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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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高舍雞的聲音仿佛唐刀鋒刃。 “我的手腕!”被打倒在地的少年揉著自己的手腕抱怨道:“老師,延年下手太狠了,他把我的手腕都要打斷了!” “長五郎!”高舍雞嘆了口氣:“你比延年大三歲,高出一個頭??扇绻麆偛攀窃趹饒錾?,你已經死了三次了!你應該動動腦子,想想怎么利用距離和力量的優勢,而不是胡亂揮舞手中的武器,我是在教你成為戰士,而不是打群架的農民!還有延年!”高舍雞的目光轉到了自己的兒子身上:“你為什么把劍拄在地上,你忘記應敵的架勢了嗎?” 高延年趕忙依照父親平日里教導的那樣擺開架勢,口中抱怨道:“我又不是真的在戰場上,再說我已經贏了三個對手了,都比我年紀大,我已經累了!就不能休息會嗎?” “你應該慶幸這里不是戰場,不然你已經完蛋了!”高舍雞隨手撿起一把木劍,當頭就向兒子頭上劈去:“至于你累了,那更好,我們高家人是戰士,不是那些耍弄刀劍的乞丐流浪漢。戰場本就是累人的地方,戰士需要的不是武藝,而是本能,哪怕是精疲力竭,腦袋已經不能思考也能殺死對手,自己活下來的本能!”他一邊說話,一邊發起一波波兇猛的進攻,把高延年逼的左支右絀,少年的身體遠未長成,而高舍雞卻正當盛年,繁重的體力勞動和刻苦的訓練讓他從精神到rou體都堅強如鋼鐵,短短幾分鐘后,少年就發出一聲慘叫,右手挨了一下,木劍橫飛出去,他捂住自己的手腕抽泣起來。 “我還沒有喊停,你還有左手,撿起來!”高舍雞喝道。 “我不行了,父親!”高延年痛苦的喊道:“我的兩只胳膊都酸麻的提不起來,渾身上下都疼的要命,我打不下去了!” “胡說,你還活著,還能呼吸,還能站著,那就能戰斗!”高舍雞怒道,他的身體站的筆直,精瘦而又嚴峻的臉仿佛鐵鑄,眼睛里卻噴射出憤怒的火:“你這是軟弱,戰場上軟弱就意味著死!” “如果這樣打下去我看不到戰場就會死!”高延年終于崩潰了,少年痛苦的哭喊道:“而且這里就沒有戰爭,最多只有野豬、山犬和兔子,我們高家也不是什么戰士,我們就是農民,是獵戶,是打魚的,再也不會有人要我們去打仗了,那都是住在城堡里的老爺們的事情。我們只要種好地,打打獵就好了,你就是個瘋子,一個沉浸在自己過去的瘋子!”說到這里,高延年轉身就向樹林里沖去。 “延年,延年!”坐在地上的高壯少年被好友激烈的話語給嚇呆了,他看了看高雞舍,趕忙站起身追了上去。 “我是個瘋子,一個沉浸在自己過去的瘋子?”高舍雞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是呀,也許他是對的,不會有人再需要我的武藝了,也不會有人需要我高舍雞的侍奉了。用不了幾年,我就會老死在這個小村子里,后世也不會有人記得我們高氏的歷史,不會有人記得我們高家的過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氣力!” 痛苦就好像無數螞蟻嚙咬著高舍雞的心,自從被流放到倭國的這個偏遠之地,他就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想方設法憑借一身武藝建立武勛,重現家族舊日的輝煌。憑心而論,在這里謀生其實并不難,土地很肥沃,周圍的湖泊和山林里有大量的野獸和魚,他帶領著家族開辟田野,建設村落,很快就安定了下來。但安定的生活并沒有讓高舍雞的心靈獲得平靜,他開始對自己的兒子和周圍土人中的少年開始訓練,尋找可用的人才。 幼子高延年的出色天賦讓高舍雞狂喜,也許這個孩子能夠實現自己所不能實現的希望。因此他就對高延年愈發嚴格了起來,劍術、槍術、騎術、弓術這些武藝自然是不必說了,就連如何擔任斥候、如何安營布陣,如何勘探地形等等一軍之將需要學習的東西,他都竭盡所能的傳授,只渴望有朝一日,這孩子能夠建立功業,把高家從這個鬼地方帶出去。 