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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歷史副本從崖山海戰開始在線閱讀 - 第461節

第461節

    陳蒨語氣平淡:“你吳興沈氏從前亦是寒門,是沈林子跟隨宋祖廝殺出來的基業,當年君臣同心,自微末中一步步走到了最巔峰,向晉時的門閥政治亮劍。如今不過隔了數代人,你亦變成了當初他們曾討伐的那一類人?!?/br>
    沈君理冷汗涔涔,說不出一個字。

    陳蒨也并不指望他的回應,只是淡淡地說道:“傳令下去,吳興沈氏滿門,除太學祭酒沈滿愿一支,有罪者皆斬,無罪者盡數貶為庶人,三代之內不復起用?!?/br>
    沈君理滿面駭然地看著他,似乎想要求饒,陳蒨卻沒有再給他一個眼神。

    帝王負手而立,衣袂飛揚,望向天邊細密鋪合的層云。

    數百年來,世家就是這高天上的云翳,始終遮天蔽日,未來終有在他手中云開霧散,河清海晏的一天。

    沈君理不是第一個激烈反對的世家子弟,更不會是最后一個。

    陳蒨冷冷道:“將他帶走,三日后問斬”,一頓,又道,“沈婺華易姓為陳,入我帝室族譜?!?/br>
    這一場風波很快席卷到了各處,朝野為之悚然。

    吳興沈氏這個盤踞宋、齊、梁三代的龐然大物就這樣走向了覆滅。雖然其中還有沈約的后人,也就是沈滿愿這一支安然無恙,但她是個學者,并沒有政治野心,所以,吳興沈氏的政治壽命,在此時已然徹底終結。

    那可是吳興沈氏啊,說滅就滅,所有世家都被陳蒨的雷霆手段震懾住了,一時不敢再有異心。

    吳興沈氏的一些人為了保全女兒,選擇將其嫁出去易姓,陳蒨對此網開一面,并未追究。

    小老虎聽聞了此事經過,雖然知道削滅世家勢力,勢在必行,心中卻別有一番復雜感嘆。這種復雜在他得知沈妙容也在近日出嫁,嫁給了一個擔任常騎散侍職位的吳地士子之后,達到了巔峰。

    他獨自進了宮,將另一個時空中沈妙容和陳文帝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陳蒨。

    陳蒨神色平靜地聽完,只是在聽到最后的鱸魚燴時,忽而隱約帶了一絲嘆息:“原來是她……朕年少的時候,曾在吳興城見過她?!?/br>
    小老虎驚愕地看向他,心中悔恨交加:“我該早些說出來——”

    “不”,陳蒨彎起唇角,輕輕地說,“無論如何,最后的結局都會是一樣的,身已許國,何由許卿?!?/br>
    這就是當一個為天下人而戰的明君,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開國太.祖和后繼之君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陳朝未來的道路,終究只能由他來走。

    小老虎悶悶不樂地離開宮闕,整個人都蔫了,回頭找辛棄疾哭訴道:“我知道子華說得很對,可我就是好難過啊……”

    辛棄疾不能理解好朋友這種“我嗑的cp居然be了”的詭異心態,只得干坐在一旁,聽小老虎喋喋不休地抱怨。

    小老虎吐槽了好一會,忽然手一拍:“哦豁,現在皇后沒了,太子怎么辦?總不能沒有繼承人吧?”

    辛棄疾扶額:“別的可以焦慮,這個你實在沒必要焦慮?!?/br>
    本來那個太子陳伯宗也不怎么樣,又不是什么千古明君,沒了就沒了。

    至于繼承人,外面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嗎,他目光看向了正坐在院子里練習書法的小沈婺華,哦,現在該是陳婺華了。

    第181章

    小婺華安靜地坐在院中, 一片花影參差的芳樹下,臨案摹寫書法,一只雪白的長毛貓咪趴在她衣袖邊, 懶洋洋地進入了夢鄉。

    貓咪蓬松的大尾巴慢悠悠地晃過來,遮住了案頭的紙張,小婺華不愿推醒貓咪, 索性用一只手腕墊住貓尾巴繼續寫。

    她是一個生來就十分穎秀□□的小孩, 心若冰雪,思緒澄澈明凈, 學什么東西都又快又好。

    陳蒨起于寒微, 少年時嘗遍世路冷暖,從本心上來說, 并不愿對她作任何束縛,純是一派天性任其自由發展。

    帝王家最難得的不過是親人之間的一點脈脈真心,舍此之外,復有何求呢。

    但小婺華卻對一切事物都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濃厚興趣,因她生性沉靜, 看見什么都默默記在心中, 翻來覆去地琢磨。

