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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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蒙古人,一向粗魯好戰,很不服被張弘范一個漢人當了上司,就想著立功壓他一頭。 文天祥是忽必烈點名要的人,龐抄兒赤覺得如果能勸降他,可謂大功一件。 什么? 之前張弘范勸降那么多次都失敗了? 這只能說明張弘范廢物,跟他龐抄兒赤有啥關系! 看看他手里的刀,再看看這杯酒。 要么喝,要么死。 文天祥區區一個南人,還是個書生,難道有膽子反抗他不成? 還真有。 龐抄兒赤高舉酒杯,不無威脅道: “他們都說你聰明,就應該……用漢人的話怎么說來著,識時務,對,識時務哈哈。海上的十萬南賊若是也能識時務,早就該投降大元,何必蠢笨不堪地來送死?” 文天祥伸出手,接過了杯盞。 晶瑩的琉璃質地映著他明凈蒼白的指節,漾出一點清昳如水的光輝,仿佛刀鋒乍現。 龐抄兒赤得意洋洋地想,這人也不過如此嘛。 忽覺眼前白珠一閃,文天祥徑直打翻了這杯酒,酒液四濺,許多都落在龐抄兒赤的衣衫上。 “你!” 龐抄兒赤一愣,而后瞬間暴怒。 文天祥冷然掃了他一眼,雖未言語,眸底卻明明白白鋪陳開了無盡的嘲弄之色。 “你這卑賤的南人!” 龐抄兒赤眼睛瞪得血紅,上前一步,提著他衣領怒吼,“老子走到哪,別人不是客客氣氣地對待,你敢如此辱我!今天就先殺了你,回頭再向陛下請罪!” 他正要拔刀,卻感到一股疼痛從手肘處襲來。 力道并不很大,卻很巧妙,讓他一陣使不上勁,放開了文天祥。 龐抄兒赤瞪眼看去,見一個身量纖長、氣勢凌厲的少年攔在了文天祥身前,目光如刀,剜在他身上。 “先生沒事吧”,于謙回過頭,緊張地掃視了一遍。 文天祥搖頭。 龐抄兒赤暴跳如雷:“你又是什么人!像你這樣的小崽子,我能一個打一百個!” 于謙是能在朝廷聚眾打架、甚至直接把對方打死的人,豈會怕他,當場怒懟回去:“你大可以試試!” 氣場max。 挑釁效果 。 “你在找死!”龐抄兒赤果然氣得連刀都忘記拔,赤手空拳沖了上去。 于謙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露出了一個冷笑。 砰。 二人激烈地廝打在一起。 天幕前的眾人:“……” 好家伙,于謙身手這么厲害? 眾人此刻的感覺,就仿佛是一位自己看著長大,文靜端莊的三好學生,面對校霸的挑釁,忽然怒而掀桌,施以正義的鐵拳。 反正就,心情十分復雜。 南宋孝宗位面,趙瑗倒覺得很正常。 畢竟,說到擅長打斗,他身邊就有一位。 百騎就敢沖擊金營殺人,可謂是挑燈看劍、鮮衣怒馬的天花板了。 辛棄疾顯然也覺得于謙跟自己是同一類型的人物,頗為認可地點點頭。 君臣二人看著天幕,對飲佳釀,時不時發出一些“這招漂亮”、“打死那個壞東西”的點評,氣氛輕松而愉快。 三國蜀后主位面,劉阿斗更是態度十分淡然,對此習以為常。 厲害的文人一定擅長打仗,并且招招致命。 這難道不是人類共有的常識? 他的相父能身先士卒,六出祁山,于謙也可以啊。 不過是跟一個副元帥打架而已,基cao勿六。 前秦位面,天王苻堅看著天幕上于謙的英姿,頗感惆悵。 他的丞相王猛,也是一個這般能征善戰、橫掃北境的……文人。 敢以六萬軍隊,掃滅前燕三十萬精兵。 如今,王猛卻已卻重病彌留。 “景略啊”,苻堅坐在他的病榻邊,不停地唉聲嘆氣,“若沒有你,朕以后要如何去南征滅晉……” 他一說“滅晉”,王猛頓時dna動了,昏睡中,劇烈咳嗽了兩下。 不為別的,純粹就是急的。 陛下,如今這局勢,東晉它打不得??! 一打必然要亡國的! 苻堅:?。?! 他一見自家丞相有了反應,立刻揮手喊了一堆太醫過來。 太醫看了看:“丞相這是心情波動巨大,必須好好休養?!?/br> 苻堅使勁點頭:“好!” 于是,王猛剛因為過于焦慮強行醒來,準備規勸陛下兩句,千萬別伐晉。 卻被太醫投喂了安神湯藥,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王猛:“……” 丞相大人他內心是崩潰的。 …… 天幕上。 于謙和龐抄兒赤打得不可開交。 其實照常規水準而言,于謙畢竟是個文官,肯定是打不過元軍副元帥的。 但龐抄兒赤喝了很多酒,動作都有些輕飄飄的。 他越生氣,就越眩暈,很多時候根本使不上勁。 加上于謙想到,如果他后退一步,他的先生定然會被這廝欺負,于是也就寸步不讓。 簡而言之就是,雖然客觀上比較勢弱,但主觀上,卻有一腔孤勇意氣撐著。 一時間,居然斗得有來有回。 聲勢越來越大,終于驚動了遠處喝酒的張弘范。 張弘范:“……” 見鬼,這些人還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他了解到事情經過之后,很快算了一筆賬。 龐抄兒赤本來也只是他的一個副手,這次崖山海戰立下的戰功,比起他,更是遠遠不如。 但如果能勸降文天祥,這可是大元未來丞相,關系到他能不能在朝中更進一步。 一邊是隨時可以丟掉的工具人,一邊是未來的帝國之星。 這筆帳很容易算明白。 兩者相害,張弘范決定取其輕。 他當即就轉向了龐抄兒赤,聲色俱厲道:“慶功之宴,大喜之日,誰許你如此沖動!” 龐抄兒赤氣得破口大罵。 張弘范一揮手,示意親衛把人送回去休息,又轉頭看向另一方肇事者,于謙。 這個總要小懲大戒一番吧? 文天祥伸手將于謙拉到身后,是一個全然回護的姿態,寥若寒星的明眸冷然看向他,映照著一天冰雪明滅。 張弘范:“……” 也罷,面子賣都賣了,也不差這一步。 他揮揮手,叫屬下把二人帶走,權當就此揭過。 …… 是夜,文天祥給于謙上藥:“以后切不可再如此沖動了?!?/br> 他還戴著鐐銬,修長冰涼的手指伸過來,有些艱難地,一點一點蘸著藥膏抹在他傷口處。 “那胡虜想要欺負先生,揍他一頓都是輕的了”,于謙一陣齜牙,”嘶,好痛?!?/br> 先生的動作便愈發輕柔起來。 他是青竹猗猗的君子,在凄冷的夜風中靜默低眉,嗓音溫和如月,又似在輕輕地嘆息:“你這般鋒芒畢露,孤注不回,恐難見容于那些庸常世人……我擔心你以后會過得很辛苦?!?/br> ——就像我一樣。 “才不會呢!” 于謙自信地說:“先生放心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