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新年失眠

    A市屬于南方城市，幾乎是不下雪的，裴景在A市生活這么久，也只有在小學三年級左右看到過一次雪，不過，雪很小，一晚上就化完了。

    這里冬天是濕冷的，風也很大，衣服穿得再厚，一出門，寒風凜冽，刺入骨髓。平縣比A市稍微冷上一些。

    裴宣一家回到平縣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

    裴晨臨時決定回的老家，也沒有通知家里的老人。

    “誒，這種小村莊的路也都修上了啊，變化可真大，好幾年前全是泥巴路，現在干凈咯……”裴晨一路上都在和李珍貴感嘆家鄉發展的有多么的好，說的眉飛色舞。

    裴景和裴宣兩人各靠著車窗而坐，沒有像在市里一樣貼在一塊。

    裴宣側頭望著窗外黑漆漆的農田，暖黃色的路燈打下來，只照得亮一小圈。裴景雙手環著胸，閉上眼，也不知道是假寐，還是睡著了。

    汽車平穩停在家門口，裴晨開車回家很晚了，加上天氣冷，一路上沒遇到幾個人。

    裴晨雖然不?；貋碜?，但是農村的自建房還是修的很不錯，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不想讓別人看低他們家。

    大門口一左一右掛著兩只大紅燈籠，隨著風搖擺，光影昏暗，莫名顯得冷清。

    夜，寂涼。

    裴晨手掌用力拍響大門，煙嗓發出沙啞的吼聲，“爸！媽！我們回來了！開門?。。?！”

    怕兩位老人聽不見，他又用力連續拍了好幾下門，這才聽著屋內傳來開鎖的動靜。

    門一下子敞開，冷風直灌。

    “誒呦喂，兒子孫子來咯，老頭！老頭！”來開門的是裴宣和裴景的奶奶，她笑著，臉上的皺紋擰成一片，眼睛笑瞇成一條縫，率先抱住裴晨，然后是裴景，便拉著他們父子二人進去了。

    李珍貴緊隨他們之后，裴宣是最后一個進門的，她進去后把門順便也關上了。

    進屋又是一頓關心。

    奶奶拉著裴景坐在沙發上，手心搭在他的手背，“好啊，好啊，小景都長這么高了，哈哈哈哈哈哈……”

    裴景敷衍的回答。

    裴宣坐在單獨的小沙發上，她似乎感到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她抬頭，又迅速低頭，是裴景在看看她。

    她努力忽視若有若無投向她的目光，她怕他看清她眼底的失落與扭曲。

    此時爺爺也從房間里走出，披著外套，問道：“裴晨，小景，你們餓不餓？弄點飯給你們吃??！”

    “不用了爸，我們吃完飯來的，別弄?！迸岢堪櫭?，擺手拒絕。

    “哈哈哈，行?！睜敔敶饝?，語氣假裝責備，“真是的，要回家來也不知道提前打個電話?！?/br>
    “這不是來了嗎！”裴晨道，“行了，爸，媽，我們也累了，上樓休息了，明天早上還要去趕集是吧？到時候你上來喊我一下，我開車帶你們一起去?！?/br>
    “好好好，你們快上去吧，被子都在柜子里，自己鋪好?！睜敔斦f。

    說罷，裴晨四人一起上樓。

    裴景故意放慢腳步，走在裴宣后面，他們一言不發，一個不敢說，一個不想說。

    農村的房子不缺房間，這回剛好裴晨和李珍貴一間屋子，裴宣和裴景單獨住一間。

    裴景要了間挨著裴宣的房間，不是朝南的，屋內長期沒忍住，霉味隱隱摻和在空氣中。

    李珍貴看裴景如此主動，抱著床單床墊，對裴晨說道：“我們家小景啊，一直都很懂事，特意把剩下一間朝南的房間留給我們?！?/br>
    “是啊，哈哈哈哈……”裴晨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抽著煙回著話。

    裴景收拾著床單，夫妻兩人的聲音大到所有人都能聽見。

    他默默打開窗，涼風襲來，吹散了屋內腐朽的氣味。

    裴晨和李珍貴砰一聲關上了門，他們的噪音終于小了點。

    裴景想看看裴宣在做什么。

    他這樣想，也確實是去找她了。

    他輕輕敲了敲裴宣的門，一陣窸窸窣窣后，門被拉開一條細縫。

    裴景順勢推門而入。

    裴宣的房間亮堂但異?？諘?，一張單人床，一個老式木頭衣柜，一個長條書桌還有一個書架，填滿了她的課本。

    沒有額外的裝修，墻壁是大白墻，也沒有其他擺件。

    空調正瘋狂的產出熱浪……

    裴宣已經脫了厚重的羽絨服，坐躺在床上玩著手機，裴景不開口，她也不說話。

    “……宣宣，你房間東西好少?！迸峋皼]話找話，眼光灼灼看著她。

    裴宣繼續刷著手機，目的卻不在手機上，她淡淡道：“我住校，雙休日基本上不回來，放長假，嗯……比如寒暑假我就會回來，東西自然就少?！?/br>
    裴景點點頭，“今天好冷啊?！?/br>
    裴宣：“確實?！?/br>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  ……”

    裴景：“我在你隔壁?！?/br>
    我想離你近一些。

    裴宣：“嗯……”

