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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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眼見下面的學生都目光灼灼、充滿期盼地看著自己。 韓子高略一沉吟,畫了一個早已流傳在市面上的武器圖,拆分開來,給學生講解,順帶闡明了一番其中的原理。 嚯,世家子弟們覺得,這可比在家中上私塾有意思多了。 寒門學子也都聽得很認真,他們都是經過基礎選拔、面試進來的,學習機會難得,況且韓子高亦為寒士出身,是他們的偶像。 這堂課作為開學的第一節課效果很好,眾人歡欣鼓舞,交口稱贊。 又因為根據官學規定,每堂課的最后一刻鐘是提問時間,學生們頓時一擁而上。 有的是真心想請教學術問題,有的是想旁敲側擊打聽一下老師的課程怎么給分,畢竟最后考試成績關系到眾人能不能入仕為官,還有的,只是想近距離圍觀一下美人。 韓子高將學生們的一大堆問題通通解答完,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個時辰,還好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僅有一節課,否則后面上課的地理老師酈月怕是要大發雷霆。 此前陳朝滅北齊,將北齊的高端人才盡數搶了過來,尤其是理科人才,宇文護對此毫不重視,正好讓他們撿了個大便宜。 酈月是酈道元的孫女,非但精通文史,而且頗有其祖之風,亦是一個地理學家。 此外,還有為北齊朝廷制定律法的天文學家劉孝標,北齊文學第一的學術大師李德林,祖沖之的再傳弟子、數學家信都芳等等,統統被納入了官學體系,為眾人授課。 課程體系是辛棄疾按照本位面的學制制定的,學生們入學的前三年什么都學,而后依照不同愛好與能力層次進行分流,再經過三年的學習,以及一年的實踐課程,合格者就可以入朝為官。 按照這個趨勢來看,未來分流的時候,韓子高的課程大約是最搶手的。 這不僅因為軍工課程比起枯燥的文史、計算更加好玩有趣,而且還因為他本身就是當朝尚書,位高權重,學他的課程可以在畢業后直接進入工作坊,非常適合那些不愿意在官場中卷生卷死的技術人員。 學生們問完了問題,也都得到了解答,心滿意足地離去。 韓子高見沒人再來了,長舒一口氣,他感覺自己過去的一年中仿佛都沒說過這么多話。 忽聽一道清越的聲音笑吟吟地說:“小韓老師,我有一問請君解答?!?/br> 韓子高怔然抬眸,陳蒨倚在教室最后面,一葉綺窗邊,微微含笑地望著他。 他今日未著帝王衣冠,只一襲明凈白衫,窗外的陽光如細柔的春波一樣漫涌過來,明艷的飛花在春風中簌簌飄落,一片輕蕊紅縷,輕攏著點上眉間。 韓子高握著紙頁的手微微收緊,輕聲問:“陛下如何來了?” 陳蒨朗然笑道:“此是官學改制后的第一課,朕豈能不來?!?/br> 他不僅來了,還聽得很認真,甚至做了筆記,圈出一個問題遞給韓子高。 這明明不是一道十分復雜的問題,但他站得這樣近,一低眉就能看見他修長如玉的指尖,籠罩著斜陽溫柔的光影。 這只手是握劍的手,征伐四方莫敢不從,也是握玉璽的手,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而今什么都沒有握,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袖,輕笑著說,請君指教。 韓子高無端感到緊張,沉默良久,終于定了定神,講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哦,原來是這樣”,陳蒨若有所思,將記錄本收起。 一抬頭,頓時被他一臉視死如歸的神色給逗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莫慌,放輕松,朕又不會把你怎么樣?!?/br> 韓子高被他一拍,更是渾身僵直,心說似乎從來都不是陛下想讓他怎么樣,而是恰巧相反。 他立在落后陳蒨三步的位置,跟隨出了門廊,陳蒨隨手將他拉到前面來,凝眉沉思道:“莫拘禮了,朕問你,今日上課感覺如何?” 