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江橙睡到了自然醒。

    醒來時，房間里已經飄進了噴香的味道，這味道江橙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張素蘭在給她煲湯。

    江橙穿好了睡衣下床，一出房門就見張素蘭在廚房里忙活著的身影，她走上前去幫著她一起，“外婆，你煲的湯真香，果然呀，有外婆就是幸福！”

    張素蘭聽著乖乖的夸贊，心底也是喜得不得了。

    她怎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如果不是為了陪著她，江橙或許早就跟著父母去國外生活了，留在這里，是她不舍得她這個老人家。

    所以即使是每天給她的乖孫女做一日三餐，照料好她的一切，她也一點兒怨言都沒有。

    “煲湯給你喝，外婆也幸福！這也快過年了，有時間也給你爸爸mama打電話去問侯一下，知道嗎？”

    張素蘭把黃瓜切好了裝盤，江橙趁機拿了一塊在手里啃，她洋洋灑灑道：“外婆你就放心吧，我爸媽他們倆可每天都給我發著消息呢，我每天干了什么都得給他們報備?！?/br>
    張素蘭聞言笑了笑，“那是他們在關心你呢，閨女一個人在這邊，他們心里可不得想著念著？”

    江橙嚼完嘴里的黃瓜，又拿了一塊兒，“好好好，我一會兒就去給他倆打電話，可以了嗎我的張大美人兒？”

    這一聲‘張大美人兒’可喊得張素蘭滿臉歡笑，她寵溺地看了看身旁的乖乖，“可以可以，我的乖乖橙啊最讓我省心啦！”

    兩人就這么互相打趣著，歡笑聲一片。

    忽的，江橙想起昨晚在門口看到的程遠舟的父親，于是順口問了一嘴：“對了外婆，我記得程遠舟的父母是不是離婚了來著？我好像都沒見過幾次程叔叔?！?/br>
    提起這個，張素蘭的神情收斂了些，她嘆了口氣道：“是啊，舟舟這孩子也是可憐，還不到四歲，父母就離了婚，每隔多久啊，他們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這孩子就一直跟著你程爺爺和楊奶奶?！?/br>
    江橙咀嚼黃瓜的動作稍慢了些，她抿了抿唇，“不過我昨天從程遠舟家回來的時候看到程叔叔也回來了，還挺稀奇的?！?/br>
    “是嗎？”張素蘭聽見這話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可能好幾年沒回來看看孩子和父母，現在回來看看吧?！?/br>
    “不過橙子，”張素蘭又說：“你在舟舟面前呢，就不要提他父母的事情，這天底下沒有哪個孩子不想在父母的陪伴下長大的，你可千萬不能往人家傷口上撒鹽，你們平常小打小鬧的，不要拿這個去攻擊人家?！?/br>
    江橙也是張素蘭這個想法，她拍了拍外婆的雙肩，示意她放心，“外婆，您放心吧，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我知道的?！?/br>
    她雖然不喜歡程遠舟，卻也沒想過故意去攻擊他。

    江橙就一直陪著外婆在廚房忙活著，最后兩人一起吃了午餐，張素蘭約了幾個伙伴一起出門打麻將了。

    江橙下午在家寫完了幾張卷子，然后給遠在巴黎的父母打了電話過去。

    今年父母因為在巴黎那邊的工作抽不開身，不能回來過年，江橙老早就已經知道了，不過江應禮和陳婧頤已經答應過江橙了，在江橙高考完之后一定回來幫她慶祝。

    江橙也理解父母，當初父母答應讓她留在國內，也是父母理解她。

    只是閑聊了幾句，江應禮就趕著去上課了，陳婧頤也要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他們一個是HEC的教授，一個是Cartier的珠寶設計師，兩個都是大忙人。

    江橙掛了電話，本打算休息一下放放松，可轉眼就聽見對門傳來的怒吼聲。

    “程遠舟，你怎么跟我說話呢？！我好歹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父親？這些年，你有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嗎？現在有事了來找我，可惜我不是什么圣父，也沒有什么恩情要報答你?！?/br>
    江橙聽得一愣，怎么吵起來了？

    她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想看看是什么情況。

    剛湊到貓眼旁邊，就看到程晉直接給了程遠舟一巴掌。

    程遠舟整個臉被打到偏向一邊去，江橙見了下意識往后一縮，她想過程遠舟或許和他父親的關系不好，但也沒想到他父親會在這個時候直接打他。

    透過貓眼看去，江橙只看到程遠舟偏過去的臉，他沒有看他父親，直接進了屋，只留下門口的程晉和程渡年夫婦。

    程晉臉色鐵青，只對著父母道：“您二位再勸勸他，等過兩天，我再回來找他！”