但高舍雞的嚴酷訓練卻起到了反效果,高延年懂事之后看到的就是武藏原荒蕪的山林田野,父親口中講述的家族歷史、輝煌和武人的尊嚴,對于他來說都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高延年能看到的就是同齡人還在睡覺,自己就得爬起來完成一天的功課,風雨無阻,同齡人可以從慈母身上得到的憐愛,他是永遠沒有;同齡人在奔走嬉戲的時候,他只能忍著一身的傷痛,精疲力竭的做著永遠做不完的功課。最要緊的是,高延年見過真正的武士,他們騎著高頭大馬,穿著漂亮的衣衫,出外有隨從跟隨,住在漂亮宏偉的房子里,和一身麻衣的父親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和人家比起來,父親算什么武士? 隨著時間的流逝,高延年的年紀愈來愈大,他內心深處的疑問也愈來愈強烈,只不過礙于父親的積威,不敢發作罷了。而今天激動之余,終于爆發出來,一頭沖入密林之中。 “延年,延年!” 身后傳來同伴長五郎熟悉的聲音,高延年的腳步放慢了,一來是因為疲憊,二也是因為茫然,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也不知道應該往哪里跑了。 “延年,延年,總算是追上你了!”長五郎追了上來:“你這是干嘛!剛剛說的那些話,把我可嚇死了!” “怎么了?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就是個老瘋子,整天說什么門第高貴,世代武門,屁!你也見過路過的武士,人家啥樣,他啥樣?一身麻衣,滿腳泥巴!跟在武士身后的挑夫都比他強!” “話也不能這么說嘛,他畢竟是你的父親!”長五郎苦笑道:“再說了,老師的武藝的確很厲害,你是他的兒子,比我小三歲,比我矮一個頭,可是打起來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哪次都被你打的一塌糊涂!” 第713章 莽撞的少年 “那是因為你太沒用了,白長了這么大個個頭!”高延年冷哼了一聲:“如果遇到真正的武士,一刀就能把我砍成兩截,至于你,那就更簡單了,吹口氣你就倒下了!” “我不信!哪有能吹口氣我就倒下的!”長五郎笑道:“再說了,我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上次在豐收祭的相撲會上,我連續打敗了幾個挑戰者,射箭我也是第三名。延年,只要對手不是你,方圓幾十里少年里就沒人是我的對手!” “真的?”高延年。將信將疑的問道:“豐收祭的射箭比賽?啥時候事?我咋沒聽說過?” “去年收稻子之后呀!你去干嘛了?”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受傷了,從馬背上摔下來了!”高延年嘆了口氣:“這老頭兒,我遲早給他折騰死!” “這也是為了錘煉你的武藝嘛!他是你親爹,還能害你?”長五郎安慰道。 “那可未必!”高延年冷哼了一聲:“也許他心里是為了我好,但結果就未必了。就拿習武來說吧!練武是為了什么?為了打仗是吧?可打仗光武藝好就行了嘛?甲胄,騾馬,隨從郎黨啥的都要有的,咱家除了兩匹老馬啥都沒有,怎么打仗?就一身麻衣上戰場?還不一陣竹箭就了結了。照我看,與其花氣力練武,還不如糾集十幾個有力少年出去緝拿叛黨盜匪,要不去北邊淘金也成,實在不行當強盜去搶淘金客也成,這樣才有錢掙,有錢才有戰馬甲胄。像現在這樣,村里田地倒是不少,可地里只能長出米和麻,長不出鐵甲和高頭大馬呀!” “當強盜?你可別亂說話!讓人抓到可是要掉腦袋的!”長五郎嚇了一跳,趕忙捂住高延年的嘴。 “這里就你我兩個人,你怕什么!”高延年推開朋友的胳膊:“再說當強盜又怎么了,咱們平時去山林里獵鹿也違了禁法,也沒看你不敢去?!?/br> 長五郎干笑了兩聲,高延年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還真希望老家伙說的是真的,我們高家是什么高句麗大王的旁支,世代武門,只要練成好武藝就能重興家門??上н@不過是老家伙的胡話,武藝好就能富貴榮華,天底下哪有這么簡單的事!” “話也不能這么說!”