來。 岳老夫人正坐在木幾前晾著香片,見她來了很是高興,招呼她進屋,把手里的一塊香片遞給她,“閔兒,香不香?” 閔兒是岳家姑娘的閨名。 白明霽接過來,湊近鼻尖聞了聞,抬頭迎上老夫人期盼的目光,彎唇一笑,點頭道:“嗯,香?!?/br> 老夫人笑得更開懷了,“喜歡嗎,喜歡你拿去用?!?/br> “多謝老夫人?!?/br> “這還有呢?!痹览戏蛉宿D頭捧出了一只大匣子,里頭滿滿全是香片,“你再挑挑,有喜歡的,都拿去……” “好?!卑酌黛V挨著她坐下,“老夫人腿腳還會脹痛嗎?!?/br> “整日閑著,哪里會痛……” 白明霽選完香片,蹲在她跟前替她捏了一會兒腿腳,見她躺在椅子上慢慢閉上了眼睛,便拿了一件單薄的褥子替她搭在身上。 一回頭卻見岳梁正立在院子里的梨花樹下,不知他是何時過來的,白明霽愣了愣,走出去問道:“大人忙完了?” 岳梁點頭。 白明霽便問:“阮嫣的尸身到大理寺了?” “嗯,這就帶你過去?!眱扇四_步上了長廊,注意到她手里捏著的香片,岳梁溫聲道:“不喜歡,扔掉便是?!?/br> 白明霽回頭,順著他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笑了笑,“還挺香?!?/br> “過于濃,不適合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