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白明霽當沒聽到,將其放進了腰間的荷包,“老夫人的一片心意,不能辜負了,我拿回去焚?!?/br> 沒想到很快派上了用場。 尸首過了一夜,味兒已散了出來。 岳梁看著她遲遲不上前來的腳步,捏著白布一角,最后再同她確認一回,“當真要看,不怕?” 白明霽點頭。 活人她都不怕,還怕死人不成。 可當岳梁掀開白布,白明霽才知道他所說的害怕是何意。 尸首昨夜白尚書親自擦洗干凈,此時還是能瞧見胸口那些猙獰的傷口,皮rou外翻,周圍的皮膚已成了紫色。 “統共七刀?!痹懒呵屏艘谎鬯樕?,重新蓋上了白布,緩聲道:“照刀口的深度來看,對方應是她熟悉的人,是在她毫無防備之下,從正面刺入?!?/br> 如此說來,白楚拿到的那塊玉佩,是證物不假了。 岳梁抬手指了一下門口,示意她先出去,邊往外走邊道:“那日你我遇到她后,白尚書將其安置在了一處離白府不遠處的院子,這幾日她統共見了三個人?!?/br> 大理寺查案,白明霽從不懷疑其能力,倒也不意外,只怕她見的這些人,都是白家人吧。 果然,岳梁道:“一個是三娘子白楚,一個是二夫人,另一個則是白二公子白星南?!?/br> 白明霽沒料到其中竟沒有白之鶴。 “三娘子白楚,頭一日便去過院子,呆到午后人離去,第二日夜里再去,便在屋內發現了阮氏的尸體,這期間,二夫人去送過一回衣裳,二公子白星南運了幾口箱柜到院子,也就是在死者遇害的當日,三人都進過屋?!?/br> 如此一來,二夫人和二公子最有嫌棄。 但二人并沒有要殺阮嫣的動機,白明霽道:“大人可問過了,他們身上的玉佩都在?” 岳梁沒有立即回答她,帶她回了后院,“先洗漱,洗漱完用飯,之后再慢慢說?!?/br> — 這頭白明霽用著早食時,晏長陵正吃著冷羹。 一個時辰前,人便到了白府,小廝將其領到了前廳,奉上茶水伺候著,最初的說辭是,“姑爺稍微,小的這就去知會老夫人?!?/br> 喝完一盞茶,不見人來,晏長陵抓了個奴才來問,那奴才說去催催,半天姍姍來遲,稟報道:“老夫人頭疼發作,剛吃完一劑藥,正在收拾,待收拾好了,便來見姑爺?!?/br> 晏長陵道:“我不見你們老夫人?!?/br> 小廝陪著笑,“姑爺今兒登門得倉促,尚書大人昨兒一夜沒回來,如今人已去了兵部,府上的二爺也不在,兩個公子一早去了私塾……” 言下之意,他突然造訪,又沒遞帖子,能接待他的只有白老夫人。 晏長陵該給的面子給了,起身招呼身后的金秋,“我也不找他們,勞煩姑姑帶個路,大娘子院子在哪兒,我自己過去?!?/br> 小廝急忙攔了下來,“姑爺不知,大娘子屋里正在漿洗……” “是嗎,那我正好能幫上忙?!?/br> 他能幫什么嗎,還能去打掃屋子不成,小廝臉色一變,橫豎就是不讓他進,“姑爺,府上還有兩位未出閣的姑娘呢,這番闖進去可不妥……” 這好辦。 晏長陵回頭對那小廝一笑,喚了一聲周清光,“去把白星南給本將帶回來?!?/br> 小廝見攔不住了,忙給旁邊的人使眼色,那人退下,匆匆去了老夫人院子通風報信。 “稟老夫人,姑爺去接二公子了?!?/br> 老夫人捏了捏額角,遲遲沒發話,半晌才吐出一口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她主意一向大,本事也大,這不又有人替她撐腰了?!?/br> “有說來做什么嗎?”轉頭又問身旁的嬤嬤。 “說是去大娘子屋里取一樣東西?!?/br> 這時候還能取什么。 昨夜自己府上發生的事,白老夫人還能不知道? “他要進就進吧,還能把我白府掀起來不成?!毙念^的氣憋了一晚上,到底沒忍住,手里的茶盞,“砰——”一聲擱在了木幾上,“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一個被趕出去的妾死了,竟鬧到了公堂上,我白家的臉面,是徹底丟盡了!” “三娘子人呢?” “早上大爺送回來,正躺著?!倍畟€板子下去,后腰是全爛了,適才抬回來時嚎了好一陣,這會子沒了動靜,想必是大夫給了麻藥,睡過去了。 老夫人緩了緩情緒,“只要沒死,就讓她起來,去大理寺把案子給我撤了?!?/br> — 不到兩刻,周清光便把人擒了回來。 進門時白星南雙腳都站不穩了,手捂住胸口,臉色發白,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吐。 看得出來,周清光的辦事速度確實快。 晏長陵背靠在前廳的柱子前,喚了一聲,“白二公子?!?/br> 白星南艱難的抬起頭,“姐,姐夫,找我有何……”到底受不了了,忙奔去一邊的花圃,躬著身子,“哇哇——”嘔了起來。 身旁的小廝趕緊掏上了絹帕,白星南伸手去接,寬袖滑落下來,小臂上一道似是被什么東西撓過的抓痕,格外明顯。 等他收拾干凈了,晏長陵才走過去,“你長姐的院子在哪兒,帶個路?!?