長五郎勸說道:“你還記得去年咱們在路邊聽到那個琵琶法師的唱詞,里面講的那個難波平六開始不過是一個替人收拾草鞋的奴仆,可是他忠心侍奉從唐國而來的大國主神,從而得到了豐厚的回報,當上了左門尉的高官,蒙恩獲賜莊園二十余領,還獲得世代在天皇駕前持燈籠開路的殊榮。這難道不是一個好例子嗎?” “琵琶法師的唱詞你也當真!”高延年撇了一下嘴:“誰知道會不會是那些沙門胡編亂造來哄騙我們的!” “其他我不敢說,這個難波平六可不一樣!我上次聽路過的商人說,這個人確有其人,而且他還很富有,你不是最喜歡吃唐屋出產的黑糖嗎?這唐屋就和他有關系!”長五郎道。 “出產黑糖的那個唐屋?”高延年臉上頓時變了顏色,他還是個孩子,自然無法抵擋糖這種深植于人類基因深處的上癮劑的誘惑,只是在一年多前在市集上沾過一點糖星,便讓這個少年再也無法遺忘這家能出產這等無尚美味的店鋪。 “不錯,就是那家!” “難道這難波平六是唐屋的東家?”高延年問道。 “那怎么可能?”高延年搖了搖頭:“即便是在奈良,唐屋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字號,不過據說難波平六是唐屋的小東家,很小很小的那種!” “即便是很小很小,也能想吃多少黑糖就吃多少了吧?”高延年嘆了口氣,目光中滿是向往,“那是自然!”長五郎也露出了向往之色:“我聽說黑糖不過是唐屋所出產的點心果子中最不起眼的一種,不,應該說黑糖根本就不算點心果子,只是唐屋制作上等點心果子剩下的殘渣而已。聽說奈良的天皇、大臣、各大寺院的高僧們都很喜歡唐屋的點心果子。每天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唐屋就會撿出最好的點心果子,乘著熱乎送到禁里去,供天皇享用!” “真想吃一口唐屋出產的點心果子呀!就算死了也心甘!”高延年嘆了口氣,他懷疑的看了一眼同伴:“長五郎,你怎么知道這些的?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該不會都是你瞎編的吧?” “誰瞎編了!”長五郎怒道:“這些都是我從路過的游商口中聽到的,你每天都在被你爹逼著習武,空閑的時間少的可憐,怎么可能知道!” “好吧!”高延年無奈的嘆了口氣:“該死的老頭,總有一天我要把各色各樣的點心果子吃個夠!”說到這里,他突然聽到咕咕的聲響,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長五郎,旋即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不知不覺間,到吃飯的時間了!”高延年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走吧,回村子吧!哎,再怎么討厭老頭兒,還是得回家吃他的飯,真是可悲呀!” “哈哈哈!”長五郎笑了起來,他拍了拍高延年的肩膀:“你應該這么想,你爹雖然各種怪脾氣,但至少還能讓你吃飽肚皮,這可是很了不起了。村子里和你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可沒幾個能天天吃飽的,而且他們每天干那么多農活,不比咱倆輕松!” “這倒是!”高延年點了點頭,兩人走出樹林,順著小路向村子走去。剛走了二三十步,便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高延年的反應敏捷,他用力推了同伴一把,自己順勢向后一跳,讓出路來。旋即便看到兩匹快馬順著道路疾馳而來,當先一人背上還掛著一面青色小旗。 “是驛使!”長五郎長大了嘴巴:“發生什么大事了!” 馬背上的騎士高聲回答了少年的疑問:“要打仗了,天皇已經發出詔書,征召各地的武勇之士,有志于富貴,不甘心過平庸日子的勇士,就前往奈良吧!” 高延年和長五郎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的火焰。他們抓住對方的手臂,一邊跳一邊大笑:“奈良,我們來了!” 難波京,御所。 “陛下,發給各領國武家的征召令已經發出了!”藤原不比低沉的聲音在寬闊的殿內回蕩。