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 第88節
“韓公子,你怎么在這?” 韓子陵被錦衣衛打了一頓,半死不活,足足躺了數月才下地,可男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越惦記著,他現在學聰明了,鳳寧出了宮,他便有的是功夫與她慢慢磨。 他指了指夷學館門前的那碩大的牌坊,笑了笑道, “你知道的,我爹爹是京營團練使,這城里的五軍都指揮使司都歸他轄制,我偶爾替他巡視,恰恰路過附近,遇見你,便來打個招呼?!?/br> 目光釘在她冰潔如玉的面龐,笑得溫文爾雅, “希望meimei不要覺得唐突?!?/br> 鳳寧卻是眉頭一皺,滿臉帶著防備,“我們之間再無瓜葛,韓公子不應該出現在這,還請回吧?!?/br> 唯恐他仗勢欺人,鳳寧按捺住性子沒有罵他,勉強周旋幾句。 韓子陵反而悠然一笑,“meimei怕什么,方圓數里,哪個不知你在給死去的未婚夫守寡,我既然是個死人,meimei又何必忌憚?!?/br> 鳳寧聽了這話,沒由來涌上一股惡心, “韓子陵,這話虧你有臉說出口,我那未婚夫指的也不是你....” “可我們確實有過八年的婚約,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眼看她要動怒,韓子陵忽然自嘲道, “meimei,若是能得了你一絲憐惜,我寧可這會兒死了?!?/br> 鳳寧聽不下去了,直往門口內退,可就在這時,她忽然瞥見牌坊東側那顆大槐樹下立著一人。 他身著玄色寬袍,腰間系著一顆云龍紋古玉,挺拔俊秀,清雋內斂,天生有一種讓人一眼望過去就移不開視線的奪目。 不是裴浚又是誰? 他怎么出現在這? 鳳寧足足愣了半晌,以至于韓子陵靠近她都不曾察覺。 韓子陵心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還得耐著性子慢慢來,于是溫聲道, “meimei,你別多想,我知道自己錯了,與你再無緣分,也沒別的奢望,就想著平日在這附近看顧著,好叫人不要欺負你,給自己贖罪罷了?!?/br> “這是我方才在附近鋪子里買的一個rou夾饃,你留著晚膳吃?!奔埓滕P寧掌心,韓子陵拿捏住分寸不再糾纏,轉身往另一側離去。 鳳寧思緒全部被裴浚給占據,連掌心塞了東西也毫無所覺,只急忙退進門檻。 他該是恰巧路過? 又或者微服私訪? 總之,他沒穿龍袍,隔著遠,當做沒瞧見,也不算失儀吧? 再說了,他下過口諭,永遠不再見她,她這也算奉旨辦事。 鳳寧心安理得將門一掩,將那道視線隔絕在外。 第56章 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仿若有一股熱浪騰騰在胸口煎熬。殺氣沿著四肢五骸亂竄,又隨著那扇門一掩,所有怒火凝結成冰。 可裴浚還是保持著一貫的風度,忍著沒去拆了那座門檐,只偏首看了一眼身側面若死灰的柳海, “掌印大人,你說皇宮里悶,朕看這宮外比皇宮更悶?” 柳海望了一眼無邊無際的藍天,恨不得就地圓寂。 裴浚轉身上了宮車,背影毫不留情,帶著固執的孤傲。 暗衛親自駕車趕往皇宮。 做尋常仆從裝扮的柳海坐在前方車轅,只覺自己流年不利,怎么什么事都給撞上了,他悄悄埋怨車轅另一端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彭瑜, “不是叫你看著學館嗎,怎么什么人也能往里進?” 彭瑜輕輕瞟了一眼柳海,不知如何回這話,自柳海告訴他,皇帝可能駕臨學館,他提前數日遣人在此地盯梢,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第一要務是護衛皇帝的安全,是以光顧著盯刺客殺手宵小一類,還真沒顧上給皇帝盯情敵。 掌印既然教訓了,他受著就是。 “臣知錯了?!?/br> 柳海還是很苦惱,瞧,多么完美的一日,四兩撥千斤料理了楊元正,往后陛下便是真正的萬乘之君,朝堂內外一把抓,再無人敢掣肘,心情最好的時候去探望心上人,結果.... 柳海這會兒都有些同情裴浚。 這輩子皇帝無往而不利,可沒栽過跟頭啊。 不知今日算不算? 當然不算。 這有什么打緊? 放任她出宮不就意味著放手么? 就得做好她可能嫁人生子的準備。 裴浚默默聽了車簾外兩位臣子的對話,涼涼扯了扯唇角。 