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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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千載兄要回去重建白鷺洲書院”,于謙告訴他,“等一切都準備好,就可以再開門收學生?!?/br> 張千載拍拍胸脯:“是的,我準備把整個白鷺洲書院都翻新一遍!” 他見謝翱盯著他看,熟練地擺出了一個掏錢的姿勢,摸出一堆銀票:“謝兄此去可有盤纏,要不我來贊助一下……” 謝翱不禁扶額,幾年軍旅歷練,誰不是走出了千里萬里,如同重活了一遭,只有張千載這個喜歡砸錢的性格依然如故。 看著還怪親切的。 “不必了”,他趕緊道。 張千載拉著他的衣袖,硬要給他塞錢:“謝兄不必客氣,一千兩夠嗎,要不要再來點……” 重度強迫癥的謝翱被他這么一拉,衣袖歪到一邊,差點當場昏過去:“你走開!” 他生怕張千載繼續糾纏不休,趕緊轉向陳英:“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陳英尚未開口,于謙已經替他回答:“他要回揚州老家結婚生子,爭取早點把他外孫帶到這個世界上?!?/br> 陳英:“……” 他夫人還沒娶到,這家伙就開始惦記他外孫了? 好在他經過這些年的交往,也已經了解到了自家外孫的未來使命。 當下,也只能充滿無奈地說:“行了,你就等著瞧好吧,孩子一出生,我就把他送到你那里去!” 于謙問謝翱:“汝將何往?” “我亦不知”,謝翱目視著遠方天際的一縷渺茫云氣,神色淡淡,“也許就這樣四處浪跡,客行煙波,待下一次相見之日?!?/br> “保重?!?/br> “保重?!?/br> 當下,哭祭西臺的甲、乙、丙、丁四人組,就此告別,各自離去。 …… 三年后,白鷺洲書院煥然一新,開始對外招生。 廬陵的地方長官早已換成了元人,對此深感惱火,不明白這個與逆賊文天祥有關系的東西,怎么又死灰復燃了。 他正準備進行打壓,卻被朝中一紙調令下達,調往了別處。 新來的地方官,是張珪的人。 張珪因平亂有功,拜昭勇大將軍,在朝中炙手可熱。 但他志不在此,很快就改為文官,一路青云直上,授中書平章政事,大元宰相,封蔡國公。 張珪和于謙之間,是一見面必然要分出生死的關系,但他也絕不容許,有人前來白鷺洲搞事。 畢竟,他始終記得,老師鄧剡死前曾叮囑他:“如果行有余力,記得去把白鷺洲好好修一修?!?/br> 白鷺洲這方書院,曾無數次出現在鄧剡的講述中,被語氣溫柔地追憶提起,裝點了他的舊夢,成為了他心中的一方凈土。 就這樣吧。 張珪斷斷續續地收到過一些消息,于謙將白鷺洲建設得很好,親自教導,費盡心血,門生弟子,英才如云。 江南江北的無數英杰趕到此地,只為拜入門墻。 現在的白鷺洲,和老師故事里的那個地方,似乎一模一樣。 于謙并不禁止學生出仕元朝,他們中很多人,在入朝為官后,免不了要和張珪打交道。 張珪開始了推行漢法的大計,進行以文治國,輕賦稅,裁冗官,戒奢華,開言路,各種制度的改革,讓漢人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許多來自白鷺洲的弟子,都在經歷了重重選拔后,加入了他的計劃。 張珪有些驚奇:“你們好像專門受過這方面的訓練,顯得很是熟稔?!?/br> 弟子們告訴他:“于先生教了我們很多執政實務,也許他早就料到,我們會參與您這場漢法變革,為世間漢人謀福祉吧?!?/br> 張珪沉默了許久:“于謙當年帶領平虜軍轉戰千里,是何等堅決如鐵、頑抗到底,我與他亦是……仇深似海。他怎么肯把你們放出來,為大元效命?” 有人這么告訴他說: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于先生經常教導我們,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在朝在野,皆可為生民做實事,不必囿于一朝一代之更迭變幻?!?/br> “前路依舊莫測,我也想試一試用自己的平生所學,在這個華夷倒置的時代,盡可能去保護天下千千萬萬的漢人?!?/br> 張珪抬眼看去,見說話的是一個少年,風度俊爽,眉目高遠,有一派光風霽月、落落出塵之氣。 張珪心想,這應該就是白鷺洲書院近年來最得意的弟子了:“你叫什么?” 