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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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臨安舊都的那批人,文山死了,君實死了,張太傅也死了,疊山絕食于漠北,光薦是我看著他離去的……到現在,就剩我一個了啊?!?/br> 他輕聲笑著,如雪的白發垂落雙肩,坐在殘陽夕光里,單薄得宛如一葉白蝶剪紙: “為什么就只有我活下來了呢,怎么就只有我活下來了呢?” “明明昨日還在高樓風花,獨坐彈琴,今朝夢醒,一切卻已人事全非……” 于謙默然。 汪水云這個人,仿佛命里帶離別。 在原本的歷史上,是他時時抱琴去監牢中,陪伴著文天祥走過了最后一程,在如今的歲月,又是他送走了重病的鄧剡。 “我聽說你在給人物作傳,我把這些都給你”,汪元量拿出了更多的資料,一張張,一卷卷,皆是不同的字跡,“答應我,將它們都傳下去……” 于謙翻開第一張紙,見上面寫著:“故宋昭儀王清慧:……人去后,書應絕,腸斷處,心難說。更那堪杜字,滿山啼血……” “故宋宮女金德淑:……空懊惱,獨客此時還,髻壓馬頭金錯落,鞍籠駝背錦斑斕,腸斷唱門關?!?/br> “故宋徐君寶夫人:……破鑒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后,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br> 于謙看到這里,頓覺手中字跡重如千鈞。 每一行字,每一句話,都是那些滯留在北境的孤魂,用心頭血蘸寫的滿腔亡國之恨。 汪元量告訴他:“我一生都居于宮廷,所交所游,也以女子居多。我尚可以回歸故鄉,可她們注定是要一輩子死在北國,無法重歸江南了啊……” “你既然要給宋末英杰們作傳,何不也為她們寫上一寫?” “她們是無法向世間傳遞音訊的人,卻終究不該被改朝換代的浪潮所湮沒?!?/br> 于謙沉聲說:“好?!?/br> 他無從得知,歷史上的鄧剡是不是也在汪元量的囑托下接手了這些材料,做了這件事。 有也罷,沒有也罷。 畢竟鄧剡的作品佚散了太多,最后很多都沒流傳下來。 但他覺得,自己一定要將其完成。 汪元量帶來了巨多的第一手親歷資料,有他在宋、元兩朝宮廷中數十年的日記,也有一些來自王清慧等人的親敘手稿,字字血淚。 王清慧尚有家人在世,聽說白鷺洲有人要給女兒寫傳,不遠千里,風塵仆仆地趕來,只為將他們所知道的故事親口告訴于謙。 于謙寫信給畢業的弟子們,還有謝翱和張千載,托他們在外行走時,多多打聽這些女子的故鄉是否還有人在。 如果尚在,就邀請前往白鷺洲一敘。 若干歲月間,陸續有人抵達了白鷺洲,給出許多音訊。 就這么東拼拼,西湊湊,和汪元量的資料互相一對照,信息的空白終于被填補上,已經足夠在歷史的塵煙罅隙里,拼湊出許多亡國女子的一生。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于謙一直忙忙碌碌。 除了教導學生,就是埋頭于《王清慧傳》等眾多寫作。 …… 二十余年后,陳英帶著自己的外孫上門。 “我把他交給你了”,他鄭重其事地說。 小朱元璋還是一個黑黢黢的小團子,五官都沒長開,在臉上擠成一團。 他疑惑地瞅了瞅于謙,又轉頭看向陳英:“外公,你打算將咱送到哪兒去呦?” 于謙:“……” 不愧是本朝太祖,一開口就有那個味了。 陳英:“這就是你未來的先生,于謙于廷益,你先生是千古英杰,你要跟他好好學?!?/br> 小朱元璋驚呆了,瞪眼望著于謙,慢慢流露出了神往之色。 于謙微笑,走過去牽起了他的手,帶他向著書院內走去: “今日,我們先來學習第一課……” 小朱元璋十分地頑皮,四處亂跑,導致一開始進度緩慢,學習頗為吃力。 有時,天幕上的太祖陛下都看不下去了,不免要站出來吐槽幾句。 然后又被馬皇后輕嗔怒嘆,揪到旁邊,好一陣無奈。 每到這時,于謙都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耐心,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 小朱元璋到了來年春暖花開,愈發坐不住。 