她會嫁人。 他也會立后封妃。 他是位合格的帝王,知道自己該要做什么。 今日之所以沒立楊婉,一則楊家根深葉茂,只要楊婉誕下嫡長子,遲早釀成外戚之禍,二則,他對楊婉始終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沖動。 譬如當初看著李鳳寧,只遠遠瞧一眼,就恨不得將人拽過來剝了她的裙衫,讓她在身下承歡受露。 對楊婉沒有。 沒關系,慢慢遇嘛。 裴浚從不委屈自己,也從不將就。 他不信泱泱四萬萬人口,尋不到一位合他心意的皇后。 裴浚輕嘲一聲,逼著自己將方才那一幕從腦海踢掉。 就這么回到養心殿,留守的黃錦瞅著那一張張的棺材臉,心都涼了。 他還以為今日出宮一趟,就能把人接回來,結果人不但沒接回,瞧萬歲爺那一臉寒霜的樣子,莫非還吃了癟了。 天爺呀,這可了得。 黃錦用眼神詢問隨后跟進來的柳海,柳海有氣無力嘆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他進去伺候,隨后轉身望了一眼幽藍的天際,撫了撫額回值房換衣裳去了。 何苦來哉這是。 這一夜照舊沒怎么說話,晚膳也沒用多少,氣得。 養心殿上下如罩陰云,連個飛蛾都不敢往里撲,生怕喪了命。 唯獨敢在殿內上躥下跳的也就是卷卷了。 卷卷在殿外游蕩了一圈,覺著無趣,再度竄進御書房,溜上御案,如尋常那般蹲在一角看著裴浚閱折子。 裴浚余光就注意到那條長長的貓尾,時而左右搖擺,時而卷成一團,嬌憨可愛...視線移過去,正對上卷卷懵懂清澈的眼神。 果真誰養的貓像誰。 “給你兩個選擇,留在養心殿,或者朕把你送出宮,跟你主子去?!?/br> 卷卷聞言直起腰,昂著脖子往窗口方向努嘴,猛地叫了幾聲,它要出去,它要鳳寧。 裴浚嗤了一聲,涼涼盯著它,“你倒是死心塌地,可她怕是早把你忘了,得了新歡了?!?/br> 卷卷嗚咽一聲,委屈地趴下來。 瞧一只貓都比她有良心。 三日后,楊元正以年老體衰為由上書致仕,裴浚批了。 開始著手調整內閣。 禮部尚書袁士宏接任內閣首輔,將梁冰的父親原戶部尚書梁杵單獨拎出來,任內閣次輔專事重啟絲綢之路,原先吏部尚書王舜調任戶部尚書,將王淑玉的父親王煥擢升吏部尚書,以與王舜相抗衡。 袁士宏雖然是心腹,政務能力卻有限,且內閣目前這些老臣,資歷名望足夠,能耐也不俗,但裴浚還缺一個敢給他做馬前卒的干吏。 怎么辦,早前他將貪污的吏部右侍郎拖下水時,提拔了一位行大禮議之爭的先鋒,名喚王琦幀,他立即將王琦幀給調入內閣,王琦幀為人機敏,行事也足夠狠辣,城府手段一樣都不缺,更重要的是他在朝中沒有根基,靠得就是裴浚的寵幸,裴浚不方便做的事,全是王琦幀替他料理。 至此,內閣徹底握在裴浚手中。 新一任內閣閣老被任命,大晉朝正式進入“三王”時代。 王舜剛從吏部調任戶部,沒了原先的如魚得水,底下的人也不趁手,自然是一陣焦頭爛額,果然皇帝是怕他在一個衙門待的太久,培養出心腹,又讓他挪一挪窩。 王淑玉的父親王煥呢,正式掌管吏部,為了女兒前程,少不得要好好干出一番業績,是以絞盡腦汁行吏治改革,要肅清朝野的弊政。 王琦幀就更不消說,簡直是裴浚的走狗。 楊元正一走,整個朝堂都知道變了天,新天子是個位實干的明君,想要保住官銜除了認命干活別無他選,是以近來朝堂上下一心,整個大晉稱得上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裴浚是舒坦了,卻也不舒坦。 每日回到養心殿,只覺無趣。 底下的人盤活了,反而沒了他這位皇帝什么事。 他有的時候整夜坐在御書房出神。 明明殿內沒有她任何痕跡,可看著哪兒哪兒都像有她。 袁士宏自然要cao心他的婚事,下朝后便循著那道高大身影,跟進養心殿進諫一番。 “朝政如今是順風順水,您也沒旁的可憂心的了,立后封妃的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您若實在沒有喜歡的皇后,好歹先臨幸一兩名妃子,先誕下皇長子,也好叫朝野安心哪?!?/br> 裴浚百無聊賴靠在龍椅,白皙手指輕輕彈著那串猛犸牙珠子沒做聲。 他想起了吃避子丸的李鳳寧。 她若沒有吃避子丸,這會兒是不是懷了孩子,正倚在他懷里撒嬌? 韓子陵有什么好,她非惦記著? 他的宸妃不比永寧侯府的世子夫人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