韓子高如實說:“開場時發生了不少吵鬧之事,沈山長貼出了座位表,士庶相鄰混坐,有不少世家子弟大打出手,盡受到沈山長的懲罰,用吊籃與長繩吊在了天花板上聽課?!?/br> 陳蒨:“……” 讓沈滿愿來掌管官學真是一件無比正確的選擇。 他是半途才批改完公文過來的,多么遺憾,沒能看見如此精彩的一幕! 韓子高字斟句酌,撿了幾句有意思的事說,末了,狀似不經意發問道:“陛下覺得我這一節課如何?” “非常好”,陳蒨一撫掌,言簡意賅地說,“遠超朕最初的期許?!?/br> 韓子高的課是硬核技術課,不管是世家子弟還是寒門學生,都是一視同仁的殘忍,反正大家都沒有任何基礎。 這就比文史這種世家子弟占有優勢的科目來得效果要好。 陳蒨坐在最后一排,將全場盡收眼底。 他親眼看見,坐在自己前方的幾個會稽高門少年,對旁邊的一個寒門同桌,從一開始的評頭論足,趾高氣揚壓根不搭理,到“天吶,這種東西他居然能聽懂”,再到“筆記能借我看看嗎,求你了”。 當韓子高開始布置作業的時候,這位寒門同桌由于好心為眾人講題,已經升級成了會稽少年們異父異母的親爹。 輩份的躍升往往猝不及防,只需要一道題的時間,而這樣的景象在全場堪稱比比皆是。 加上眾人在學院里吃穿用度皆統一,晚上也居住在一處,從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家族差異,隨著課程的進度延伸,很快就消泯了隔閡。 韓子高聽他這樣說,抿起唇微笑道:“陛下喜歡就好?!?/br> 陳蒨眉梢微揚,興致勃勃地拉住他道:“你若有空,不妨去教教旁人如何上課與活躍氣氛,朕覺得你今日這節課就堪稱模版,很值得推廣?!?/br> 韓子高頷首道:“都聽陛下的?!?/br> 一段時間過去,總的來說,眾世家子弟、寒門學生在官學都相處得很不錯。 然而世家中,也有一些極其負隅頑抗者,寧可咬牙死撐,也堅決不把孩子送去跟庶民同列,這些不合作者自然是很快就上了陳蒨的黑名單。 等日后,三五年的時間如流水般過去,大家有一天就會終于發現,哎嘿,昔年的這幾個世家人沒了! …… 經歷了這一茬,陳蒨深覺小婺華天資穎悟,又對她考察了一番,最終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決定,準備按照極高的標準來培養她。 不僅要飽讀詩書,熟諳經義,而且得文武兼資,精通武學。 小婺華困惑地扒了扒手指頭,問自家舅舅:“可是這樣的話,需要找很多老師進宮吧?!?/br> “只需要一個就夠了”,陳蒨說。 小婺華和貓咪都睜大眼睛看過來,陳蒨笑著對她招招手,低語一陣:“朕給你找一個世上最好的老師,但你得使一些手段才能讓他點頭,知道么?!?/br> 翌日,辛棄疾推開家門,看見門檻上坐著一個愁眉苦臉,長吁短嘆的小團子,回頭望見他,掛上一臉的泫然欲泣:“先生,聽說你不要我啦……” 小團子哭訴一陣,和貓貓化作兩道白影,飛身撲過來。 辛棄疾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她,一抬頭,發現整條街路人們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吃瓜群眾們吐槽得很大聲:“現在這些當老師的啊,對孩子說放棄就放棄,倒不如送進官學……” 辛棄疾:??? 慕容紹宗正好路過,聽一名熱心群眾科普完并不存在的事情經過,頓時大聲感嘆起來,聲震云霄:“天吶,幼安,你怎么能做這種事,答應了教小婺華讀書卻又不教?你傷害了一個孩童稚嫩的心靈,不妥不妥,大不妥!” 辛棄疾:??? 他低下頭,看見小婺華在假裝號啕大哭的過程中,抽空給了他一個無辜的清澈眼神,隨即又開始先生、先生地叫喚起來。 辛棄疾不禁扶額。 夭壽啦,誰是你先生,陳茜茜怎么亂指使孩子過來碰瓷??! 他迅速帶著小婺華進宮找陳蒨,三番五次,陳蒨不是稱病不出,避而不見,就是堂而皇之地表示朕很忙,朕沒空。 辛棄疾無奈,這么小的孩子正是開蒙的時候,一天不學習都不行,只得暫時將她留在府中,教導她讀書。 結果,消息傳到宮中,陳蒨頓時就選擇性遺忘了自己之前那么多回的放鴿子,第一時間出現在辛棄疾府中,笑道:“朕送了你一個天才弟子,你是不是該好好感謝朕?” 