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
是洛盛。 “公子可有要事?” 丞相望著眼前的洛盛很是鄭重,靖難之役,洛氏出了大力。 雖然昭城洛氏主家沒有下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英侯國就是昭城的馬甲,那些敢戰士和資源可不是英侯國能拿出來的。 “丞相可是上書請求賑濟關東卻沒有成功?甚至上書都沒有到達皇帝手中?我正是為此而來!” 丞相嚯的一下站起,發絲根根豎起,膽寒道:“公子,昭城距離長安千里之遙,這才區區幾天,怎么可能?” 洛盛淡淡說道:“因為我們選了一個杰出的皇帝,這就是注定的事情,難道您真的以為皇帝不知道這件事嗎?” 心底最恐懼的事情被直接道出,丞相有些茫然道:“陛下為什么不愿意援救關東,這明明是重振朝廷威望的好事?!?/br> 洛盛沉聲道:“陛下不是不愿意,而是在猶豫,關東太遠,關中太近,在他心中自然是穩固關中的秩序第一,畢竟關中任何的暴亂都可能危及他的皇位。 我們選擇了一個杰出的君王,這樣的君王總是會權衡利弊的,承擔杰出君王帶來的后果是當初選擇的時候就注定的,現在就是這個后果顯現的時候了?!甭迨⒄f的這么明白,再是蠢人也該明白了,何況衛平雖然沒有做丞相的能力,但智商還是在線的,他臉色有些蒼白的說道:“這對我們不公平,陛下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br> 對靖難功臣不公平! 衛平又想起了那個jian賊所說的,“誰答應的關東士民誰去做,朝廷沒有答應過?!?/br> 洛盛勸慰道:“丞相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一想,大漢的社稷的確興盛起來,我們這些附著在大漢之上的王侯不用擔心社稷傾覆時為大漢陪葬,這已經足夠了。 一時的權力富貴又算得了什么呢? 況且皇帝并沒有卸磨殺驢的意思?!?/br> 洛盛說了兩句就說不下去了,這的確不算是卸磨殺驢,但皇帝在害怕,在恐懼,這些話說出來就更讓人難受了。 “公子,當初靖難時,我所恐懼的就是這樣,誅獨夫,誅獨夫,天下人縱然贊揚我們,但我們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這實際上就是弒君??! 邦周千年,無數列國,弒君的人哪個不是篡權奪位才能保存富貴? 我們弒殺了君主,卻做忠臣,這本就是悖逆之道! 但是出于天下的公義和大漢的恩典,我們不能坐視大漢的社稷傾覆,我們不能坐視天下毀在劉旦的手中。 于是摒棄了心中的恐懼,和諸侯合力東向。 三年過去了,現在的煊赫讓我忘記了,我的手中沾染了一個皇帝的血! 我竟然忘記了! 還敢堂而皇之的站在長安之中!” 衛平低聲的述說著,平靜之中隱含著恐懼,顫顫巍巍道:“原來只有我才是那個愚蠢的人,今日如果公子您不來點醒我,恐怕我死無葬身之地時,才能知道這些道理了?!?/br> 洛盛作揖躬身道:“您為天下所做的功績和犧牲,天下人會永遠記得,昭昭史冊會記得。 太史令有古之令史的豪氣和膽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您可以相信他?!?/br> 衛平強行克制住內心之中的恐懼,深深躬身拜道:“公子,我想要回關東了,但我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 如果我回到關東告訴關東的百姓和子民,朝廷不管你們,讓你們自尋活路,那剛剛安定的社稷就要再次動亂,關中現在強勢,關東一定會流血。 這怎么對的起關東父老? 而且,我等靖難諸侯就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我們列侯的勢力本就局限于侯國之中,一旦失去百姓的信賴,就是砧板上的肥rou,任人宰割。 這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要再次上書! 哪怕拼上我這條命,我也必須讓朝廷把存糧運到關東去!” 洛盛點點頭,這也是他來到這里的緣由之一,不論你皇帝有多少的顧慮,這一次他必須履行承諾,關東人不是給關中人當耗材來用的。 關中人吃飽飯了就想要把關東人一把甩開,還要嫌棄關東,那是做夢。 洛盛躬身道:“丞相高義,盛愿助之?!?/br> ———— 元封二年,六月。 平率百官公卿進曰:“關東大禍,饑民甚眾,不可不察也。 伏惟陛下慈仁愛民,臣等冒死進諫,請開常平倉,賑濟關東?!?/br> 上曰:“常平重大,非社稷之禍,不可妄動?!?/br> 平脫冠去服,伏于長樂,又進曰:“臣請之,若有禍,請殺臣以謝天下,關東流離,臣再拜請濟?!?/br> 上嘆曰:“丞相正矣,朕當從之,以成佳話?!?/br> 遂開常平,給糧關東?!稘h書·長平侯世家》 第468章 國朝同休,罔替世襲 長樂宮。 偏殿之中,僅僅只有一盞飄搖的油燈照耀,屋中很暗,劉病已半倚靠在席上,一半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他面前有一杯酒,“丞相,你心中在怪朕?!?/br> 垂首坐在席中的衛平一個激靈,立刻伏下身子戰戰兢兢道:“陛下,臣不敢?!?/br> 劉病已將酒一飲而盡道:“你是靖難功臣的領袖,但是朕卻刻忌你,朕出身關東,受到恩惠,累及關東,你卻不怪朕,這不對?!?