白衣少年跪在女子像前雙手合十,正無聲的念誦著佛咒,少年身穿一領明亮的鎧甲,雙肩垂下白色的披風,他的頭盔放在膝蓋旁,上面有大國主神和天照大神的浮雕,和在另一側的弓袋上的兩位主神靈握手而立的圖像遙相呼應。幾分鐘后,白衣少年停止了念誦,回過頭來:“藤原卿,我剛才在向長公主祈禱,希望她能夠為我而驕傲,你覺得長公主能聽到我的祈禱嗎?” “當然,長公主殿下當然會為您而驕傲!”看到彥良的臉,藤原不比禁不住有點恍惚,眼前似乎是一個更加年輕、更加俊美的王文佐,他深深吸了口氣:“您是大國主神和天照大神的后裔,是王大將軍和琦玉女皇的孩子,您與生俱來就注定要建立偉大的功業!” “謝謝,藤原卿!”彥良露出一絲笑容,他站起身來:“當我聽到長公主去世的消息時,我就向神佛發誓,我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讓惡人受罰,善人得報。神佛一定是聽到了我的祈禱,給予了我回應,現在就是我行動的時候了!” 藤原不比聞言一愣,他知道剛出生就沒有母親的彥良對李下玉的感情很深,視之為母親。當李下玉身死的消息傳到倭國時,他本以為彥良會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會哭泣、頹廢,至少會情緒失控。但彥良卻表現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少年,他用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冷漠的態度舉行了李下玉送亡的各種宗教儀式,然后就投入了繁忙的學習生活中,如果要說他有什么變化,那就是變得更加勤勉,內斂,剛毅、成熟了。 看到這一切的藤原不比頗為擔心,他當然認為身為君王,彥良更早成熟是一件好事,畢竟命中注定他是這個國家的王。但藤原不比自己的親身經歷也告訴他沒有經過淬火的鋼刀容易折斷,少年天皇過早的成熟很可能并不是真正內心的成熟,而不過是把心中的悲傷強自壓抑下去,這對少年的身心健康其實不是好事?,F在看來,藤原不比原先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 “陛下,您現在最先要做的應該是帶領征召而來的各國武家渡海征討新羅,還有向您的父親王大將軍學習如何指揮軍隊,他是當世無雙的武將,從來沒有打過一次敗仗。至于長公主殿下的死,您現在還年輕,應該多聽聽大將軍的話!” “呵呵呵,藤原卿,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的!”彥良笑了起來,唇間露出的齒尖閃著食rou猛獸才有的光:“我當然會向父親學習如何作戰,不光是作戰,他身上還有許多別的東西需要我學的。但對于他來說,長公主不過是諸多紅顏知己中的一人,而對我來說,長公主卻是唯一那個把我撫養長大的那個女人。在這件事情上,他是他,我是我,你明白嗎?” 藤原不比舔了舔嘴唇,他能夠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巨大壓力,讓流利的言辭在喉間凝固,這就是神靈的血脈,王文佐和琦玉皇女的唯一子嗣。即便還是個少年,但那種昂揚的自信,非人的魄力也能讓自己本能的屈服,似乎自己面對的并非凡人,而是神靈在人間的投影。是的,就是這種感覺,當初中大兄皇子也曾經給自己有這種感覺,但中大兄皇子比現在的彥良年紀大多了,而且中大兄皇子很大程度是后天培養的,而彥良的威嚴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從來到人世間的那一刻,神話和傳說就伴隨著他。 “臣明白!”藤原不比低下頭。 “很好,我們現在去見賀拔叔叔和元叔叔吧!” 賀拔雍和元驁烈站在殿下的平臺上,時間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兩人的額頭上都有了更深的皺紋,兩鬢也有星星點點的白跡,但他們身上變化最大的還是那種權力者的威嚴,將一個數百萬人口,數十萬平方公里土地的國家掌握在手中的感覺,是會深刻的改變人的。 “陛下來了!”