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 第127節
第75章 時不時借著腿癢來討要藥水,偶爾趕著晚膳過來蹭一頓飯吃。 害得周夫子都不敢跟鳳寧同席了。 想要趕他,人家又掏出一冊波斯語譯注請她指教,一派嚴肅,一絲不茍,鳳寧好像拒絕不了。 因著他,學堂的伙食越來越好,下廚這種事裴浚做不來也實在不擅長,他有他擅長的領地,每日的果子不帶重樣,天南海北的珍饈也應接不暇,西北物資不如京都豐富,面食為主,也總有吃膩的時候,別說孩子們,就是鳳寧胃口也很好。 一日傍晚批閱課業時,鳳寧捏了捏自個兒粉撲撲的臉頰,眼神脧著裴浚問, “我是不是胖了些?!?/br> 對面的男人上下打量她兩眼,斯斯文文笑著,“胖就胖了,我又不嫌你?!?/br> 氣得鳳寧去抓他,對著他胳膊錘了兩下,捶完意識到不妥,訕訕收了回來, “你怎么不躲...” 畢竟是皇帝,當年在養心殿刻在骨子里的規矩輕易磨滅不了。 裴浚笑,“為什么要躲?你這點力氣連撓癢都不算,不信你再試一試?!?/br> 修長的手臂橫亙在她眼前,準她冒犯。 鳳寧脧著他,忽然想起當年在御花園瞧見他與蔣文若說話,他不用朕,蔣文若無需稱您,隨隨意意親和無間。 鳳寧收到他鼓勵的眼神,忽然對著那只胳膊咬了下去。 她當然沒怎么用力,可那人卻皺著眉頭,捂著胳膊仿若疼得不得了,鳳寧眨眼,狐疑地看著他,“有這么疼嗎?” 裴浚板著臉,起身,捂著胳膊進了內室,徑直往床榻倒了去。 鳳寧跟進來,看著他堂而皇之臥在她床榻,眼角直跳,“你疼就疼,窩我床榻作甚!” 裴浚一把摟住被褥,嗓音悶過來,“疼,回不去了?!?/br> 鳳寧氣得在塌前來回踱步,“你胡說什么,我咬的是胳膊,又不是你的腿,你怎么就回不去了?” 裴浚當然不想回去。 他萬里迢迢奔來這里,可不是獨守空房來的。 修長的男人窩著一動不動,裝死。 鳳寧給氣笑了,絕不慣著他,爬上床榻,去扯他的胳膊,卻看到那張俊臉忽然轉過來,懷里摟著殘存她體香的被褥, “鳳寧,你最先離開那段時日,我在養心殿壓根睡不著,半夜出宮去到你的跨院,窩在你的被褥里方能闔上眼...” 鳳寧對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心口一酸,忽然說不出話來。 那張床榻都不夠他伸個腳,他怎么待的下去。 憑著這股賴勁,裴浚留了下來。 九月下旬的夜,寒風刺骨,地龍還沒燒起來,屋子里如同冰窖,那具身子成了現成的火爐,他很乖順,老老實實暖被子,絕不亂動。 沒有那股居高臨下的掌控感,眼眸透著散漫的愜意,當真有些為人丈夫的模樣。 鳳寧收拾妥當,穿著一身月白的寢衣,掀開被褥躺了下來。 裴浚胳膊伸過來,迫不及待將她帶入懷里。 夜雨拍打窗欞,秋寒冷冽,不得不說,在這樣的寒夜,他結實的胸膛是最好的慰藉。 懷里人兒軟軟的似貓兒一般拱了拱,尋到舒適的姿勢入睡,裴浚輕輕摟著她,心里格外的熨帖。 可惜這抹熨帖并未持續多久,很快他呼吸粗了幾分,寬掌不由自主在她蝴蝶骨游走,慢慢滑至渾圓,落入溪谷。 鳳寧喘氣噓噓惱他,“你就不老實?!?/br> 乖順?不存在的。 狠狠叼著她耳珠細細密密吻個遍,握著她的手撫慰自己一番,又伺候她一場,這一夜才算過去。 