從沒見過這般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辛棄疾聽了想打人。 見他眉目含笑,浸洇一簾春風化雨,舉起的手又緩緩放下,嘆息道:“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么,我這么一點年歲,何其才疏學淺,哪里能隨意給別人當先生?!?/br> 他自己還是九州書院的學生,還有好多東西要學呢,這不是白白誤人子弟。 陳蒨卻說:“卿若是才疏學淺,天下就沒有才高之人了。何況,正因為不隨意給別人當先生,所以難得當一回,就要做帝師?!?/br> 辛棄疾一怔。 陳蒨與他相對而坐,為他斟了一盞龍井,裊裊的茶煙仿佛湖上煙雨,輕靈地在指間彌漫流蕩。 小婺華安安靜靜地捧著另一只杯盞啜飲,茶霧在長睫上凝結出一絲水汽。 過了好久,她也許是覺得有些困倦,忽而腦袋一歪,倒在舅舅膝上睡了過去。 “此刻在你面前的,是陳朝兩代君主”,陳蒨輕聲說,“若有一日我離去而大業未成,幼安,這萬里江山便只能,也只好累卿了?!?/br> 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所以,這并非是來自君王的托付,而是來自一位好友的懇求,辛棄疾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并沒有接過杯盞,而是順勢握住了陳蒨的手腕,纖細且伶仃,觸手清冷如冰,望之有一種異常的蒼白。 辛棄疾眉峰緊蹙:“你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自然是生了病”,陳蒨彎起唇角笑道,“我先前不是刻意避你不見,是真的在頻頻生病?!?/br> 辛棄疾一點都笑不出來,死死捏著他的手。 世事發展如今已經被更改得面目全非,但唯有一種事是很難更改的,那就是生老病死。 歷史上的陳文帝宵衣旰食,英年早逝,眼前這個陳蒨攻下了北齊,能幫上忙的人手沒增加幾個,要處理的事務反而翻了好幾番,比歷史上還拼命。 何況一個亂世帝王既要親身征戰,連日披甲,又要夙興夜寐,事必躬親,如此焉得久長? “你莫要再逼自己了”,辛棄疾沉聲道,“改制不是十年之功所能完成的,莫如垂拱而治,休養身體,你與婺華兩代明君相繼,自可定鼎千秋基業?!?/br> 陳蒨卻擺了擺手:“我在你的歲月中,想必死得很早……倘若我注定要早逝,唯有在有生之年盡可能多做一些事,為繼承者搭好所有的框架,鋪好所有的路?!?/br> 辛棄疾拍案而起,凝眉道:“勿要如此說,我正是為了改變你的命運而來?!?/br> “不”,陳蒨淡然微笑說,“我一人之命,如何重得過這片江山,你是為了天下而來?!?/br> 見辛棄疾想要反駁什么,他抬手阻住接下來的話,嘆息道:“婺華很有靈性,是很好的繼承人,可是,在這個亂世,要創造三百年后再度的天下一統,開創治世,糾合各族……這其中的責任重逾山海,我又豈能盡數將之壓在她一個人身上?!?/br> 辛棄疾想問,那你就可以將責任盡數壓在自己身上了嗎。 但他最終只是默然,因為他早就知道了最終的答案。 陳蒨望著自己的指尖,輕聲道:“醫師說,此刻我若拋開雜念,歸于靜養,或可延命,但我已經無法停下了?!?/br> 一彎新月纖細如眉,貼在黛色的沉沉夜幕上,清輝灑滿他的衣衫,忽然襯出了一種曲終人散的蒼涼。 在這個枯槁長夜的盡頭,陳蒨推開窗,極目遠望,江山獵獵的風聲飛舞著倒灌入室內。 他的身形看起來清瘦單薄,不似當年躍馬斬敵的上將,聲音也有些飄渺。 可他的眸中卻掠過了利刃一般的鋒芒,滿城燈火在星河間浮動,他指著那片人世中的星辰,對辛棄疾微笑:“那是我的江山,我的子民,對面是周國,是要刺破這一片繁華的金戈鐵馬,我既然已經站在了此處,除了以身護社稷,尚能奈何?” 辛棄疾沉默著,看了他許久,許久,眸中漸漸浮現出了一絲悲愴。 在這一瞬間,他后悔自己是將帥,而不是治世之臣,不曾多學一些治國之道,安民之理,以至于陳蒨終究只能在這個他完全不了解的領域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