賀拔雍看到了少年的聲音,他低聲提醒了自己的好友,整理了一下衣衫,與元驁烈向沿著臺階走下來的彥良躬身行禮:“臣等拜見陛下!” “二位叔父不必多禮!”少年露出了親切的笑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嗎?” “是關于出兵新羅的事情!”賀拔雍笑道:“我聽說您打算親自領兵征討新羅?” “是的!”彥良笑道:“我是有這個打算,也已經向各領國的武家發出征召令了!” “向各領國的武家發出征召令?”賀拔雍吃了一驚:“怎么會這樣?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父親不是已經發出了征召令了嗎?”彥良笑道:“我只不過是依照父命行事而已,怎么了?賀拔叔父覺得有什么不對嗎?” “賀拔不是這個意思!”元驁烈見狀趕忙接口道:“大將軍是發出了軍令,但也沒有說要搞這么大的規模,說實話,出兵打仗不是小孩子的把戲,這么多武家出兵,又是渡海,兵糧、船只、戰功的計算,事后的恩賞,等等都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定下來的?!?/br> “那元叔叔的意思是我這么做是太莽撞了?”彥良笑道:“您是不是說,我應該先經過您和賀拔叔父的同意,才應該調兵?” 第714章 山鬼 “這個……”元驁烈頓時啞然,與當時的唐國不同的是,倭國的大王(即天皇)不光是國家的元首,同時還是“現人神”……即大王的御體為神靈在現世的投影。從某種意義上講,王文佐富有傳奇色采的身世和對倭國的征服不但沒有削弱天皇身上的神性,反倒使之更加增強了。倭人將王文佐的征服視為大國主神千年之后的復仇,而良彥的出生則被視為出云與天照兩大神系的結合。而王文佐當初殺白馬與在場的諸多武士訂立的盟約,更被倭國武士們視為神靈與人(即自己)的約定——武士們世世代代為二位主神的后裔效勞,換取土地和官職。這些在賀拔雍和元驁烈征討倭國反對勢力的時候當然很好用,但當彥良本人直接出言發難的時候,就有些尷尬了。 “陛下!”賀拔雍冷哼一聲:“您尚未出生時,我們就和令尊在百濟身經百戰,身上留下的傷疤少說也有二三十處,現在每到陰雨天,都渾身疼痛,恨不得死了的好!我和你說這些并非賣弄當初的辛苦,只是想告訴您,這打仗并非兒戲,大將軍的子嗣雖然不少,但與琦玉女皇的只有你一人,您現在還年輕,等再過個幾年,這副擔子便是您不想挑,也要落在您的肩膀上!” “賀拔叔父!我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指揮大軍的能力!”彥良道:“征召各國武家來之后,如何cao練、編練,調配,這些都是二位的事情,我不會讓二位為難的!” “那你的意思是?”賀拔雍不解的問道。 “二位應該知道,我剛剛來到人世就失去了母親,父親又常年奔波在外,真正把我養大的是長公主殿下!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母親!”彥良沉聲道:“而長公主殿下去了一趟長安,就再也回不來了,身為人子,你們覺得我不應該做點什么嗎?” 賀拔雍聽到彥良這番質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當然知道李下玉和王文佐的復雜關系,現在彥良這么急著招募各國武家并隨之渡海前往新羅,其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進攻新羅,而是為了向其父質問李下玉的死因,并要求王文佐為此拿出一個說法來。他們雖然是王文佐的老戰友了,但俗話說疏不間親,人家父子之間的事情好像也輪不到自己一個外人插嘴,想到這里,賀拔雍就咳嗽了一聲:“既然陛下您這么說,那在下就不多言了,不過還請陛下您記住方才說的話!” “你放心,我過幾日會賜予您節刀,讓您待我統御各國之武家!如何?”彥良笑道。 “虎子就是虎子,雖然還未長成,但亦與凡獸不同!”元驁烈一邊走下臺階,一邊感嘆道:“這位才多大年紀呀?九歲?還是十歲?站在他面前我都忍不住低下頭!真是活見鬼了,我還抱著他撒過尿呢!” “是的!”賀拔雍嘆了口氣:“現在回想起來,從一開始我們就是被他牽著鼻子走的。