    說完，也不等兩人說些什么就直接轉身而去。

    程渡年的臉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他無奈地看向楊琇，重重地嘆了口氣，“咱們也別去跟舟兒說什么了，他自己的身體，咱們做不了主?！?/br>
    多余的話，程渡年沒有再說，老人家眼底布滿了愧疚和無奈。

    楊琇只是點了點頭，隨后，兩人便一起進了家門。

    目睹了這一切的江橙心緒有些復雜，她還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她還本想著一會兒去找找程遠舟解悶兒，這下看來還是最好先不去了。

    她退回了自己的房間，隨手拿起書架上的書看了起來。

    一個下午的時光，很快就消磨過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江橙也沒有再主動去找程遠舟。

    一直到那天晚上她下樓去倒垃圾，正好碰上買東西回來的楊琇。

    “奶奶，您剛回來呢？”江橙主動跟人打了招呼。

    楊琇見著江橙，嘴角也終于有了點笑容，她點頭道：“是啊，剛買完東西回來?！?/br>
    只是說完之后，她又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很輕，但江橙還是聽見了。

    她抿了抿唇，卻也不打算主動揭人傷疤。

    此刻江橙只想說些開心的話題，她轉眼看到楊琇手里提著的蛋糕，于是問道：“奶奶，您這買的蛋糕，今天是您的生日嗎？”

    楊琇搖頭，“不是，今天是舟兒的生日?！?/br>
    江橙微愣，程遠舟的生日？

    不過好像記憶里，程遠舟沒有過過生日。

    只有在她生日的時候，張素蘭會讓她去把程遠舟叫來一起吃生日蛋糕。

    她搬過來住的這幾年，程遠舟好像一次生日都沒有過。

    “今天是程遠舟的生日？”

    “是啊，舟兒以前總是不愿意過生日，今年…今年也是我非要去給他買的生日蛋糕?！?/br>
    說到這里，楊琇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些哽咽。

    江橙不知道這哽咽意味著什么，下一秒，楊琇就有些為難開口：“橙兒，我…我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江橙沒有猶豫，很快答應了下來：“奶奶您盡管說吧?！?/br>
    “就是…這事兒是跟舟兒有關的，”楊琇有些許吞吐，“前幾天，舟兒他爸爸回來了，他們父子倆吵了一架，在這之后，舟兒這幾天都沒有怎么吃東西，我想著今天是他的生日，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吃點東西，但我怕我勸不動他，所以…你…你能不能去幫我勸勸？你們是同齡人，舟兒他也愿意聽你的話……”

    楊琇說到這里，那雙已經蒼老的眼眸中已經盈滿了淚水，她的嘴唇微微發顫，一只手握著江橙，卻也止不住顫。

    江橙見狀連忙先扶著楊琇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好在她身上有紙巾，她坐在楊琇身邊輕柔地幫她擦著眼淚。

    “奶奶，好好好，我去幫您勸勸程遠舟，您別傷心啊……”

    似是情緒有了回應，楊琇被江橙的柔和打動，沒處說的話在此刻忍不住說了出來。

    “都怪我和老頭子，當年如果不是我們沒有教好兒子，也不至于讓舟兒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舟兒那個時候才四歲，他爸就出了軌，找了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舟兒他mama忍不了，兩人很快就離婚了，他爸不管他，他mama后來也再嫁了，我和老頭子那會兒也忙著工作，陪舟兒的時間也不多，我后悔啊，后悔沒有多陪陪他……”

    “他從小沒有爸爸mama的愛，我們做爺爺奶奶的給他的愛也不多，現在他爸爸外面的那個孩子得了白血病，說要他去做骨髓配型，舟兒不肯，他爸還為此打了他，我可憐的孩子啊……”

    江橙這才明白，那天在貓眼里看到的情形。

    原來是這樣。

    江橙本就容易共情別人，再加上楊琇又哭得讓人跟著難過，江橙只覺得心底一陣堵悶。

    她知道程遠舟毒舌讓人喜歡不起來，卻沒想過他有一段不太幸運的童年。

    “好了奶奶，別哭了，您放心，我肯定幫您勸動程遠舟吃點東西，爺爺和程遠舟看到您哭也會跟著難過的?！?/br>
    江橙不停地幫楊琇擦著眼淚。

    安慰片刻，楊琇終于止住了眼淚，只是輕輕地抽泣著，她抹掉了淚水，握著江橙的手說：“孩子，對不起，我本來不該跟你說這些的，是我看著舟兒這樣我實在難受，真的對不起……”

    江橙連忙搖頭：“奶奶，沒關系，您不用說對不起，這幾年我住在這里您這么照顧我，有什么忙您找我也是應該的，別哭了，我陪您回家，我陪您回去給程遠舟過生日?！?/br>
    說到了程遠舟，楊琇終于點頭，她伸手抱著江橙，“橙兒，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江橙理解老人家的心情，安撫著她：“沒事的奶奶，走，我們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