    有一回,陳蒨招重臣議事, 討論禁忌浮華, 撫恤孤窮之事。

    梁朝一代江南遺風,家家鋪金,戶戶奢靡,就算普通百姓之家, 每逢婚喪嫁娶之事, 都毫不吝惜揮斥巨資, 甚至用盡一年的收入來換取一日的體面。

    更不用說高門大戶,侍女女仆皆穿金戴銀,互相競技攀比,以不如人為恥,大有晉時石崇與王愷斗富之風。

    這等情況自然要大力制止,陳蒨下詔嚴禁社會各界攀比,重新制定尺度,工商士紳的日?;顒踊ㄙM皆有嚴格規定。

    此規定照常理而言,自然是要順應到每一個家族子弟上,同樣適用于學生云集的各級官學。

    陳蒨正在思索詔令,余光忽然瞥見一顆毛絨絨的腦袋懸浮在窗邊,定睛一看,哦,原來是一只貓貓頭。

    “婺華,過來吧”,他輕笑道。

    小婺華墊腳立在貓咪下方,借著那些蓬松雪毛的掩飾,悄悄打量著,這時被自家舅舅點了名,眨了眨眼,立即將貓咪從自己頭上摘下來,向里跑去。

    她還只是個小不點,宮殿門檻對她來說有些過高了,連番蹦跶了幾下,手腳并用,終于踩在貓咪身上,磕磕絆絆地爬了過去。

    貓咪被踩成了餅,不高興地嗷嗚一聲,瞬間炸了毛。

    陳蒨眉間帶笑,支頤看著這一幕,沒有什么出手相幫的意思,只是在她跑到近前的時候,抬袖給她抹了抹臉。

    小婺華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聽著侯安都等人一言一語地講著各種花銷規定,聽到某一句話,忽然拽了拽陳蒨的衣擺。

    陳蒨回眸望她,眾臣不明所以,也都停了語聲,一齊將目光轉向她。

    小婺華被看得有些緊張,又拽了一下舅舅的衣袖。

    陳蒨拍拍她的手,溫聲道:“可是覺得關于官學的命令有何處不妥?”

    侯安都下意識嗤笑一聲,大約是一種“她一個小孩子懂什么,我們為此花費了不知多少時日”的輕視之意,流露得十分明白。

    陳蒨眸光冷峭地掃了他一眼,侯安都一凜,頓時不敢再作聲。

    小婺華聲音清脆地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學既是求學問道之所,不應當再劃以上下之分,徒增擾冗。一應花費,服飾飲宿,皆作統一標準,如此也可避免有些子弟仗著家中勢力,欺凌同窗?!?/br>
    陳蒨深覺有理,卻比她想得更深了一層。

    從晉時到梁時,數百年歲月間,士庶界限皆歷歷分明,猶如天塹。

    莫說是婚宦聯通,就是普通的交游也會遭到極盡排斥,甚至還出過那種“這個墊子被庶民坐過,扔掉不要了”,還有“庶民官員在前面走,世家子弟的仆役在后面擦地灑掃,不愿和其共走同一段路”的荒唐事跡。

    此等風氣既經由數百年形成,自非一朝一夕所能扭轉,甚至不是一代人之功。

    最理想的情況,便是從新生代小孩子的教育著手,稚兒的門第觀念往往不如成年人一般根深蒂固,最易推倒重塑。

    眼下的官學是采用志愿入學制度,想來就來,不想來的話,各個世家幾乎都有家庭私塾上課。

    陳蒨覺得這已經遠遠不夠了,必須讓所有世家子弟都強制入學,而且要和寒門學生混雜在一起上課,同寢同住。

    他雖然也同期進行了土斷改制、拆分州縣等政策,極大削弱了世家勢力,但終究不可能將所有世家都打壓殆盡。

    這樣只會導致內亂爆發,國家根基蕩然無存,于是采取這樣緩慢的方式進行釜底抽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用漫長的時光完成世家內部分化。