/br> 嘔過后,白星南緩和了許多,抬手比了個方向。 晏長陵走上前,抬起胳膊一把勾住了他肩膀,忽然道:“上回的事,多謝了?!?/br> 白星南一愣。 晏長陵笑著道:“不是你找上陸隱見,讓他替我出口氣,千萬要保住我這個姐夫的地位?” 這不,他那兩個兄弟想出來的辦法,便是去偷襲堂堂朝廷命官大理寺少卿。 三娘子私下里求白明霽,必不會當著外人的面求,兩個姐妹關起門來說的話,陸隱見一個外男不可能知道。 稍微一挖,就挖了出來。 自然也聽說了那句,“你拿什么與我爭?” “應,應該的?!毕惹叭ジ婷軙r,他千叮嚀萬囑咐,還讓陸隱見發了誓,不能說出去,沒想到還是被賣了,白星南眼見地緊張了起來,往他身后望了望,低聲道:“您,您千萬別告訴長姐?!?/br> “她這么兇?” 白星南吞咽了一下喉嚨,忙搖頭,“不,不兇?!?/br> “那你怕她作甚?” “我沒,沒怕啊,我哪里怕了?”白星南作勢挺了挺胸膛,抬袖擦了一下額頭上熱出來的細汗,似是還不知道府上發生了何事,把人帶到了白明霽的院子前,昨日在書院他就聽人說,晏世子回來了,但沒料到這么快就上門來了,“這便是長姐的房間,姐,姐夫今日是來回門?長姐呢?” 第16章 磨了一個多時辰,總算進了院子,金秋匆匆忙忙去暗格內找到了玉佩,拿回來交給晏長陵,“姑爺,您瞧瞧?!?/br> 晏長陵接過看了一眼,與昨夜三娘子亮出來的玉佩一樣,不過多蒙了一層灰,轉身遞給周清光,“去把少夫人接回來?!?/br> 進來一趟白家不容易,不想這么快就走,回頭對一臉疑惑的白星南道:“晚上我歇在這兒,勞煩二舅子去備點吃的?!?/br> 真兇尚未找到,他那位夫人從大理寺回來,必然會回白家,他就坐在這等人,懶得挪窩了。 昨夜在大理寺睡了一夜地牢,還未洗漱,又叫住白星南,“再提桶水?!?/br> “好,馬上就來?!辈挥迷跁豪锫爩W,白星南很樂意為他奔前走后,備好了酒菜,等晏長陵洗漱完,兩人便坐在院子里打算暢飲。 跑前跑后忙乎一陣,白星南額頭又布了一層細汗,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把扇子,“撲撲——”扇著,臉頰上生出了兩團紅暈,估摸著也想好好打探打探自己這位長姐夫,但又不敢正眼去看,偷偷瞥一眼,自己倒是先心虛了起來,轉過頭摸一下鼻尖掩飾一番,怎么看怎么傻氣,與白明霽身上的那抹靈氣,全然不同。 晏長陵看向他腰間,“聽說你們白家小輩身上,都有一塊家傳玉佩?” 白星南適才看到他取走了白明霽的那枚,不知道有何用處,點頭道:“有?!表樖置パg,這一摸摸了一個空,愣了愣,低頭去尋,“咦,哪兒去了?” 又摸了摸,還是沒找到,這回也顧不得打扇了,忙站起身,在自己身上一通亂摸,依舊沒找到,面色逐漸著急。 晏長陵也不說話,等他慢慢找,這頭還沒有個結果,卻見對面廊下有兩人走了進來。 隔著芭蕉,晏長陵都能認出那道身影,眼皮子跳了跳。 李高很快到了跟前,一張臉上笑出了褶子,完全瞧不見晏長陵臉上的不待見,熱情地招呼道:“喲,世子爺正同二公子飲酒呢?!?/br> 晏長陵:“……” 他還真是哪兒都能找到人,“陛下又有事?” 李高弓腰,笑得更和藹了,“晏世子剛回來,陛下哪能不惦記?!?/br> 只怕他那副畫兒還沒找到吧。 晏長陵不得不放下酒杯,起身出去前,同身旁的白星南丟下一句,“我回來之前,最好把你那枚玉佩找到?!?/br> 不用他說,白星南也知道著急,玉佩是祖父留給他們的,這要是丟了,就算父親不打他,長姐也得讓他脫層皮。 背心頓時一涼,仰頭喃喃叫了一聲老天爺,“救命啊……”趕緊順著院子,一處一處地去找。 — 晏長陵進宮后,被李高徑直領去了御書房。 錦衣衛沈指揮正跪在門外的金磚上,這回皇帝的火氣明顯比上回更甚,里頭突然飛出來了個物件兒,想來應該砸在沈指揮身上,準頭沒穩好,晏長陵差點被殃及魚池,側身躲開后,走過去撫了一把沈指揮的肩膀,頗為同情地安撫道:“兄弟,保重?!?/br> 沈指揮頭垂得更低了。 確定里面不會飛出東西了,晏長陵才抬步進屋。 皇帝雙手叉腰,在屋內來回打著圈,嘴里還在罵著,“朕養你們有何用,一群沒用的東西,找了這么些天了,還沒找到,朕,朕要氣死了……” 看得出來,確實挺氣,晏長陵小心出聲,“陛下?!?/br> 皇帝轉頭見他來了,胸口的怒氣終于緩和了一些,招手讓他過去坐,親自倒了兩杯酒,推了一杯到晏長陵跟前。 晏長陵慢慢地坐在他對面,問道:“還沒找到?” “沒?!被实垡煌ɑ饸獍l完,背心都生了汗,雙掌撫了撫膝蓋,眼見又要氣上了,仰頭灌了一口酒入喉,忽然看著晏長陵,悵惘道:“云橫,我完了?!?/br> 晏長陵一怔。 自他登基后,晏長陵還從未見他有過這般失意之態。 雖說兒時他過得并不如意,但后來被先帝接到京城后,慢慢地適應了京城里的生活,無論是見識還是膽識,都逐漸展露出了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