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楊琇一起上樓，江橙先回去跟張素蘭打了聲招呼。

    張素蘭自然不會阻攔，隨后江橙才去了程遠舟家。

    程渡年剛做好了晚餐，見著妻子終于回來，喜歡的橙兒也過來，他笑著迎了兩人進屋。

    只是在看到妻子眼角的淚痕時，他擔憂問：“怎么了這是？”

    楊琇放下了蛋糕，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舟兒呢？出來過沒有？”

    程渡年無奈搖了搖頭。

    楊琇似乎也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于是拉著江橙一起走到程遠舟的房間門口，她敲了敲門道：“舟兒，橙兒過來了，你開開門好不好？”

    里面有片刻的沉默，江橙以為程遠舟不想見她，正想著怎么讓程遠舟開門。

    不過下一秒，里面就傳來了腳步聲，房間的門鎖被扭開，這扇緊閉著的門也終于開了。

    過來開門的程遠舟，一身黑色的家居服，沒有怎么打理的頭發，以及憔悴的眉眼。

    看著江橙有些發愣。

    她怔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

    而程遠舟站在那里，那雙眼睛也是一直在她的身上。

    為了楊琇，江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開心些，“程遠舟，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正好我剛剛在樓下遇到奶奶，你快來看看，奶奶給你買了一個很好看的生日蛋糕呢，我們一起幫你慶祝生日?！?/br>
    程遠舟的視線轉向楊琇，他注意到奶奶眼角的淚珠，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他緊咬著牙關，眉頭也輕輕蹙起。

    氣氛有一瞬的僵硬。

    程遠舟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見狀，江橙又上前一步，然后轉身對著楊琇說：“奶奶，您先在外面坐著休息一會兒，我跟程遠舟單獨聊聊，您放心吧，我肯定讓他出來吃生日蛋糕?！?/br>
    楊琇最相信江橙，她沒有任何猶豫地點了頭。

    隨后，江橙關了房門，把程遠舟拉到書桌旁坐下來。

    這一次她沒急著開口，也沒有說任何嘲弄程遠舟的話。

    她只是觀察著程遠舟的神情，等了片刻之后，江橙才試探性開口：“你的事，我已經聽奶奶說了大概?！?/br>
    程遠舟聞聲不動，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言不發。

    見他沒有生氣，江橙才接著說下去：“程遠舟，我理解，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知道那種感覺一定是很難受的，可是難受也好，傷心也好，再怎么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這樣不吃不喝，不好受的不僅僅是你，還有在門外關心著你的爺爺和奶奶?！?/br>
    說到爺爺奶奶，程遠舟才有了一點點反應，他身子往后一靠，整個背靠在書桌上，低聲道：“我只是不想吃東西而已，而且…我不需要你來管我?！?/br>
    他這般不領情，氣得江橙差點兒沒立刻懟回去。

    想著楊奶奶剛才在下面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她還是忍住了。

    “程遠舟，我不是在管你，我只是在勸你、在幫著奶奶關心你，我想說的是不管你父親怎樣，你還是你，你何必為了一個不關心你的人折磨自己，最后讓真正關心你的人傷心呢？”

    程遠舟沒有接話，只是神情有些動容。

    江橙直接坐到他身邊，語氣也軟了幾分：“以前是怎樣我不清楚，但我住過來的這幾年，我親眼看著爺爺奶奶幾乎是把你捧在手心里，什么事情都為你考慮周到，甚至在去年那樣的大雪天，兩個老人家冒著雪接你放學回家，還有今晚爺爺親手給你做的生日晚餐，奶奶親自去給你買的生日蛋糕，至少在我看來，爺爺奶奶是傾盡了他們的所有去疼愛你這個孫子，你父親回來，爺爺奶奶對你更多的甚至是愧疚，覺得這么多年是他們虧欠了你?！?/br>
    “程遠舟，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失去，是逃避和怯懦，不管你父親因為什么回來、對你抱有怎樣的目的，爺爺奶奶總歸是沒錯的，你也沒有錯，你把自己關起來，只是因為你不想去面對你父親，可逃避之后呢，你還是得面對不是嗎？”