    安靜了一陣，裴景嘴皮微動，“困了嗎？我回房間了?！?/br>
    沒等裴宣回答，裴景自己拉開門，走了。

    另一間的房門一張一合，吱呀作響。

    裴宣心煩意亂，用力把頭發撓亂，重重嘆一口氣，啪一下關上燈，頭蒙在被褥里，她只能聽見自己錯亂的呼吸聲。

    被子里溫度太高，裴宣被悶出汗來，她的頭伸出被子，身子平平直挺挺得躺在床上，閉上眼，怎么也睡不著。

    似乎躺了有一個世紀那么久。

    眼睛睜開又合上，空調顯示數字的微弱燈光，使得屋內并不是全黑狀態。

    裴宣身體不動，只用手在床上尋找手機，摸到一個冰涼的板磚，舉起來看時間——

    02:46

    她睡不著。

    她想他了。

    她想和他睡一張床。

    她想身邊都是他的味道。

    ……

    裴宣朝右側躺，手捂著手機，解鎖，點開微信，找到裴景的聊天框。

    裴景的頭像是微信初始頭像，他沒換過，朋友圈背景也是。

    裴宣凝眉，貝齒撕咬著嘴唇，猶豫要不要給裴景發消息。

    手機屏幕暗了，裴宣立刻點亮，暗了，點亮，暗了，點亮……

    突然，快要暗沉下去的手機屏幕突然變亮，裴宣眼睛瞪大，拿著手機翻咕嚕坐起身。

    裴景的頭像上有一個紅色1的圈！

    裴宣顫抖著雙手點進去，聊天框里接著連續彈出幾條信息。

    【哥哥：睡了沒？】

    【哥哥：我睡不著?！?/br>
    想你了。

    【哥哥：好冷?！?/br>
    裴宣盡量抑制住上揚的嘴角，穩定心神，噔噔噔打字……

    裴景在發完短信后馬上后悔了，見裴宣沒回，他捏著手機的手越發緊，青筋浮出。

    她會不會覺得他太……

    【宣宣：沒呢，我也睡不著?！?/br>
    【宣宣：冷……開空調了嗎？】

    裴景提起精神。

    【哥哥：開了，房間很暖和，但是我床邊冷?！?/br>
    我想和你一起睡。

    啊啊啊啊??！裴宣血液沸騰，不是開空調熱的原因，她身體在自燃，頭腦瞬間發熱，用手扇風降溫反而越扇越熱。

    裴景，是也跟她想的一樣嗎！

    【宣宣：嗯，像是缺了點什么?！?/br>
    缺了你。

    【哥哥：是的?！克琅嵝埠退粯恿?。

    裴宣重新躺回床上，拍了拍胸口，又一條消息來了。

    【哥哥：我選在你隔壁的房間，是因為這間房在你旁邊?！?/br>
    裴宣抱著手機傻笑，緩了好一會才回。

    【宣宣：我都明白的。（可愛的小狗比心表情包）】

    【宣宣：很快就能回市啦！】

    我們很快就能一起睡了。

    【哥哥：嗯呢（微信自帶愉悅表情包）】

    裴景學著裴宣的語氣打字，眼里心里的笑意通過屏幕傳達給屏幕另一邊的人。

    兩人自覺的沒有再發信息，只是各自格外興奮。

    沖破阻隔，我們是否心心相??？

    心臟一夜的狂跳，思緒一夜的涌動，一夜失眠。

    黑夜伴著雞鳴被染白。

    咚咚咚——

    “宣宣起床了！”李珍貴大喊著，“小景！起床了，我們去趕集了！買煙花了！”

    “起床了！”她不厭其煩地叫著，直到聽見兄妹兩人的聲音，她才滿意離開。

    腦袋昏脹脹的，裴宣眼睛酸痛，抬不起眼皮，睡不著，卻有困意，躺床上不舒服，卻比坐起來舒服。

    裴宣想長在床上。

    穿上衣服，裴宣準備去衛生間洗臉刷牙，碰巧裴景正在刷牙。

    裴景挑眉，裴宣對他揚起笑臉，她看著裴景俊俏的帥臉，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擠上牙膏，裴宣貼著裴景的側面，示意他往旁邊挪點。

    鏡中是少男少女清澈的臉龐。

    一切不言，一切皆知。

    一輛車五個人剛好坐滿，兄妹倆的奶奶沒有去，她說她暈車。

    過年早上的街道人滿為患，小街堪堪能容得下兩輛車。

    因為要下來買年貨，所以車隊緩慢的行駛著。

    李珍貴是最忙的人，她下車又上車，菜，rou，鞭炮煙花，都是她一一去買的。

    裴景和裴宣起個裝飾作用，不來不行，來了什么都好說。

    大人們的年過得并不輕松，一回到家，裴晨和李珍貴一起去廚房備菜，中午隨便吃點墊墊肚子，晚上吃年夜飯。

    老家常年只有老兩口在家，大圓桌被收起來放到一邊，如今搬出來把灰擦干凈，和新的一樣。

    一共上了十道菜，正好繞桌一圈，大家可以轉動著夾菜。

    裴景極為自然得挨著裴宣坐，爺爺奶奶還夸兄妹感情好。

    晚飯做得晚，吃飯也晚，收拾完桌子，一家人上樓看了沒一會春晚就要下樓放煙花了。

    已經有人率先點燃煙花了，大半邊夜空被照亮。

    李珍貴挑了一個名為萬事順意的大煙花。

    “好多人放了！”李珍貴大聲催促道：“老裴！你快點！”

    “好嘞！”裴晨一反常態，露牙大笑。

    剎那間，絢爛的煙花直沖云霄。

    “嗚呼哦——！”

    這一刻，大家的高興不是做假，過年這件事終于有了實感。

    裴宣側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絢爛的煙火在他的臉上蕩漾。

    裴宣扯著裴景隱匿在陰影下，傾身而上，在他耳邊悄聲道：“新年快樂呀，哥哥！”

    今年第一聲新年快樂，是對你說的。

    猝不及防的熱意席卷裴景的耳際，肌膚像是被抓了一下。

    他順著聲音低頭，兩雙明亮如星月的眼睛對視，裴景溫柔地說：“宣宣，你也新年快樂，祝你……平安健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