/br> 衛平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離開宮中就自殺,卻聽到皇帝仿佛拉家常一般問道:“你的長子性格怎么樣?朕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言?!?/br> 衛平顫聲道:“臣的長子性格有些暴躁,做事沖動,做下的錯事不少,讓陛下費心了,臣一定嚴加管教?!?/br> 劉病已聞言微微感嘆道:“你們這些靖難諸侯,都是平生難得一見的忠臣啊,如果不是你們奉天靖難,大漢的社稷可能就在戾帝那里終結了。 自朕登基以來就有小人以讒言迷惑朕,說靖難功臣權傾朝野,世人只知有靖難功臣,不知有皇帝,朕從來不曾理會,說的過分便隨手殺死?!?/br> 衛平一直都知道有人向皇帝進讒言,但這是第一次聽到皇帝說,那些人他都已經處理掉了,他再次深深拜道:“陛下恩重,臣萬死難報?!?/br> 劉病已接著說道:“讓忠臣可以安享晚年,讓忠臣的子嗣得以延續,這是朕的愿望,你們這一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后代呢? 你現在是丞相,于是你的兒子便驕狂起來,你是靖難功臣的領袖,于是你的兒子連皇親都不放在眼中,這是禍患的根源啊,這不是朕想要看到的啊。 衛氏是孝武皇帝提拔起來的,存在不過幾十年罷了,還不曾經歷大的衰落。 你看元從諸勛,高皇帝開國時有上百家,存留到現在的只剩下幾十家,這難道是漢室不愿意和他們同享富貴嗎? 是因為子嗣實在太不成器了,不僅僅沒有功勞,還不斷的坐法。 朕感念你的功績,善待衛氏的子孫,但是等到你薨逝,朕實在不知道還能容忍你的兒子到幾時啊。 父輩立下了功勛,子孫任意的揮霍,最后敗光了家業,這樣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不如回到關東,在侯國之中,朕見不到,也不愿意去管,三代的富貴就這樣得到了?!?/br> 一番話說的衛平感動不已。 劉病已又道:“朕是天子,想要給予列侯家族富貴易如反掌,但是朕卻給不了自己富貴啊。 朕一直在思慮,天子是承載了天命的上天之子,天子沒有威信,要如何去鎮壓天地的四極呢?要如何統御天下的臣民呢? 朕這個天子,是得到了天命的天子,還是諸侯所擁立的天子呢? 朕思索了良久,朕必須是得到了天命的天子,否則這天下離散的人心,就無法聚合,而是應在諸侯之上。 那些jian人是在構陷你們,但是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那就是天下人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了!” 這樣的誅心之言! 衛平直接叩首下去,戰栗道:“陛下,臣等恭敬的對待您,絕沒有絲毫的反心?!?/br> 劉病已語氣平淡道:“朕知道,否則朕怎么會和你說這些心里話呢? 但天下人心的離散是事實,如果天下人心不齊,丞相知道會出現什么時候情況嗎? 會分裂! 分裂就代表著動亂,代表著血腥的殺戮和死亡,那受害可就不僅僅是一家一姓了。 朕即位以來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這一件事,那就是振作天子的權威。 你明白了嗎?” 衛平不明白,但是洛盛對他說過一樣的話,經過劉旦禍亂和奉天靖難,漢廷中樞的威望損失殆盡,天子的神圣性遭遇了巨大的打擊,甚至連累了西域都護府和遼東都護府以及嶺南都護府的震蠻夷事。 聽到這里,衛平知道關東運糧之事,皇帝的確是在猶豫,擔心關中出現災禍,擔心朝廷的威望再次遭受到劇烈的打擊。 若是再發生一次長安易主的事情,大漢的天命就可以進入倒計時了。 劉病已如果握著糧食,關中是絕對穩固的,最多是關東離心離德,現在他把糧食運到了關東,那就是把自己的皇位置身于天災、臣子和百姓手中。 對于一個君王來說,這是何其難的決定! 所以衛平才說縱然拼上命,是因為他做好了下獄而死的準備。 但是最終的結果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多,劉病已終究不是劉旦那種獨夫,若是劉旦的性格,絕對會讓關東百姓自生自滅。 衛平心中的怨憤消解了大半,這一次他真心實意的拜道:“陛下宅心仁厚,臣為天下臣民賀?!?/br> 是的。 劉病已已經很是宅心仁厚了,這也就是在這個道德底線良好的世界之中,若是前世的漢朝,經歷過一個個刻薄寡恩的影帝皇帝,靖難功臣這種群體,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就像是唐朝的神龍五王一般,全部被殺才是結局。 劉病已輕聲道:“丞相將朕的想法轉告給諸侯功臣,不要讓功臣和朝廷離心,這是朕所期望的?!?/br> 衛平叩首然后離開殿中,出了殿中,才感覺渾身都是冷汗,思及殿中所言,心中的顧慮漸漸消除了,正如公子盛所說的那樣。 “皇帝并不想清算功臣,但是他坐在那個位置上,有些事就一定會去做?!钡灰实圩约翰粚鸽y功臣抱有惡意,那衛平就無所畏懼。 劉病已望著衛平離去的身影,輕聲自語道:“太史令可都記下了?!?/br> 司馬遷從廊柱之后走出,一手執筆,一手握書,躬身道:“回稟陛下,一字不落?!?/br> 劉病已問道:“太史令著史,好惡是非以何為準?” 司馬遷回道:“以素王好惡為好惡,以《洛宮春秋·執政》為準,微言大義,一字褒貶,是非曲直,記之,書之,不改,留待后人?!?/br> 劉病已又問道:“昭昭青史,何時流傳?”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