他很清楚我們肯定會反對他親自指揮軍隊,但列國之武家只要來了,那就不一樣了?!?/br> “賀拔,你是什么意思?”元驁烈不解的問道。 “你沒聽他剛剛說的嗎?”賀拔雍苦笑道:“他會賜予我節刀,讓我統御各國之武家,可這玩意可以賜予就可以收回,他當著那么多武士的面賜給我節刀的時候,我不是也得當著所有人的面向他跪下嗎?” “原來是這么回事!”元驁烈長大了嘴巴:“我怎么沒想到這點?這孩子才這么點大就有那么多心眼,怎么長的呀?” “孩子自小就沒了娘,自然要長得快一些!”賀拔雍笑了笑:“你剛剛說是虎子,我覺得他不是虎子,是龍種,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你看看這彥良是不是很像?” “對,是有點這個意思!”元驁烈點了點頭:“看上去一個小不點的,生的又俊俏,可不知不覺間便中了他的圈套,真不知道這么點小哪來這么多心眼!” “這就不是咱倆需要cao心的事情了!”賀拔雍笑道:“反正他爹夠厲害,誰生的就誰教,咱們這些當叔的真的犯不著cao這個心!” 元驁烈與賀拔雍在倭國共事多年,早就心心相通,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不錯,三郎本事大,咱們本事小,這擔子還是讓本事大的人去頂著!” 武藏國。 當高延年看到遠方出現雪峰,在下午的陽光下閃著金光,他就知道自己距離此行的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日落時分,高舍雞一行人登上峰頂,在這里扎營。高延年和長五郎一起站在伐木人留下的一個巨大樹樁上,并肩注視著西方最后一縷光線褪去。在這里,他能看到東南方向升騰的云氣,那是從大海方向飄來的,滿含著濃重的水氣。隨之而來的風猛烈吹拂,好似有人在拉扯他的鹿皮斗篷,只是轉身望去,根本毫無人影。 “鬼,這里有山鬼出沒!”長五郎壓低了聲音。 “有我在,你擔心什么山鬼!”高延年笑著拍了拍腰間的刀柄,由于是出遠門的緣故,他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衫,當然,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張牦牛角藏竹弓和狐皮胡祿,識貨的人都能看出這是來歷不凡的上等貨色,絕非尋常鄉間土豪能有的。 “這是你說的!”長五郎松了口氣,下意識的往高延年靠了靠。 “你也帶著刀,帶著弓箭,和我爹也學了幾年的武藝,怎么這么沒用?”高延年有些嫌惡的推了一把同伴。 “可我聽路過的和尚說,山里的惡鬼無形無質,無論是鋼刀還是弓箭的傷不了他們,只有念誦佛經才能將他們降服!” “別聽那些禿頭胡說八道了,要請他們念經肯定是要給錢的吧?要不事后就得捐給他們大米、油或者布匹?他們這是騙你呢!他們要真有這本事,山里肯定到處都是他們的寺廟了,可我怎么看不到?”高延年說到這里,把自己的腰刀拔出半截來:“看到沒有,一刀下去,什么鬼呀神的,就什么都沒有了!” 長五郎剛想說什么,身后突然傳來高舍雞的喊聲:“延年、長五郎,我讓你們兩個人去撿柴火,怎么半天連個柴火星都沒看到!”他縮了一下脖子:“延年,快去撿柴火,不然你爹要發火了!” 火堆升起來了,長五郎和延年帶著一大堆干柴回來了,同行人圍坐在火堆旁,把干糧烤熱,填飽了肚子便紛紛休憩起來。高延年輪到值上半夜,當晚的風就像狼嗥,其他人睡得很熟,半夜時分,高延年窺到有個小小的蒼白身影從馬匹后面潛出來,倚著一根短木棍,稀疏的白發狂亂地飛舞。那女人不超過三尺高,火光令她眼睛閃著紅芒,不知道是火光的顏色,還是眼睛的顏色。高延年小心的將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女侏儒不請自來的來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火,她注意到了高延年,用灼熱的目光看了少年一眼:“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烤烤火,如果你能請我吃個飯團,我還能回答你一個問題!”