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落跑的修仙世家小公子(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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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耀卿睜開眼,天光大亮。 他勉強坐起身,恍惚間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直到他見到了屋中的另一人。 “你這一覺,睡得可夠久啊?!?/br> 嗓音嘶啞,語調奇異。半晌,那人微微轉過身——原是個身形佝僂,面容可怖的老頭。他臉上,正中央,一道從左眼蔓延到右邊唇角的疤痕猙獰醒目,瞧著實在不像個善人。 “南山,道人?”左耀卿猶疑道。 聞言,老頭哼唧著笑了。那笑擰動了他臉上長長的疤痕,直讓人看了瘆得慌,沒有半分仙風道骨。 “年輕人,倒有幾分眼力。難怪能干出此等殘暴不仁之事?!蹦仙叫兄了策?,逼問道:“不知者無罪,可你明知道太一山上皆非兇獸,還是犯下了這般罪行?;盥緮凳磺晷逓榈撵`獸,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左耀卿抿唇不語。 “老夫原不該救你,該將你的尸首扔去山澗受禿鷲啃食才是正經,奈何有人受你蒙騙,又肯為你舍命……” “晚輩自知罪孽深重?!弊笠浞硐麻?,半跪在地懇切道:“只求道長告知,那位與我同行的姑娘現下何處?” “怎么,難道你以為老夫不知你二人是道侶?小子,你還太嫩了!”南山一邊嘲諷他的自作聰明,一邊冷淡回道:“你跪錯了人。十三道雷劫,她替你受了余下十二道,區區筑基九階,如此自不量力,早就死了!” 此言一出,屋內霎時一片死寂。 男人微垂著頭,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南山道人打定了主意教他死心,繼續道:“也是難得。老夫活了這么些年,以命抵命的蠢事見過不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慘烈下場的。她替你擋劫,尸骨無存,這債,你便是還上一萬年也還不清了?!?/br> 尸骨無存…… 呵。 左耀卿靜靜聽著,半晌,突然低笑出聲。驟聞道侶喪命竟是這般反應,南山大怒,只當他已狠心無情至此,卻聽男人緩緩道:“道長,你不必再說,我知曉她還活著?!?/br> 聞言,南山怔住了。干枯褶皺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晦暗不明,那道橫跨半面的猙獰疤痕似乎也在起伏蠕動著。 不過還好,只是片刻,他就恢復了平靜。 “小子,你昏頭了。老夫憑何欺瞞于你?” 左耀卿抬起頭,毫不畏懼地正視他,反問道:“道長自詡妙手仁心,卻千年不曾出山。如今好不容易顯出蹤跡,又寧可偏安一隅而拒見遠來求醫之人,緣何?” “老夫出山與否,與爾豎子何干!”南山冷哼道:“她靈力低微,自然不敢獨闖此處;便是無心闖了,山上靈獸也只會阻她,不會傷人。想來這姑娘定是受你蒙騙,只當太一山上兇獸橫行才任你殺到這里來。如此也算誠心求醫?” 左耀卿不再同他爭論,閉眸調息了片刻,翻掌運氣。南山也不懼他,冷眼旁觀,卻見他突然召出了本命劍,不知作何用處。 往日那光芒鋒銳的劍身此刻只籠著一層淡淡瑩光,縹緲虛幻,寒氣微薄,顯然靈力有損。但在左耀卿的驅使下,這柄劍顫動片刻,依舊如流星趕月般飛出了房門。 “我這劍,另有一主?!?/br> 聽到這句話,南山果然大驚:“你還真是昏了頭了……劍無二主,這樣的祖宗規矩都能罔顧,虧你還是個修仙之人!也不怕哪日為她所殺,死在自己劍下!” 男人唇色蒼白,透支靈力幾乎要令他站立不?。骸皠`無虞,劍主便在。道長,你我這般不過是空耗時辰罷了,不若開門見山些,全了你我所愿?!?/br> “開門見山?”南山語氣陰沉:“你這是要與老夫談條件了?” 左耀卿拱手揖道:“豈敢?!?/br> 南山看他狀似謙卑卻沒半點誠意,正要出言嘲諷,只見左耀卿凝住眸光望向他,淡淡道:“道長知曉晚輩所求,晚輩恰也知曉道長所求,若皆應允,豈非兩全其美?” 南山的臉色變了。 半晌,他才一字一句道:“小子狂妄。老夫所求,你也敢應下?” 聞言,左耀卿遮袖微咳了兩聲,輕笑道:“您救我,難道不是為此?千余年銷聲匿跡不曾出山,除了應劫,晚輩實在想不出旁的緣由,可知您壽數將近卻進階無望。恕晚輩直言,于您,現今唯有一途可扭轉乾坤……” 說到這兒,他眼底精光乍現—— “九轉還魂丹?!?/br> 話音剛落,周遭霎時狂風大作,烏云滾滾。 南山道人死死盯著他,兩人目光相接,分毫不讓。突然,南山垂下頭笑了。不是悶笑也不是朗笑,那聲音尖利刺耳,像是來自陰間的惡鬼,令人發怵。 “呵……呵呵……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果真是一把朽木了,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br> 南山陰惻惻道:“沒錯,就是九轉還魂丹。普天之下,除了修仙世家尚有此丹,其余幾大門派即便有,也絕不可能外傳?!?/br> 左耀卿道:“可惜,那丹藥至關重要,素來由長老院掌管,唯有家主有權取用?!?/br> 南山大笑:“你還和我兜圈子?老夫早就聽聞,令慈乃是藥王谷前任谷主座下唯一女弟子。那位得道飛升前留下的寶物數不勝數,傳言其中便有三顆‘九轉還魂丹’。令慈未嫁時雖修為不高,卻極受老谷主喜愛,想來手中定有此物?!?/br> “左家公子,只要你能拿出九轉還魂丹,那姑娘的靈根自會完好?!?/br> “老夫愿立心魔誓,以全此約?!?/br> 南山目光灼熱地盯著左耀卿。自藥王谷的卞郁宗主飛升后,修仙屆已千余年不曾有人再得圓滿,此時此刻,他幾乎都能想象出自己得道飛升時的盛況。 那姑娘的性命還捏在他手中,他不怕這小子不肯應下。 左耀卿沒有說話,他偏頭望向窗外混沌的天色,長久不語。此刻,晦暗不明的光映在他的身上,幾乎將他的影子遮蔽。而那些骯臟的黑色則瘋狂拉扯著他,妄想將他吞噬。 屋內站著的老人不知活了多少年歲,幾乎已經不能算“人”了。作為修者,他早已忘卻本心,同這世間大多庸人一樣恐懼死亡。這樣的修者,已經徹底失去了修道的資格,即便他再修煉十萬年,也不可能得證大道。 長生,從來都是有代價的。 他眼底的瘋狂和貪婪已經告訴了左耀卿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