    江橙一連串說了一大堆話，她也不知道程遠舟聽進去了沒有，程遠舟也沒有給她任何的反應。

    等得有些急了，江橙才伸手去戳了戳他的手背，“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因為江橙的小動作，程遠舟終于緩緩轉頭，那雙幽深的眼眸停留在她的面容上。

    他沒來由的鼻尖有些發酸。

    這些話，以前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

    只是他也沒想過，這些話最后是江橙來跟他說的。

    他更沒想到，這些話竟然跟有什么魔力似的，像是一根小火苗，在那層冰冷堅硬的外殼旁燃燒著，沒多久，那層冷冰冰的外殼便起了水霧，被包裹在里面的東西也漸漸有了輪廓。

    那是一團紅色的、規律跳動著的東西。

    是他的心臟。

    江橙沒有看懂程遠舟的表情，只是她被這樣看著，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情緒上涌，連說話也有些磕巴。

    “你…你這樣看著我是什么意思？”

    忽的，程遠舟笑了。

    江橙不明白這樣的笑。

    只是很快，程遠舟就站起身來。

    “你去哪兒？”江橙問。

    程遠舟嘴角輕輕勾起，側頭道：“你不是說，讓我出去吃生日蛋糕？”

    “啊……哦……”江橙也跟著起身往門口走。

    她還以為就程遠舟這個性格，還得再勸勸，沒想到這么快就勸動他了。

    此時，兩個在外面一直等著的老人家看到兩個孩子終于出來，臉上也露出了笑。

    最先迎上去的是楊琇，她就一直等著孫兒出來。

    程渡年緊隨其后。

    楊琇見程遠舟終于肯出來，臉上的笑意完全藏不住。

    “舟兒，你可算是出來了，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程遠舟終于直面奶奶的擔憂，終于看到了奶奶眼底的濕紅，他俯身抱住了奶奶。

    “奶奶，對不起，這幾天，是我不好，是我讓你們擔心了?！?/br>
    楊琇又怎么可能會怪程遠舟，她也用力抱著他，撫慰道：“傻孩子，奶奶從來沒有怪你什么，不用說對不起，我的好孩子……”

    “是啊舟兒，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你爸跟你說的事，只要你不想，爺爺絕對不讓他把你帶走！”程渡年堅定道。

    楊琇也跟著附和，“就是啊舟兒，我和你爺爺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啊?！?/br>
    程遠舟沒有說什么，只是緩緩松開了楊琇，抬手抹去了這張已經蒼老的面容上濕濕的淚水。

    “奶奶，別哭了，您放心吧，我以后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br>
    聞言楊琇連忙點頭，“好，好好，我不哭了，我們也不說其他的了，舟兒，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爺爺做了好多你愛吃的，我們今天好好過個生日，咱們家舟兒今年也十八歲了?！?/br>
    程遠舟沒有異議，被楊琇拉著到了餐桌旁。

    當然，江橙也被留了下來。

    程遠舟這也是第一次愿意過自己的生日，他也很給爺爺奶奶面子，兩人給他夾的菜他幾乎全都吃完了。

    等到最后開始吃生日蛋糕許愿的時候，程遠舟卻不想吹蠟燭。

    “我沒有什么愿望，我們就直接吃吧?！彼@樣說。

    可楊琇覺著這是程遠舟的十八歲生日，在他的人生里算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天。

    她還是勸說道：“舟兒，你就許一個愿吧，隨便什么愿望都行?！?/br>
    江橙伸手把生日蛋糕往程遠舟面前推了推，“是啊程遠舟，十八歲的生日愿望，肯定會實現的?！?/br>
    他稍稍轉眸看過來，蠟燭的火光映在他的雙眼中，火光隨著眼波浮動著。

    最后，程遠舟還是許了愿。

    十八歲的愿望，也是他第一次真誠的愿望。

    空白了許多年的愿，也終于在今天有了許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