唉,他惆悵地托腮。 外面春光大好,自己卻要整天被關在屋里學習。 可他一回頭,看見先生清亮如秋水,仿佛倒映著一整片白鷺洲長天的眼眸,就覺得,好像還是有必要學一學的。 若干年間,于謙將一切都教給了他。 帝王之道,縱橫之術,君子六藝,諸子百家,運籌決策…… 凡是他所懂得的一切,都讓小朱元璋學習過、嘗試過。 有的很感興趣,有的一般般,有的……最好還是當做這種事根本沒發生過。 小朱元璋:《古琴學習,一個時辰,從入門到放棄》。 于謙:“……” 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對此,小朱元璋表示不服:“先生,明明你自己也不怎么彈琴,那個掛在書房墻上的琴,我從來沒見你碰過!” 話音剛落,他瞧見對面的先生,露出了一種怔然如水、充滿哀傷的神情,似清風般低回。 “那是你師祖留下的琴”,于謙輕聲嘆息。 那張題字為「正氣歌」的琴,猶是懸掛在墻上,仿佛輕輕撥弦,還能聽見那年舟山島上穿林而過的海風聲。 卻是斯人已去。 遺掛猶在壁,流芳未及歇。 小朱元璋拽拽他衣角:“先生不要難過,師祖是個怎樣的人?” 于謙把弟子散落的作業收拾起來,微微一笑: “他啊,是一個很好很好,影響了我一生,讓人見了就覺得「除卻巫山不是云」的人?!?/br> …… 張珪的漢法有效緩解了漢人的處境,讓百姓生活出現好轉。 然而,隨著至治三年,張珪罷相,朝廷叛黨發生政變,一切重又陷入了無盡的深淵。 小朱元璋有感于生民哀苦,便決定外出行走,謀一番大事。 他這次,倒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上路。 他的一個“伯公”,廬陵著名富商張千載,散盡家財,給了他一大筆啟動資金。 他的另一個“伯公”,浙東著名民間義士領袖謝翱,則給了他一批故舊的聯絡方式,與可用的人馬。 這些年間,外公陳英在安徽一帶行走,陸續遇見了不少可塑之才。 比如,一個天生偉力,身高臂長,成天想著打架的小朋友。 比如,一個年幼多病,家境貧寒,口體之奉皆不若人,卻又過目不忘的小神童。 再比如,一個出生在晨曦東升之時,極其聰明伶俐,喜歡剖擊問難的怪才。 等等,還有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虜軍曾在這些人的家鄉征戰過,帶來的蝴蝶效應,他們的出生都大大提前了。 陳英將這些人通通打包,送到了白鷺洲。 于謙:“……” 他這里難道是大明開國功臣培訓班嗎? 反正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教就教吧。 于謙特意寫信把謝翱召喚過來,讓他教導小常遇春的武藝。 謝翱此時正負劍千萬里,四處行俠仗義,浪跡人間,聽說他要來,最激動的還是小宋濂。 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就是謝翱的超級粉絲一枚。 不僅給謝翱寫了傳,還盛贊對方橫絕當代,直追盛唐,“嶄拔峭勁,雷電恍惚,出入風雨中”。 他一度興奮到夜不能寐,把自己扭成了麻花,逢人就說:“拜托拜托,那可是謝皋羽啊,超棒的!我也要跟著他習劍!” 于謙:“……” 眾人:“……” 看看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可悠著點吧。 小常遇春:嘖,這家伙好弱小,需要保護。 眾人在數年后,終于學有所成,這次也跟著朱元璋一同出山,共襄盛舉。 眾人向他揮手:“于先生,我們走啦!” 天幕上的明太祖:“……” 小朱元璋咋運氣恁滴好,這波簡直屬于神仙開局,人才、錢財、義軍全都有了! 跟他的「開局一個碗」對比,簡直不要太扎心好吧! 于謙送弟子們離開白鷺洲,衣衫獵獵,立在斜陽里,目送一行人遠去。 小朱元璋忽然回頭,問他的先生:“您在此處這么多年,教導門生無數,走向四面八方,就沒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 于謙搖頭,回望著山水如煙,江晚煙霞。 “現在這樣,便已經足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