鳳寧許久不曾睡得這般安穩,東奔西走,獨在異鄉,偶爾午夜夢醒,總能夢到他頂著那張陰鷙的臉,狠狠鉗住她胳膊責怪她離京,夢到他獨自在皇城放一場無人歡呼的焰火。 裴浚就睡得更踏實了,鳳寧不在這兩年,他每日擔驚受怕,渾渾噩噩,閉上眼哪兒都是她的影子,由他牽著摟著,睜開眼兩手空空。 而這一回,清晨醒來,人當真在懷里。 鳳寧睡得很香,背貼著他guntang的胸膛,雙腳鉆到他膝蓋窩里,渾身暖烘烘的,裴浚一動不動,生怕吵醒她,陪著她睡到日上三竿。 九月三十,烏城商貿會啟幕。 在這之前的幾日,各地商賈使節齊聚烏城,康家堡的街道也絡繹不絕,烏先生忙著接待。 有一日學堂進了幾位蒙古商賈,裴浚覺著蹊蹺,著人暗中盯著,到了傍晚人離去時,果然見烏先生一臉凝重進了別苑。 裴浚正陪著鳳寧在書房看書,見烏先生過來,鳳寧將人迎入, “先生,出什么事了?!?/br> 烏先生也不含糊,徑直遞了一張貨單給裴浚, “這是今日那幾個蒙古商人交予我的貨單?!?/br> 裴浚接過來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跡中兩樣貨物十分搶眼。 一樣是玄珠,一樣是黃英,這兩樣是什么東西鳳寧一頭霧水,裴浚卻一眼看明白。 這是三教九流的行話。 玄珠代指硝石,黃英代指硫磺。 此二樣是制造火藥的原料。 蒙兀的商人忽然要這玩意兒,自然是為了備戰。 裴浚臉色嚴肅,回遞給烏先生, “先生只管應下,東西朕來準備,至于條件,你告訴他們,要馬匹,用馬匹來換?!?/br> 烏先生很快明白了裴浚的用意。 大晉最缺的是戰馬,為此特在四川云貴等地設茶馬司,種植了茶葉一類,供邊境的藏民與諸國百姓,用馬匹換取日用的茶鹽。 蒙兀既然要火藥,且不如將計就計,得些馬匹來。 鳳寧不解道, “你舍得用火藥去換?” 裴浚失笑搖頭,“朕當然不會用真火藥去換,朕自有思量?!?/br> 事情就這么定了。 烏先生繼續與蒙兀商人周旋,裴浚這邊回了一趟烏城,一面著人準備殘次硝石與硫磺,一面悄悄傳令九邊備戰。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驟然間要那么的糧食,絕非等閑,裴浚親自去一趟雍州。 待回來這一日,正值商貿會開幕。 數日前,烏城的守將在城外搭了幾排廊房,整個場地成回字形,左為大晉商販,右為外域來者,烏先生作為第三方,負責幫著大晉接待來使,處理爭端,將南面的廊房安排給了他,鳳寧陪著朝廷來使禮部郎中,及烏城縣令坐鎮北面廊廳。 比起千里迢迢外的京城,烏城顯得便利許多,西域諸多的商賈踴躍參與,反倒是大晉這邊因為地域遙遠,到場的行商有限,數日前鳳寧發現了這一難題,與裴浚商量法子,裴浚給了她一封手批, “你用皇店的名義,先攬下貨單,余下的咱們慢慢周旋?!?/br> 鳳寧聽他的,特開了幾間廊房,擺上官商的招牌,大晉最大的絲綢商可不就是江南織造局么,只要有單子,還擔心交不出貨? 鳳寧又調派人手,在廊房當值,皇店之下,其一是江南織造局,其二是四川茶馬司,其三是景德鎮官窯等等,桌案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瓷器樣品,墻壁堆著一匹匹鮮艷嬌貴的絲綢。