    一個世家子弟或許會對一大群面目模糊、事不關己的陌生庶民口出狂言,一個寒門也可能對某些世家群體抱有長久的怨艾,但這種刻板印象終究會隨著雙方的接觸而冰消雪融。

    畢竟,世上最大的恐懼來源于隔膜和未知,真正的士庶界線完全破除,還需要等待這一代親歷者成長起來,步入中樞。

    當然,陳蒨也知道直接下令各世家將子弟全部送入官學,肯定不可取。

    搞不好某些人一時想不開,覺得他在斷世家的命脈(雖然實際上也是),直接收拾包袱走人了。

    北周的宇文護可是一直在蠢蠢欲動,很樂意趁著陳朝動亂接受一批投誠者與帶路黨。

    于是,陳蒨特意來了一通迂回作法,陸陸續續將各個世家私塾中的名師挖到官學。

    至于怎么挖,無非是重金利誘,先禮后兵,一通cao作把人留下。

    這里面也有一類比較特殊的名師,那就是各個世家本身博學多才的耆老。

    這類人自然不可能離家到外面上課,不過不要緊,敬酒不吃他可以吃罰酒啊,陳蒨直接下詔喊人進宮,隨后不管其樂不樂意,反手就是一個扣留,統統打包送到官學去待著。

    什么?你說你不想上課?

    看著外面學生們一雙雙充滿了求知欲的眼神,你的良心難道不痛嗎?

    耆老們:刀尖都快戳臉上了,除了照作還能咋滴?

    我們不是怕死,只是被學生的求學精神所感動了!

    于是當各大世家新年一過,準備開學的時候,就聽聞了一個噩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老師們全都跑路啦!

    各大世家:???

    本想著將孩子送去聯姻的家族救一救急,結果發現大家都是同樣的窘境,再一打聽,好家伙,名師們都在官學里待著。

    這一下真是被徹底拿捏住了,只得連夜將孩子送進官學,總不能不讀書吧。

    ……

    有的世家畏懼于陳蒨的手段,很快服軟,有的世家咬牙撐了一陣,終是抵不過這股潮流席卷,被迫加入。

    本懷著一股獻祭般的心情抵達,尋思著這回體驗肯定糟糕透頂,不料小朋友們到了那里上了幾天課,簡直歡天喜地,樂不思蜀!

    一言以蔽之,這才叫快樂上學,我們從前學的都是些什么??!

    官學的山長是沈滿愿,副山長是庾信。

    眾所周知,二人都不是什么正經人,行事主打一個離經叛道,開學第一天未經商議就將韓子高從工作坊拖了出來,請上講臺,讓他教學生物理制造。

    韓子高:“……”

    就挺突然的,至少讓他寫個講義吧。

    然而學生們第一次見到如此美人,云霞燦爛,容華勝錦,早已掌聲如潮,哪里關注到他一臉懵逼,個個歡呼雀躍催促他趕緊開講,就差站到桌子上吶喊了。

    韓子高在陳蒨初起兵之時,就已經掌管武器建造,工作坊便是他一手締造的,從篳路藍縷之時,舉步維艱地走來,終成帝國柱石,震懾八方。

    后來陳蒨建國,于六部之外獨立設一軍工部,他就是第一任尚書。

    他原意只不過是想幫上陳蒨的忙,為此不惜以身涉險,竭盡所能,雖九死猶未悔。

    制造武器,尤其是在這個冷兵器都未曾發展至最巔峰的年代里,制造火.器,是一項萬分艱難的大業。

    就算辛棄疾將自己所知的都告訴他,給他指點,但畢竟術業有專攻,辛棄疾平日在本位面只負責征戰開疆,也不是專搞武器開發的。

    海量的細節,每一處理論和計算,甚至是大框架中許許多多至關重要的部分,都需要韓子高自行摸索。

    這件事投入漫長,冒著巨大風險,長期不見成效,甚至因為保密而有點離群索居,確實需要一道很強的信念才能支撐下去。

    他經常會想到陳蒨,想起陛下從前擲簪救他的模樣,長發飄散,衣袂翻飛,仿佛臨塵的神仙,也想起陛下對他說,要在巔峰相見。

    于是,他就像忽然被注入了一股奇異的動力似的,每遇艱險歧途,總能披荊斬棘,越陌度阡。

    許多個夜晚,將屬下送走后,他都會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中,獨自多坐上一會,目光流連過那些寒芒凜冽的武器雛形。

    他知道,終有一日,這些東西會幫助他的君王君臨天下,完成三百年來從未有人實現的一統之偉業。

    身居暗室而思君于朝陽,冀彼兮一何煌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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