少年說:“張養浩?!?/br> “你籍貫上寫了是北人?” “我六歲時,父親為了送我求學,全家遷居江南?!?/br> 張珪與張養浩徹夜長談過后,將人推薦進了御史臺,后來成為了變法不折不扣的主力。 恢復科舉制后,張養浩三次擔任科舉主考官。 無數的漢人子弟與寒門后進,因此得到了拔擢啟用。 二十年間,來自白鷺洲的登科進士超過百位,亦成了朝中最不可忽視的中流砥柱力量。 有一次,張養浩問他: “您總是問我白鷺洲,何不親自回去看看?于先生在摘星樓前,為您的老師鄧光薦立了塑像?!?/br> 張珪沉默。 他不可能諒解于謙對鄧剡的算計,于謙也不可能諒解他射出的那一箭,最好的方法就是互不相見。 在于謙的有生之年,他始終未曾再度踏進白鷺洲。 后來,又過了許久。 久到蕉痕覆鹿,野芳成春,皇城的蕪草來來去去生了又滅,一茬復一茬,久到張珪已經不記得,當年十七歲的他初次踏入京師王廷,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這些年,他身居宰相之位,夙興夜寐,事必躬親,身體一直不是很好。 他平日太忙,唯有在病中閑暇時,經常會翻閱鄧剡給他留下的《相業》,在旁邊寫下批注。 無論寫了多少批注,總是因為在病中,字跡顯得過于輕飄柔軟,不夠好看。 可他細看著鄧剡留下的字,其中每一個,俱是清正雋秀,端方正直。 從前張珪不明白,老師重病加身,如何還能寫出這么好看的字,一筆一畫,歷歷分明,甚至一寫就是數十卷。 他也是當世知名的大書法家啊,還給許多名畫題了詞,怎么就做不到呢。 現在他知道了…… 那根本無關書法造詣,只是因為,鄧剡關心他,遠勝過了關心自己。 ——今生今世能遇見這樣一個人,他已經無憾了。 變法者永遠在懸崖邊踽踽獨行,一路背負風刀霜劍,走到眾叛親離,煢煢孑立。 張珪的親子不理解他,與他憤然割席,他從前的戰友對他暗箭中傷,欲置他于死地。 到頭來,張珪發現,茫茫人世千萬里,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再和他說上一句話。 他時常在深夜披衣獨坐,問自己: 我已經功成名就,位極人臣了,能不能就此收手,莫要再去實施改革,推行漢法? 古往今來,變法者能有幾個得到善始善終,我何必自討苦吃? 但每一次夜盡天明,他都依舊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有一次,張養浩休假回白鷺洲書院探親,歸來后,捎給他一句話:“于先生讓我轉告你,世事豈能盡得圓滿,不過求仁得仁,問心無愧?!?/br> 張珪有些想問,那他于廷益,問心無愧否? 但轉念一想,其實那年的舟山島上,自己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許久之前的一個暮夜,在白鷺洲山間,于謙問他:“變法是一條無歸之路,若舍你一人而定天下,可乎?” 張珪現在終于有了一個堅定的回復。 “可?!?/br> 他亦是這么做的。 這位終元朝百年間,最杰出的漢人宰相,英風烈骨而浩氣昭然。 一生歷經四朝,受罷相三遭,刑罰數回,沉浮數十載,攻訐與猜疑無盡。 卻如同凜然風雪后,兀立在元廷萬丈高墻上的孤松,終此一生,都為了守護天下漢人的利益而戰,沒有后退半步。 他萬刃加身,走過這人間,又清清白白而去,俯仰天地,無愧蒼生。 …… 這些年間,于謙除了教導門生,著書立說。 就是承接了鄧剡的使命,為宋末死去的眾多英杰寫下列傳,流傳后世。 楚州陸秀夫、范陽張世杰、江陵劉鼎孫…… 寫了最多的,還是先生。 《文信國公墓志銘》、《文丞相傳》、《題文山遺畫》、《挽文山詞》…… 他寫了千百篇,字字傷骨,落筆如刀。 這一路光輝的印跡,絕不會埋沒在歲月中,而是猶如旌期獵獵,與日同輝。 是年深秋,水云先生汪元量來訪,送來了許多文天祥早年在臨安的舊稿。 這位昔年南宋的宮廷琴師,于謙的同鄉,在亡國后被擄北上,成了忽必烈的琴師。 幽囚多年之后,如今終于得以離開元廷,孤身一人,放歸江南。 于謙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鄧光薦,和對方笑談起汪水云這個人的場景,但如今,早已經物是人非。 “我給你帶來了這些”,汪元量把文天祥從前的手跡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