因直接掌握貨源,價格相對便宜些,惹來外商爭先搶貨。 不過因為量大,管理手續繁瑣,出貨時間可能沒有普通瓷商那么快,于是,量大的跟皇店談判,量小的便尋現場的普通瓷商簽訂契書,此外,也有不少大晉的商賈用本地的生絲換取西域香料瑪瑙之類,更有遠在西洋的西歐諸國輾轉托人來談絲綢瓷器生意,場面異?;鸨?。 裴浚從甬道踱入商會一角,就看到鳳寧穿著特意給她準備的一套青色官袍,以禮部特使的身份出席商貿會,她一口波斯語,一口蒙語,親切地與各國使臣交談。 朝縣令拿捏不了的場面,均領到她這兒來。 原來烏蘭國的使臣與鳳寧在京城打過罩面,說是自個兒領了本國最豪橫的一群商戶到場,給大晉帶來不少生意,要求鳳寧給他降一個點的稅率,你以為姑娘就這么答應了人家,她現在聰明著呢,開始坐下來跟他談貨量。 裴浚教過她,談判講究策略,先提出對方不可能答應的數額,再慢慢跟他熬,烏蘭國的使臣也不干, “那我還不如去尋普通商戶?!?/br> 鳳寧告訴他,“官窯的工藝水準可不是民窯可比,您這可是要進貢皇宮的,自然得用大晉最出色的景德鎮瓷具,咱們皇帝陛下用的就是景德鎮的瓷器呢?!?/br> 烏蘭使臣被成功說服。 大晉皇帝用什么,他家的皇帝也得用什么。 就這樣,出貨量增加三成,稅率降了一個點,價格也低了少許,鳳寧跟著梁冰學過賬目匯算,自個兒算了算,大晉賺了,烏蘭國的使臣合算了下每件瓷器的單價,也賺了。 皆大歡喜。 她從容送走一位使臣,又迎來下一批。 官服是特為她量身定制的,烏紗帽恰恰罩住額面,露出純凈漆黑的杏眼,那張臉蛋在西北的寒風中簡直白得發光,她身量高挑,氣質出眾,時而踱步與人談笑風生,時而游刃有余斡旋調度。 從流程,到人手,到賬目,甚至到內里乾坤,就沒有鳳寧答不上來的。 她曾立在大晉權力之巔,高屋建瓴,領略過頂端的風景,站得高,看得遠,掌握的信息也比烏城縣令要全面,更有裴浚做后盾,她有底氣當場拍板。 從容又耀眼。 跟著的小內使望了鳳寧幾眼,忽然與裴浚道, “主兒,奴婢覺著姑娘越看越像您呢?!?/br> 連負手的姿態也如出一轍。 裴浚但笑不語。 連著十來日,鳳寧憑著流暢的口語,親和的外交能力,幫著大晉官商拿下許多大單子,稍稍合算,貨銀共計三千萬兩,若是如期交貨,無論是大晉國庫還是各處官商均能收入巨靡,有些單子朝廷忙不來的,也可以交予民商參與,以皇店帶動私營,自先帝朝遺留下來的國庫不盈,百姓不豐的局面,將徹底扭轉。 十月初十這一日夜,烏城朝縣令擺席開慶功宴,請了烏先生和鳳寧做首席。 有了這一份政績,朝縣令升遷指日可待。 這一次烏先生和鳳寧當居首功,以朝縣令為首的官員拼命灌二人喝酒,烏先生不能看著鳳寧喝醉,自然是替她擋酒,可惜鳳寧大出風頭,備受矚目,有些酒躲不掉,也吃了幾碗,好家伙,酒至酣處,有官員笑瞇瞇湊過來, “李大人,瞧您意氣風發,年紀看似不大,該是尚未成親吧,不知李大人打算娶一位怎樣的妻子,下官可以幫著參謀....” 烏城縣主簿笑著推了這人一把,“你就別參謀了,想把你女兒嫁給李大人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